第0098章 鄴縣之爭(三)
趙軍虎視眈眈,從棘浦一線猛撲鄴縣,日夜行軍,馬不停蹄,戰車與騎兵行走南路,步兵護送輜重車輛沿著北路進兵,幾天時間,便分批次抵達了鄴縣附近。
趙軍分成五座大營,封鎖了鄴縣附近的所有交通要錄,兵馬在平原,山林,河道以及高丘處築營,營寨絡繹不絕,下寨后的第二天,趙軍並沒有急於攻城,而是深溝高壘,構築了堅不可摧的防禦工事。
之後趙軍中開始有兵馬向外活動,對鄴縣三座城門,三個方向發動了猛攻,這一戰便是十天時間,不停歇的猛攻,秦軍苦不堪言,沒有援軍,沒有補給,趙軍甚至切斷了王離軍南北的聯繫,王離軍築營在邯鄲城附近的兵馬已經成了一隻孤軍,王離已經顧及不到這路兵馬。
但是王離擔心這路兵馬被趙軍吞沒,所以,他下令放棄對邯鄲城北面的進攻,讓這路兵馬向西走,在武安以東依山築營,對邯鄲掣肘,必要時,也能對鄴縣馳援。
這路兵馬依險立寨,趙軍一時間也不能對他們怎麼樣,所以秦軍主要的戰鬥地點,就集結在鄴縣了。
鄴縣內,王離這十天沒有離開城頭半步,本來是討伐趙國的,而此時,自己卻被困在鄴縣,章邯想要在一個月內踏破安陽,這並不是不可能的事情,畢竟秦軍在數量上佔據著絕對優勢,況且,****之師,誰敢抗衡?
可自己能不能堅持一個月呢?
五萬大軍,聽起來聲勢浩蕩,挺嚇人的,可實際上呢,鄴縣城池並不是很大,五萬大軍據守一座城池,顯得有些局促,而且,長時間的攻堅戰。城池鬆動,人員鬆散,對於王離而言,並不是什麼好事。所以,他在城南和城北各布置了一座大營,用來抵禦敵軍的進攻,把敵軍牽制在外縣,這也是李左車為什麼來了之後沒有急於攻城。反而鉤住防禦的原因所在。
兩軍十天的攻伐戰,雙方都死傷極為慘重,趙軍付出的代價要高於秦軍,所以,十天的攻堅戰之後,李左車轉攻為守,扼住要路,反而不去進攻鄴縣了。
只要守住各條要路,不讓秦軍有機可乘,也不給他們任何補給。他們必然不戰自潰。
對於城頭上剛剛巡視完的王離而言,城樓里,城樓下的大營堆滿了傷兵,他們痛苦的哀嚎,而趙軍突然停止了進攻,這讓他略顯迷茫,他不知道,趙軍想要怎麼樣?突然停止進攻,背後一定有什麼鬼。
而鄴縣城下,數千具趙軍的屍體堆在那裡。沒有人來收走,也沒有人去管,天氣雖然漸進寒冬,偶爾有雪花飄落。可白天溫度還是很高,這些屍體有的會變質,腐爛,位於城外的秦軍大營困苦不堪,可他們卻不會去為趙軍士兵收屍。
就這樣僵持著,王離一臉憂慮的望著遠方。說好的援軍,為什麼還沒有出現,蘇角從殷墟北上,雖然需要翻山越嶺,可十天已經過去了,他的軍隊也該出現在北方,可王離卻沒有得到蘇角任何消息,他不知道,這樣的惡戰還要持續多久。
沉沉嘆息一聲,王離不由自主的嘆道:「秦國之勢一日不如一日,若趙國也拿不下,恐怕大秦之勢,亡矣!」
位於鄴縣以北的趙軍大營,這裡有兩萬軍馬駐紮在營內,這裡也是趙軍討伐鄴縣的中軍所在,李左車恐王離狗急跳牆,向北逃竄,或者襲去邯鄲,所以他親自坐鎮在北面。
南面有牛蠻軍大營,所以李左車並不是十分擔心,反而,他擔心北面會有不測,與李左車一同督軍的單洪也是這樣認為的。
在中軍大帳里,李左車猶豫不決的徘徊在地圖前,他來回踱步,他並沒有因為雙方停戰而鬆口氣,反而是一臉的憂慮,李左車於昨夜已經得到了斥候的消息,自從李左車進兵鄴縣,王離將主力部隊也同時撤回鄴縣的時候,章邯再次向安陽發動了猛攻。
而且,這一次猛攻,雙方都投入了全部的兵力,章邯四面圍困安陽,三十多萬兵馬分屯各處要隘,從四面八方猛攻安陽,衝車,投石車,塔樓紛紛上陣,安陽形勢十分危急。
可這樣的局勢下,趙凱卻沒有召回李左車,李左車匆忙休書一封,命人衝破秦軍防線,把書信送進安陽,趙凱也於今天回信一封,命李左車儘早收復鄴縣,打通南北要路。
李左車卻在這裡停戰,想要困死王離,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王離有五萬大軍,即使輪番上城駐守,自己想要踏破王離的防線,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何況,想要在短時間內攻克王離的防線,奪回鄴縣,更是難上加難。
李左車也再猶豫,是否要再次加兵攻城,卻是單洪一再堅持,要圍而不戰,靜待時機。
安陽的急迫讓李左車不敢有絲毫鬆懈,如果秦軍北援,鄴縣得到了外力的幫助,戰局會瞬間扭轉。
李左車更不解,趙凱何不回兵邯鄲,就是因為他的一句不棄百姓,就要把自己困死在安陽嗎?
李左車憂慮的同時,單洪卻冷然一笑:「李將軍不要這麼驚慌,天還塌不下來,我料想,將軍一定在等一路兵馬的到來,只要那路兵馬一到,時局扭轉,秦軍就換轉為劣勢了。」
「哦?」李左車頓住了腳步,他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然後凝望著單洪,一臉焦躁的問道:「您就別賣圈子了,究竟是哪路兵馬?」
「呵呵,自然是楚軍了。」單洪朗然一笑。
……
秋去冬來,趙國的戰爭已經持續了一個半月之久,雙方還在緊張的僵持之中,而早已允諾北援的楚軍,自從離開彭城之後,十五萬大軍浩蕩北上,卻在亢父一帶停止了前行,駐兵近半月,只撥付幾隊快騎,對河南一帶遊盪的秦軍進行清剿,之後宋義再次北行。率兵抵達長垣,燕縣一帶勒兵不進,沿途二十里安營下寨,派斥候跨黃河刺探軍情。再定行止。
此時得宋義已經明令禁止楚軍原地待命,有敢出戰者,殺無赦。
項羽雖然是名義上的副將,但是他卻沒有調兵的權利,也沒有實權。一腔熱血,只能融化在冰雪之中,此時天寒地凍,將士們苦不堪言,楚地今年的收成本來就不好,這一場大戰的運作,使得楚軍更加艱苦。
有的士兵沒有齊全的禦寒冬衣,只能依偎在篝火附近取暖,而宋義卻在營中大宴眾將,****高歌艷舞。與齊國通使,並且讓自己的兒子宋襄出任齊國丞相,以求鞏固兩國的關係,更重要,宋義也是為兒子鋪平了一條從政的要路,以後,可以把齊楚之間的關係拉的更近。
但是齊國的使者回去后還沒有消息送來,宋義也只是囑咐兒子,不管遇到什麼事,都要冷靜分析。從多個角度考慮,謀划,才能最終決定。
兒子宋襄還沒有赴任,留在身邊。但是這幾天關於趙國的情報卻接連送來,起初是安陽惡戰已經持續一個多月,之後是鄴縣告急,齊將蘇角從殷墟北上,因為突降大雪,耗時近二十天才抵達武安一線。
因為蘇角貪功。他沒有按照約定去救援王離,反而襲去了趙國的武安縣,之後再想馳援鄴縣,已經來不及了,李左車把主力部隊不放在要路上,遏阻蘇角,使得蘇角難以踏破防線,馳援鄴縣。
而王離早已經糧盡,鄴縣城內開始混亂,軍心思變,形勢漸漸對秦軍不利。
楚軍抵達黃河以北,不僅僅可以靜觀其變,也能夠給秦軍一定的壓力,有楚軍在南面掣肘,章邯果然開始憂慮了,朝廷的補給物資在大雪到來之前,只輸送了一次,之後再也沒有動靜,章邯多次上書,奏摺根本送不到胡亥手中,便被趙高扣下了。
而此時,南北夾擊,秦軍如果繼續困守安陽,將會被楚軍渡河夾擊,後果不堪設想,因此,章邯漸漸放鬆了對安陽的猛攻,開始潰縮戰線,集中兵力在安陽以南。
更重要,章邯讓王離死守鄴縣一個月,期限已到,章邯未能踏破安陽,而王離已經到了不得不退的地步,所以,章邯這幾天開始憂慮,是否退兵朝歌一線,待嚴寒之後再戰趙軍。
這一點早已被宋義算定,這幾天,宋義始終在等待消息,此時大勢已定,秦軍已經開始潰縮戰線,這預示著,秦軍要撤離戰場了。
宋義等的就是這一天,要嘛趙國被滅,要嘛,秦軍大潰,雖然這兩點都不成熟,但是,讓秦軍退兵河內郡絕對不是什麼好事,而且,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秦軍沿著河內郡可以直接逃回滎陽,或者回道函谷關,那麼,滅秦的大計就要毀於一旦了。
這一天在酒桌上宋義聽取了斥候的彙報之後,喝令斥候退下,此時酒桌上多數人都是項梁以前的舊部,其中有次將范增,范增表面上聽從宋義的調遣,但實際上,他是支持項羽的,不為別的,只為了他和項梁的知遇之恩,他也不會背棄項羽。
此時時機還不成熟,范增知道,宋義對局勢的把握非常準確,而且每次出手都恰到好處,就如這次屯兵長垣而言,在這裡屯兵,不需要出動兵馬,就可以恫嚇秦軍,讓他們投鼠忌器,這樣也保住了趙國。
但是趙國的分裂卻讓楚國陷入了一個爭論之中,是保趙毅,還是報趙凱,這一點上,每個人的說詞各有不同。
趙毅是趙歇的弟弟,也是趙國王族的後裔,他自然也有資格統領趙國,但是趙毅卻使趙歇的兒子,子從父業,這是理所當然,更重要一點,趙國已經流傳出對趙凱不利的消息,那就是趙凱弒主篡國,所以才會使得趙國決裂,所以,楚國多數人都是支持趙國正統的趙毅的。
但是范增卻有不同意見,他私底下勸說項羽支持趙凱,只有趙凱才能駕馭趙國,抵抗秦軍,也就是說,滅秦之勢還離不開趙凱,僅靠楚國一支兵馬,想要滅秦還很難。
所以在天下大勢上,范增勸服了項羽,就等於勸服了一大半的楚軍支持趙凱。
此時宋義聽說了北面的戰報,他洋洋得意的掠著鬍鬚,朗然大笑,時而端起酒杯,向眾人敬酒,就在宋義剛剛舉杯喝盡杯中酒的時候,下面響起一人渾厚的聲音:「既然局勢已然明了,秦軍又逃往河內的舉動,我看,不如即刻渡河,況且天寒地凍,黃河已經上凍,我們不需要準備船隻,便可急速渡河,全力一戰,擊潰秦軍,我想,秦國也不難收復了!」
宋義放下酒杯看去,說話之人乃是項羽,此時軍中最讓宋義忌憚的,也只有項羽,此時他提出北征,宋義很是不滿,他把酒杯重重頓在桌子上,拉長臉呵斥道:「秦軍雖然有退兵之舉,但是秦軍卻沒有被趙軍擊敗,他們依然很強大,此時渡河一戰,秦軍為了撤離趙地,必然會全力一戰,將軍此舉,只會讓楚軍傷亡更大,所以,我們只需跨過黃河,屯兵白馬津,步步為營,一步步向安陽逼近,這樣,章邯投鼠忌器,就不敢回軍朝歌了,哈哈哈。」
宋義朗然笑著,之後他拿起桌上的一塊令牌,朗然大喝:「來人,傳令軍中,明日北渡,將士們今晚可以早點休息。」
宋義的話讓項羽顯得極為不爽,他剛要發作,范增趕忙在旁乾咳一聲,他悄悄拉了一下項羽的衣擺,之後起身笑道:「上將軍此舉確實不錯,只是我覺得,直接屯兵朝歌,豈不更好,徹底斷了章邯的退路,讓他向東進,走的越向東,他章邯的死期就越近。」
范增這句話是在提醒宋義,各國聯軍都已經向著趙地進發了,只是,這些軍隊都形同虛設,也和楚軍一樣,靜觀時局的變化,如果把章邯引向東面,合兵之勢便可形成,章邯那時必敗。
可宋義卻有著自己的想法,他怎麼可能聽從二人的勸諫,只是一邊倒酒,一邊搖頭:「二位將軍的話我記下了,等我軍過河再做商討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