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花開到荼靡
眾人一驚,這才發現鄭駿手裡攥著一條馬鞭,披風戴雪而來。
「你再說一遍,當真是芸瀟要下藥給純心?」鄭駿的聲音冰冷,臉色更是不好。他大步而來,眼角眉梢皆是一片肅殺之氣。
「是……是的!」松容結結巴巴。
「老爺!」周石海垂首,將事情的經過一一告訴鄭駿。
鄭駿一面聽,一面領著一個身量不高的人往二門走。
那人一身翠紋織錦羽緞斗篷,將頭臉遮蓋的嚴嚴實實,唯獨走路的時候一跛一跛,似乎不良於行。
聽完周石海的稟報,鄭駿冷聲道:「去查,一個人都不許放過。不論……她是誰!」
周石海心底一沉,領命而去。
鄭駿本想一路急行,卻顧忌那身穿羽緞斗篷之人的腿腳不便,走的慢了許多:「你記住,她此刻已經忘記了所有的過往。你既然選擇留在她身邊,就千萬不要再令她想起那些不開心的舊事。如今,她和大端已經沒有關係,她只是我的女兒鄭純心!」
那人影身形一頓,繼而開口,居然是少女清甜的嗓音:「荼蘼多謝鄭老爺成全。荼蘼知道怎麼做!」
此刻的方子笙已經醒來,正懶懶坐在待客院里宋隆彪的床上,發獃。
方子笙讓陳媽媽幫她找一架小竹轎,她想回自己的小院。這屋裡充斥著一股子令人噁心的氣息,更別提宋隆彪還躺在外間。
因為宋隆彪和方子笙兩人接連暈倒,宋氏嚇得膽都破了,哪還顧得上男女授受不親這一說。
陳媽媽的小竹轎剛抬到院子里,鄭駿和荼蘼也一前一後進了院兒。
外室里的魂不守舍的宋氏,一見到鄭駿,懸著的心,如同落到了實地,一眨眼便落下淚來。
看著鄭駿一身風雪,想到他可能是冒雪而歸,宋氏心疼無比:「老爺,您回來了!陳大夫已經看過了,二小姐和隆彪都沒大礙!」
看到宋氏的眼淚,鄭駿臉上的冷意消融了許多。他輕輕握住宋氏的手:「嚇著你了?莫要擔心,你回房歇著吧,剩下的事兒我來處理就好!」
說罷,鄭駿沖宋氏安撫地笑笑,越過宋氏,直接進了屋。
一看到床邊坐著的面無血色的方子笙,鄭駿的心揪了起來。
他曾在清婉面前發誓,一定會好好保護她,許她平安。可如今,不過月余,她卻再次暈倒。望著方子笙那酷似秦清婉的面容,鄭駿深覺有愧。
鄭駿身後的荼蘼,更是眼淚都要掉下來。她縮在斗篷里,拚命忍住想要撲上去的衝動,目不轉睛地盯著方子笙的面容,心中狂喜不止。
她還活著,她真的還活著!
「爹爹?」方子笙入鄉隨俗,沖鄭駿笑著。
對方子笙來說,無論她這具身體是不是真的鄭純心,這半個月來,鄭駿對她的寵愛是一點也不摻假。
「莫怕,爹爹抱你回去!」鄭駿走過去,小心地橫抱起方子笙。
感受到懷裡方子笙輕飄飄的體重,鄭駿心中泛酸。這是個命運坎坷的孩子。明明可以享受鐘鳴鼎食之家的富貴,卻偏偏出生在吃人不吐骨頭的宮廷。明明是個明艷可人的少女,卻偏偏瘦弱的如同一個孩童。
鄭駿將方子笙放上竹轎,荼蘼立刻乖巧地接過旁邊丫鬟手裡的青綢油傘,為方子笙撐著。
其實早在荼蘼披著斗篷進屋時,方子笙就注意到她了。只是鄭駿不開口,方子笙也不好多問。
一路回到方子笙的小院,院里的小丫鬟亂成了一團,不僅連杯熱水都沒有,就連屋角的碳爐都滅了。
鄭駿蹙眉怒道:「新月她們呢?看看這屋裡都亂成什麼樣了?春暖和花開呢?」
跟在鄭駿身後的陳媽媽低著頭不敢說話,方子笙則是不想說話。
鄭駿平復了一下怒氣,指著為方子笙掖被角的荼蘼,順勢說道:「既然你這兒連個當家的丫頭都沒有,這是爹爹新買的丫鬟荼蘼,也放你這屋裡吧。」
荼蘼這才摘掉頭上的兜帽,露出一張淚水晶瑩的臉蛋。她知道這個場合不該哭,連忙在鄭駿的蹙眉中擦去眼淚。
荼蘼生得很討喜,巴掌大的小臉十分圓潤,雖然在哭,卻讓方子笙的心莫名覺得激動。
方子笙掩藏起心底的懷疑,低聲道:「多謝爹爹!」
鄭駿看方子笙疲倦,又寬慰了她幾句,才領著陳媽媽去處理其他的事。
方子笙這才笑著看向荼蘼:「我們之前是不是見過?彼岸花開到荼蘼,你的名字是誰取的?」能取出這樣的名字,看來那人也是個將世情看透之人。
荼蘼一愣,繼而悲從中來。
不曾想,主子當真忘了一切,這名字明明是主子嫌自己之前的名字拗口,親口給取的。主子卻不記得了。
一時之間,荼蘼有喜有悲。
喜的是忘了那些紛紛擾擾的過去也好,這樣主子就不會繼續痛苦。
悲的是,清妃娘娘怎麼辦?
荼蘼死命壓抑著喉頭的哽咽,沖方子笙笑笑,卻笑得比哭都難看:「不……不曾見過。只是小姐生得和奴婢之前的主子很像。奴婢一時想起她,才會傷心。這名字乃是……是奴婢之前的主子給起的名字。奴婢很喜歡。」
「我和你之前的主子長得很像?」方子笙似乎很有興趣,「她是誰,她在哪裡?你……你怎麼不伺候她了?」
荼蘼囁嚅,正待說話,卻見一個丫鬟小心翼翼地立在門口說道:「二小姐,老爺讓奴婢問問您可想吃些什麼。」
「小廚房裡有什麼就端一些上來吧!」方子笙躺在不算溫暖的被窩裡,閉閉眼,強撐著朝荼蘼笑笑,忽然將手伸出綾被,握住荼蘼的手,「你的手這麼涼,先吃些飯菜暖暖身體吧!」
荼蘼的眼淚再也忍不住,跪向床邊,垂頭咬住嘴唇,大顆大顆的眼淚落在方子笙的手背上,只讓人覺得滾燙。
方子笙的心忽然變得異常難受。
方子笙驚疑不定,這分明不該是她應該有的感情。莫非眼前這名喚荼蘼的丫頭和這具身體的原主人當真有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