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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五章 吃酒【三更】

  暮色中,整齊的百騎,人不言,馬不亂,所有人都行在馬下,唐沐龍與即墨並肩而行,左腋夾著纓盔,除了窸窣的馬蹄聲,整個行列極度寧靜。⊙頂點小說,


  對於行伍中人而言,下馬脫盔,這是極高的禮節,除去對級別更高的軍官,也就只有對朋友,才當的起這等大禮。


  然而,即墨不屬於這兩種人中的任何一種人,說到底,唐家是他的仇人,他是唐家的眼中釘、肉中刺。想不透,也看不懂唐家的意思。


  他現在是『穆白』,不是『即墨』,但即便如此,他也想不透在青州如土皇帝般的唐家,為何,又憑什麼待他以如此高的禮節。


  百餘人靜默無語,這是一種可怕的寧靜,可以想象,一隊鐵騎,一張草原,一陣孤風,一串狼嚎。


  草原狼毒!


  重走到之前相遇少年的地方,即墨頓足,隨即唐沐龍定足,百名兵士全部頓足,整齊而劃一,連馬蹄都不紊亂。


  說實話,這是一隊紀律嚴明、素質極高的兵士,上戰場絕對同境界以一敵二,甚至更多。


  這樣的士兵,這樣的軍隊,當的上四字,『虎狼之師』。


  即墨看不順眼唐家,不代表他看不順眼這群兵士。


  世上有三種人最真,一是嬰兒,二是山民,三,就是士兵,正規軍隊的兵,真正殺過人、飲過血的兵,與草原狼一樣可怕。


  這樣一群人落草為寇,更可怕。


  「你可知曉,就在你我立足之處,不久前死了一個人。」即墨指向腳下。


  那裡什麼也沒有,不是沒有,而是在這夜晚的大草原,有任何血腥,都能招惹來餓狼以及禿鷹。


  所有兵士向前踏出一步,地動山搖,赤血鱗馬統一抬動右蹄,與兵士那一步在同一個時間節點落地。


  即墨淡然笑了笑,借著暮色看向唐沐龍,眼前這入虛漢子抬手豎立,止住那群兵士,饒有興趣,看向青衣少年,道了一字,「噢?」


  「他是被馬踩死,一百鐵騎從身上碾壓過,徹底成為肉泥。」


  「是嗎?」唐沐龍眼神平靜,彷彿根本不放在心上,隨即他嘴角勾了勾,臉上的橫肉更駭人,道,「真是一個令人傷心的故事。」


  「他不久前還和我說過話。他在說,我在聽。」即墨再道。


  唐沐龍依舊平靜,如鏡面不起褶皺,淡笑如常,道,「草原太廣,哪天不死幾個人,道友有心了。」


  即墨抬頭,目光灼灼,盯著唐沐龍雙瞳,如兩把火炬燃燒,「後來那百騎來到我的身前。」


  唐沐龍的笑容收斂了,冰冷起臉,盯住那雙紫瞳,許久無聲,然後抬頭,冷聲道,「斬馬腿。」


  令出,血濺,馬嘶,刀歸鞘,動作簡單,沒有半點停泄。


  即墨不語,收回目光,這一局看著是他勝了,唐沐龍被他逼得退步,但事實真的如此?

  不,唐沐龍在向他示威,一令出,九十九名兵士全部斬馬腿,這是何等恐怖的畫面,又是何等訓練有素,鐵血無情的殺人機器。


  馬靠什麼,馬靠馬腿,連自己的戰馬都不在乎,唐沐龍還有什麼不能捨棄,這種人,只當得四字形容,『桀驁不馴』。


  他斬馬腿,只告訴即墨一事,『別把我逼急了,逼急了大不了魚死網破,我絕不缺狠勁,不會怕了你。』


  即墨看向唐沐龍手中握的韁繩,淡笑道,「這裡還有一匹。」


  唐沐龍縱肉肆橫的臉頰抖了抖,反手提刀,刀起,回鞘,轉瞬而已。


  「道友現在可滿意。」


  即墨垂首淡笑,復又昂首向前走去,衣擺跳動,黑髮如瀑垂落肩頭。


  唐沐龍轉頭,目光如神炬,刺穿數里,落在一群草原狼身上。


  一群狼,嗅到血腥味,已經等了許久,這就是草原狼,毒、狠,善於隱藏,一擊致命。


  「棄馬,整隊,前行!」


  唐沐龍鐵面冰冷,闊步走向前,逐漸與即墨並肩,笑了笑。


  寒風呼呼的吹,大概是因為更靠近極地冰川,青州的風,比雲州冷了太多。


  數百頭草原狼衝出來,速度迅猛,有的躍上馬背,有些咬住馬喉,這些斷腿的戰馬如何能夠逃脫,在嗚咽聲中,逐漸氣絕,倒在血泊中。


  唐沐龍的那匹戰馬受驚,向遠方撒腿狂奔而去,跑出三百步,從中間裂為兩瓣,一半向東行去,一半向西馳聘,再跨出三步,兩半馬身倒地抽搐,花花綠綠之物淌了滿地,腥臭熏天。


  數十裡外,誰能聽不到群狼嘶吼,戰馬悲呼之聲,然而始終無一人變色,所有人,面目都平靜而嚴肅。


  即墨抬頭縱目,目光刺透黑暗,落在坍塌的翠微山,再轉頭,看向不遠處的小翠微山,山上有燈,依稀可看見人影。


  「請!」唐沐龍展手,做出請的姿勢。


  「請!」


  唐沐龍話落,逾百兵士頓足齊呼,紛紛展手。


  小翠微山上,頓時亮如白晝,環繞山方圓百里,都被籠罩在輝光中,在小翠微山頂,似乎有一輪太陽升起。


  即墨提步,平靜登山,這是在下棋,在拼膽識,在拼心理底線,看誰先崩潰,誰先堅持不住妥協。


  小翠微山上有道垂瀑,從山巔掉落,整個銀瀑,就如從山巔扔下的白練,水流落地九百丈,將地面的巨石都推動撞裂。


  垂瀑降落的不遠處,有一座涼亭,拔地而起,可以近觀飛瀑,遠觀翠微山,當然,如今的翠微山已經崩塌了。


  這是一座新建不久的涼亭,但有強者出手,在涼亭周圍刻上強大道蘊,就是歷經數百年,都能保證煥然如新。


  即墨掃了眼身前石桌上的酒,揚嘴輕哼,目光飄向不遠處的瀑布,道,「不知這山崩了,這瀑布的源頭可還能在。」


  唐沐龍端起酒碗,飲下一小口,道,「讓我猜猜你的身份。」


  他決定主動出擊,因為這一局,他註定能勝,所以,他並不擔心因先出棋而被對方看出端倪,果然,他的這番話,引起青衣紫眸修士的注意。


  「道友年級不大,一身修為卻讓我看不透徹,理應是當世人傑,然而當世,數盡中州、東荒、莽荒、蠻荒,也沒有穆白此人。


  以道友不足半月,就蕩平方圓七萬里所有賊寇的戰力,已能排除大部分人。


  當世的天驕,除了部分一心向道,不問世俗,願意來這苦寒之地的人,也只有那樣幾個


  而不願吃我唐家酒的人,似乎也只有一個。」


  即墨抬指無規律的輕敲桌面,淡笑道,「我是誰?」


  「聖胎。」


  唐沐龍放下酒碗,再看向即墨,雙目便如利箭,深深刺入其心房。


  即墨輕敲桌面的手指頓了頓,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他切身以更舒服的姿勢坐在石椅中,微笑看向唐沐龍,面如和煦春風,道,「那你還敢請我上山。」


  「喝酒而已。」


  「我不喝。」即墨搖了搖頭,態度堅定。


  「不,你會喝。」唐沐龍否定,道,「因為你我有共同的敵人。」


  「唐家。」


  「同時,我並未向莫天出過手,一次都沒有,這份誠意,可足夠?」


  即墨十指凝住,如鐵棍般夾在一起,面無任何錶情。


  「換碗,上酒,醉仙釀!」


  身前的酒碗被置換,倒上清澈如練,絲滑可比錦緞的靈酒,酒面在夜色中晶瑩剔透,倒印燈火。


  這不是即墨見過最好的酒,卻是最有意境的酒,煉酒之人,選擇了以意境釀酒。


  唐沐龍平舉酒碗,向即墨致意,將酒碗送到嘴邊。


  「我為何要同你合作。」即墨斜撇了一眼醉仙釀,看向唐沐龍。


  酒碗中,靈酒起了漣漪,從中間一圈圈散開,向四周擴散。


  唐沐龍沉默,放下酒碗,氣勢拔高,這一局,他精心準備,以為必勝的局,但結果卻敗了,敗的體無完膚。


  就是因為一句話,『為何要合作,理由是什麼』,他實在想不到理由,因為他根本就沒有理由。


  唐沐龍想當然的以為,揭穿青衣少年的身份,再說出自己已反出唐家,少年絕對會與他合作,然而他意外了,並且敗了。


  想了許久,唐沐龍鄭重道,「從此以後,青州再無流寇,道友覺得這個條件如何?」


  即墨起身,平靜舉起酒碗,當著唐沐龍的面,將酒灑在地上,然後摔碗,大聲道,「換碗。」


  唐沐龍嘴角勾了勾,起身將碗中的酒灑在地上,摔碗,道,「此酒當先敬青州數億受流寇禍害之人。」


  即墨輕嗯一聲,並未多語,他不管唐沐龍是真心還是假意,他等的只是這句話,等的也只是這個承諾。


  他有實力,只要跨入入虛,除了大能,他就是無敵,而唐沐龍也需要這種夥伴,不足半月,血殺七萬里,當世幾人能做到?


  兩隻酒碗碰在一起,又同時倒置,沒有半滴靈酒灑落,隨後兩隻靈碗同時落地,摔得粉碎。


  即墨縱目,不遠處的飛瀑垂落,在山下擊出一個深潭,潭中波光粼粼,有魚在暢遊。


  遠處有山,山頭頂著一輪孤月,一頭草原狼爬上山巔,對著孤月嘶吼,給眾人留下一個背影。隨即,一群狼爬上山巔,對月嘶吼,留下一群背影。


  唐沐龍咧嘴,罵道,「狼崽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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