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為一人故
父親和金家,都是因為她,才會被算計、被謀害。
隻要她顧好自己,不被奸人的花言巧語所騙,那麽就沒有人可以算計和謀害父親與金家。
如此想著,她更加堅定每十日要來一次定國王府的決心了。
眼見阻止不了陳鈺,宛童隻好把心思轉到了奸細的事上。忍上片刻,不見裴京墨提及金家奸細的具體事上,也不見陳鈺問及此事,她幹脆主動開口道:“金家在京都的商鋪,也有奸細嗎?”
陳鈺、秋桑、空青和子苓,齊齊將目光看向裴京墨。
陳離也再次從書中抬頭,同她們一樣,也看向了裴京墨。
裴京墨倒也不隱瞞,隻問道:“金家的商鋪,分為四類。一類米糧、一類珠寶、一類布莊,還有一類便是酒樓。四類商鋪,無論去到哪個郡城,不出三月,便能成為該郡城的第一,為何?”
陳鈺、宛童、秋桑和空青、子苓都回答不出來。
陳鈺是因為自小吃、穿、住、行,都來自金家的特供。哪怕跟著舅舅和哥哥們出去遊玩,也是如此。
宛童、秋桑幾個,則是前兩三年才跟著陳鈺的。早前,都在‘秘密基地’,同無數的同齡孩子訓練。經過重重選拔,跟著陳鈺後,除了穿著上,與陳鈺有差距外,吃、住、行,是完全沒有區別的。
她們隻知道,跟著陳鈺後的吃、住、行是世間極好。對於和別的商鋪的差距,卻是真的一無所知。
不了解,甚至從未想過要去了解。
裴京墨對於這種情況,早有料算,因而在等了片息後,便自答道:“據我所知,金家的米糧分為三等,一等的米糧,細長白淨,香醇軟糯,口感極好,這等米糧似乎是金家獨有;二等的米糧也好幾種,口感、香氣上,比一等的要差一些,但總體還算不錯,這等的米糧,似乎也隻有金家獨有;三等的米糧,便是普通的米糧了。但就是這普通的米糧,也似乎比別家賣的米糧品質要好。”
“一等和二等的米糧,狙擊的是權貴和富商。米糧是一日三餐,都不可或缺的主食。條件允許,自然是要用最好的。便是條件不允許,也得備上一些,留以待客之用。這便等同於,金家用這兩等別的商鋪沒有的優質米糧,拿下了所有的權貴和富商。”
“至於三等的普通米糧,價格上,則別的米糧鋪沒有區別。一樣的價,想來誰都知道要挑品質更好的買吧?這就等於,金家把百通老百姓的需求也給抓住了。”
把所有客源都握到自己手裏,簡直是不給別人留活路了。
難怪會有奸細。
陳鈺默默的想。
裴京墨似猜測她的想法,以拳低唇,低低笑兩聲後,慢聲說道:“天下不可能一家獨大,無論是商場還是朝堂,都是如此。為緩解獨大帶來的風險,金家選擇了分散風險,也就是,讓其他米糧鋪,也來賣金家的米糧。”
“米糧鋪如此,珠寶鋪、布莊也如此。唯一有些區別的,也就酒樓。酒樓再大,也裝不下所有食客。”
裴京墨說得簡單,陳鈺也聽得明白。
容他飲兩口茶,緩了片刻後,陳鈺才道:“按你的分析,金家的奸細,還真是不少。”
金家有別家沒有的米糧,有別家沒有的珠飾,有別家沒有的布緞……別說是對家,便是她,聽他說完後,都想一探究竟了。
“是不少。”裴京墨點一點頭。
金家的商業版圖擴展得太過迅速了,短短三十年不到,各大商號便覆蓋至大齊各大郡城不說,暗地裏,更是改名換姓的,將商角也觸進了旁的好幾個國家。
且每一個商號,在質量上,也是別人無論如何努力也跨不過去的優越,這就難免會引人眼紅。
若非他知曉一二她外祖母的身份,以及那些優越是旁人用任何計謀或是手段都搶奪不走的,他恐怕也很難不對金家心動。
指腹輕點著茶碗壁,裴京墨繼續:“不過目前來看,這些奸細還掀不起什麽大浪來。”
陳鈺立刻驕傲的說:“那是因為我舅舅和哥哥們都很厲害。”
話落,想起他說要常誇他的話,又補充道:“你能分析出來這麽多,也很厲害。要是我大哥在京都,應該能和你成為很好的朋友。”
金少卿?
那還是算了。
要是讓他知道他在打他妹妹的主意,恐怕會不擇手段的廢了他。
雖然他不怕他。
但以陳鈺現在的選擇,他肯定是比不過金少卿的。
捏一捏眉心,裴京墨不動聲色的轉移了話題,“今日解完毒,是不是明日就要去跟徐姑姑學舞了?”
陳鈺搖頭,“明日我要跟文安郡主去慈恩寺還願,順便遊玩。嗯…早前一陣子,我總是做噩夢,真伯和康叔替我在慈恩寺祈了福。我原本是打算,七月十五中元節去還願的。文安郡主要急著去太原郡,我便把日子提前到明日了。”
“緩兩日再去學舞,也是應該的。不過…慈恩寺在進昌坊,進昌坊魚龍混雜,情況很是有些複雜,你明日去時,記得要多注意一些。”聽陳鈺應好,裴京墨便也不多說,轉而又問她道,“現在還做噩夢嗎?”
提及這個,陳鈺便頗是苦惱的說道:“噩夢倒是不做了,就是總有人在夢裏喚我。”
“喚你什麽?”陳離立刻緊張的問。
近來他讀書識字,本已不需要人管控。但今日聊天的話題,圍繞的都是他關心的人和事,由不得他不分心。
“喚我阿鈺。”陳鈺說。
“阿鈺?”陳離狐疑,“外祖父、舅舅和父親、母親都是喚你鈺兒,哥哥們也都喚你小妹,我喚你姐姐,秋桑她們喚你小小姐,從來沒聽誰喚過你阿鈺啊?”
陳鈺輕歎,“我也沒有聽到過。”
陳離小心問道:“會不會是你聽錯了?”
“不可能。”陳鈺搖一搖頭,“已經喚過我許多次了,我總不可能次次都聽錯。”
陳離擱下書,起身走到右間,嚴肅的將她看著,“那喚你的是男的聲音,還是女的聲音?”
陳鈺也想弄清是怎麽回事,便坦然答道:“男的聲音。”
陳離下意識的往屏風那頭的裴京墨看了一眼後,又問道:“那聲音,你平日可有聽到過?”
陳鈺搖頭。
夢裏喚她阿鈺的聲音,是嘶啞的、隱忍的、克製的和絕望的。
也是隱隱讓她心痛的。
她根本無法去形容。
但陳離並不死心,再次看一眼裴京墨後,他催問道:“你再仔細想一想,那個喚你的聲音,跟我們誰的聲音最像?”
左間。
阿鈺兩個字一出。
盡管裴京墨用盡力氣壓製,一瞬間蒼白的臉色和陰寒的雙眼,還是沒能掩住。
茶碗在他掌間,茶水頃刻幹涸,茶碗亦刹那化為灰飛。
月見見狀,尖叫衝到嘴邊。
裴京墨看她一眼。
月見的叫聲霎時止住,並抬手死死的捂住了嘴。
盛元兩百七十八年六月。
曆時兩年半,探子終於查清,伏殺陳忠的罪魁禍首。他不顧眾人阻攔,親自前往邊關,欲查實詳情和剿滅所有凶手後,再趕回京都,告之陳鈺實情,進而阻她成親。
然,伏殺她父親的除了李靈均與之勾結的羌族和黎國外,還暗插了梁、楚、燕等國的死士。
定國王府的大軍死守邊關,不容敵人踏入一尺一寸。
而皇室為搶奪兵權,間屢次與敵人勾結,殘害大齊忠良。
新仇與舊恨,讓他一時失了理智。
在剿滅完所有敵人,日夜兼程趕回京都。
卻遲了一步。
僅一步。
盛元兩七十八年十二月,十二月初八。
傾覆的不僅僅是曾經顯耀的陳家,還有整個大齊。
二十萬鐵騎,踏破大齊皇宮,屠一城百姓,隻為一人故。
阿鈺。
有人喚你鈺兒,有人喚你小妹,有人喚你姐姐,有人喚你小小姐,還有人喚你陳鈺。
獨我喚你,阿鈺。
阿鈺,你可記得,那年江南靈隱寺後山桃林,你承諾過我,會對我負責的。
你失言了。
但我不能失諾。
陰冷的寒意伴著殺氣,以裴京墨為中心,肆無忌憚的朝著四麵八言橫掃而去。
秋桑、空青和子苓霎時擋到陳鈺跟前。
木白也在同時竄到了屏風左間。
陳鈺不會武功,感知不到殺機,眼見三人神色緊繃的或握劍、握鞭、握匕首,並齊齊對準左間,她不由緊張的問道:“怎麽了?”
輕飄飄的三個字。
如春風刮過寒穀。
刹那。
冰消雪散。
大地回暖。
秋桑、空青和子苓雖感驚訝,卻絲毫不敢鬆懈。
而沒有得到回答的陳鈺,則再次問道:“怎麽了?”
秋桑抿一抿嘴,輕聲道:“有殺氣。”
陳鈺緊張的問:“這裏是定國王府,哪裏來的殺氣?”
秋桑和空青對視一眼,兩人都沒有說話。
陳鈺見狀,幾乎是轉瞬,便猜測出來殺氣來自裴京墨。雖不知道發生了何事,會引得他連殺氣都冒了出來,但她還是問道:“裴公子,你沒事吧?”
裴京墨半啞著嗓音,說了句‘我沒事’。
但陳鈺聽著他的聲音,卻猛的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