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蟹甬非瀉藥
陳圖經的表情很詫異。他搖搖頭,從藥箱里找出一個普通的青瓷瓶給宋氏:「每日溫水服用一粒,連服七日。」
旁邊兩個大夫見陳圖經不曾說出個所以然來,有些不悅。當著宋氏的面,他們卻無法開口詢問,只得氣呼呼拎起藥箱,謝絕宋氏的告辭,相攜而去。
宋氏想問清楚宋隆彪的情況,卻見陳圖經臉色不悅,忍了忍,還是沒忍住:「陳大夫,隆彪他究竟是怎麼了?當時這屋裡只有二小姐和他,還有兩個丫頭一個小廝。這好端端的怎麼會吐血呢?」
陳圖經想了想,收拾藥箱:「不是什麼大事,夫人請放心。我還要回去給二小姐配藥,先告辭了。」
出得門來,陳圖經先去二門走了一趟,而後回到自己所住的小院。
自從新月前去照顧鄭純心,陳圖經就謝絕了鄭駿送他別的丫鬟的好意,只要了明鏡一個小廝幫自己日常採藥,曬葯,製藥。
方才宋氏派人來請陳圖經的時候,明鏡恰好被陳圖經打發去了府外的藥鋪里,去買一味不常用的藥材。
此刻,明鏡已經回來了,見到陳圖經,便殷勤地小跑過來幫忙拎藥箱:「先生,葯已經買回來了。您累了嗎,我給您泡杯茶吧?」
陳圖經搖頭,拒絕了明鏡的幫忙,兀自拎著藥箱往屋裡走。
明鏡覺得莫名其妙,小心翼翼地湊過去:「先生,您怎麼沒撐傘,衣服都濕了,小人給您拿一件乾的換上好嗎?」
陳圖經沒接話茬,將藥箱放在桌子上,一轉身坐下,看著明鏡,平靜地說道:「方才宋公子吐血暈倒。我幫他扶脈,又看了桌上的茶水,發現他是中了毒!」
明鏡覺得莫名其妙,他不知道陳圖經為何說起宋隆彪:「是誰如此大膽,居然敢給宋公子下毒呢?」
陳圖經冷冷的看著明鏡:「不錯,我也想知道為何會有人給宋隆彪下了蟹甬之毒!」
明鏡依舊不明所以。
「蟹甬之毒並不常見,乃是我雲遊大齊之時,無意中得到的。」陳圖經語氣變得嚴厲,「所以整個大周,想要找到此種毒藥,十分不易。方才我已發現,藥箱里那瓶蟹甬之毒,少了半瓶。明鏡,你可知道它們去了哪兒嗎?」
明鏡一愣,繼而反應過來,撲通跪地:「先生,我……我不知道……我以為那是瀉藥,是您之前曾說它有瀉藥的效用……」
陳圖經想起某日,明鏡指著一瓶藥粉,問他是做什麼用的,他不欲告訴明鏡那是毒藥,便挑了它的瀉藥功效隨口一說。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陰差陽錯之下,明鏡才會誤以為那是真的瀉藥。
「你剛來的時候,我就告訴過你,莫要動我的藥箱。」陳圖經冷冷地盯著他,「蟹甬雖然有毒,用得好,卻也有別的好處。無論它是瀉藥,還是毒藥。如今你偷盜藥粉,還因此害了人,且自行去周管家那裡論罪吧!」
明鏡慘白了臉,撲過來:「先生,我……小人沒想害人的,先生,您救救我,救救我!」
門外響起一聲不高不低的咳嗽。
明鏡這才發現管家周石海,領著兩個魁梧的護院,正等在門口。他自己說的話一字不落全落入了周石海的耳中。
周石海正是陳圖經親自領來的,為了直截了當讓明鏡認罪,他們之前才故意沒出現。如今,真相大白,周石海在心底嘆了口氣。
明鏡是大小姐幼年的時候,從街上撿回來的。他聰敏伶俐,眉目清秀,這才在新月走後,得周石海推薦來了陳圖經的院子。誰知道這才半個月,明鏡就干出這等不靠譜的事。
明鏡灰敗著臉色,老老實實跟著周石海離開陳圖經的院子,來到二門外。
雪變小了,府里的喧鬧已經停止,輕微的風聲中,明鏡盯著周石海挺直的肩背,低聲喊道:「乾爹!」
周石海身形一僵,住了腳,連帶著那兩個護院也停下腳步。
明鏡是周石海乾兒子一事,知道的人不多。
周石海一向謹言慎行,若不是明鏡伶俐可人,十分會討人喜歡,他也不會私下裡答應讓明鏡喚他乾爹。
周石海有些恍惚。
早些年周石海在江湖上被人追殺,拖累了妻女。後來報完仇,一身傷病,若非碰上路過的鄭駿,說不定周石海早已是一坯黃土了。後來,周石海萬念俱灰,又無顏去見大難不死的妻女,便留在鄭家,一個人過了日子。
這十幾年,周石海也寂寞。所以在前不久,他不慎得了傷寒之時,明鏡日日來給他問安,還親自熬藥給他。明鏡的所作所為,讓周石海老懷欣慰,一時感動之下,周石海便遂了明鏡的心意,認他做了自己的乾兒子。
可誰知……
周石海回頭看著明鏡,面無表情,卻忽然上前一腳踢翻明鏡:「你個糊塗東西!」
明鏡淚流滿面,爬起來撲過去,緊緊抱住周石海的大腿:「乾爹,你救救我!是大小姐,是大小姐屋裡的松容姐姐,找我要瀉藥的。她說她最近肚子不好,她……她……」
周石海恨鐵不成鋼地盯著他:「街上的藥鋪都關門不賣葯了,非得要你幫她找瀉藥?既然是瀉藥,怎麼就又變成了毒藥?」
明鏡搖著頭,哭的慘兮兮:「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問過先生,先生說那葯有瀉藥的功效,所以我真以為那只是瀉藥……」
周石海盯著明鏡那張淚水模糊的小臉,忽然長嘆一口氣,沖身後的兩名護院說道:「先將他先關起來。再去大小姐院里,將松容帶來!」
松容被帶來的時候,戰戰兢兢,沒等周石海問上兩句,就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什麼都說了。倒不是松容膽小,只是她明白,她擔不了那個責任。
二小姐入府前,雖然府里只有老爺夫人,大小姐大公子四個主子,可丫鬟婆子小廝卻並不少。因此,曾有過大公子鄭林森身邊的丫鬟被外人收買,給大公子下毒一事。松容還記得,那個丫鬟名喚鳴蕊,生的粉雕玉琢,十分美麗。
鳴蕊下毒一事被查出來后,鳴蕊死咬著不肯說出幕後主使,只說她是因為被大小姐鄭芸瀟打了兩巴掌,罵她狐媚子,所以心底憎恨,才會選擇在大小姐鄭芸瀟來大公子屋裡玩耍的時候,給大小姐下了毒,誰知不巧卻被大公子喝下。
鳴蕊的供詞,是無人相信的。
但鳴蕊一口咬定,她就是主謀。
鄭駿大怒,吩咐周石海當著所有奴僕的面兒,活生生將鳴蕊給打死了。
如今,松容雖然不知道周石海為何要查瀉藥一事,松容覺得,那隻不過是瀉藥而已。反正這事出自大小姐的指使,若是真有了什麼事,只要大小姐出面,也不過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罷了。所以,松容十分配合。
「是大小姐讓奴婢去尋明鏡偷拿陳大夫的瀉藥的。大小姐說二小姐對她無禮,她想給二小姐吃些苦頭。大小姐還讓銀牙將葯,送給了二小姐房裡的新月,要新月趁空給二小姐服下!」松容低眉順眼,將事情的經過一一說出。
周石海有些無語。
周石海如何也不曾想到,這一切居然都是大小姐鄭芸瀟的主意。可那「瀉藥」怎麼會被宋公子服下?
正當周石海想繼續說什麼時,一道冷冰冰地嗓音在眾人身後響起:「你說,是芸瀟要給純心下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