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互相試探
“我呀，”陰平郡主微垂雙眼，淺聲道，“就是聽她說了，她弟弟跟著裴二公子讀書後，忽覺命運不公罷了。”
理了理身上的錦綢羅裙，陰平郡主繼續說道：“富可敵國且寵她如寶的外祖家，名聞天下看似嚴苛實則良苦用心的師父，手握重兵連皇上都要忌憚三分的父親，上趕著要收她為徒的徐姑姑，還有現在又教導她弟弟課業的裴二公子，她想要什麽，似乎都唾手可得，而我們……”
陰平郡主抬起頭，看著她自嘲道：“我們被條條框框的規矩似繩索般束縛著，連自己的人生都作不得主。”
文安郡主握住她的手，“我們是連自己的人生都作不得主，但鈺兒也沒有好到哪裏去。她現在的一切，不過都是鏡花水月罷了。”
“她為何會回京都？她父親為何會半路改道去巴東郡剿匪？陳家又為何將他們攔於門外？還有，晉陽郡主為何會答應和她父親的親事？”
陰平郡主目光瞬間一凜。
文安郡主坐到她身邊，伸手挽住她的胳膊，歪頭笑道：“驚訝我為何突然知曉這麽多了？”
陰平郡主點頭。
“母親讓高嬤嬤告訴我的。”文安郡主靠著她，說道，“高嬤嬤說，母親原本是不打算讓我卷入這些事非當中，要讓我無憂無慮過此一生的。但眼下的情形，已經容不得她來做主了。所以，便都告訴我，好讓我在行事說話時，能有分寸和準備一些。”
陰平郡主點一點頭，“眼下正值多事之秋，確實是要好好注意一些。”
武安侯因麾下金吾後衛私自調值，全府合計五百多人，都被關押到了刑部或是大理寺大牢。同時，平素與武安侯有來往和牽連之人，也都受到了監察。
還有宋長常包庇案，除何衝與他的兩個近侍清白無事外，萬年縣衙上下，王縣丞已死，死因不明，其餘人等皆在督察院的牢獄中，等候立罪；
五城兵馬司二十糧倉走水案，盛元帝雖隻罰了李靈均禁足，但受此案牽連，當夜護衛糧倉的北城兵馬司上下官員，全部被羈押進了錦衣衛的詔獄。所有兵卒，則被禁足於北城兵馬司的衙門內，沒有錦衣衛指揮使嚴烽的通行令，寸步難行。
以上三案，雖暫時還沒有什麽大動靜，但滿朝文武，早已惶惶不安。
這種時候，小心謹慎，才是上策。
“還有你的想法也得改一改。”陰平郡主看她兩眼後，接著說道，“不管鈺兒現有的一切是不是鏡中花水中月，你都不能持著這想法與她相處。她遠比你我想象的更加聰明，且不論事有萬一，就說她若察覺到你的這個想法，下場是什麽，陳二小姐、林六小姐已經擺在跟前。”
文安郡主‘嗯嗯’兩聲，表示已經記住了她的提醒。事實上，利弊得失，高嬤嬤早已經跟她說清楚了。甚至什麽事該做、不該做，什麽話該說、不該說，也已經提醒過她。她剛才說那話，不過是想試探她為何突然失魂落魄罷了。
是的，陰平郡主不相信她的話，她同樣也不相信陰平郡主的話。
不過，如陰平郡主對她一般，她也乖覺的沒有再繼續追根究底。而是順著她的話，又閑說幾句後，便自然而然的岔開了話題：“你解藥的事，可想好了？”
說這話時，她掃了眼采薇，又掃了眼靈雨。
陰平郡主同樣看了兩人一眼後，搖頭道：“還沒。”
昨日從青雲樓回興化坊的途中，她便將解毒一事，一字未瞞的同文安郡主說了。本是不想說的，但陳鈺既已知曉，再瞞文安郡主，似乎也沒有必要。
文安郡主說：“盡快些吧，早解毒也早輕鬆。”
陰平郡主‘嗯’了一聲。
車軲轆滾滾，在漫天的晚霞漸隱之時，馬車終於駛進了興化坊。在興化坊中心處的十字路口，文安郡主坐回了她自己的馬車。陰平郡主透過采薇掀起的車簾，目送著她的馬車離開後，麵色再一次沉了下來。
“郡主……”馬車啟動，往西街的義親王府去時，終於得已開口的采薇剛出聲，陰平郡主一個眼風過去，她便瞬間又噤了聲。
不管陳鈺說的是真是假，陰平郡主此刻都不想再討論時花匠。靠著涼墊，閉著雙眼，將文安郡主的話迅速複盤一遍後，她睜眼問道：“林七小姐那邊，還沒有進展？”
采薇小心的點頭，“許是受晉王被禁足和慶賀宴將至的影響，林府近來守衛森嚴。奴婢試了好些法子，都沒能與之接頭。”
陰平郡主讓她說一說試過的法子。
采薇不敢隱瞞，一一的說了。
陰平郡主聽完，稍思片刻，便道：“明日多備些銀錢，到市井裏去候著。林六小姐慶賀宴既定了日子，近來便少不得會大肆采買。眼睛放機靈些，挑幾個可靠之人收買了。收買之後……暫時不要妄動。”
采薇應是。
陰平郡主看她兩眼，“挑兩個得用的人去辦，記得莫暴露了身份。”
采薇再次應是。
義親王府轉瞬在即，陰平郡主沒有再說話。采薇還想再提時花匠，但看她麵色清清冷冷的，也不敢再開口了。
義親王府的大門，一如既往的虛掩著。
陰平郡主的馬車緩緩行至大門前，卻並無人前來開門。采薇氣惱的掀起簾子，朝門房方向怒罵了幾聲，守門的小廝才不情不願的扔下手中的花花牌，過來將門推開了。
待馬車行進門後，小廝不憤的嘀咕幾句‘自個走幾步開個門怎麽了’後，又急急忙忙的跑回門房，抓起花花牌，繼續玩了起來。
采薇瞧見，忍不住又怒罵起來。
罵到結尾處，義親王的馬車從裏駛了出來。在陰平郡主的馬車旁停下，義親王掀起簾子看過來。在陰平郡主連同采薇、靈雨揖手見完禮後，他隨意問道：“又去青雲樓聽十三先生授課了？”
陰平郡主垂眸應是。
義親王便再問：“十三先生準備何時收你為徒？”
陰平郡主規矩的回答道：“十三先生早已說過，隻收一個弟子。”
“隻收一個弟子，那你還去聽他授課做什麽？”義親王不滿道，“趕緊跟著徐姑姑練舞去！正好再有三個月就是太後娘娘的聖壽日，你已經耍了一年脾氣，也該收斂收斂，好好幹活了。”
陰平郡主不辯也不駁的稱是。
義親王見她識趣，又說了幾句後，才走了。陰平郡主一直等著他的馬車出了府門，才掀起雙眼。她的目光平靜，無波也無瀾，顯然是早已經習慣，“走吧。”
馬車繼續先駛，過了二門，行至內花園時，花團錦簇處的亭子中，有陰陽怪氣的女音傳來：“喲，郡主拜師回來了？”
是義親王的妾室，花姨娘。
陰平郡主並未理會她。
……
晚霞快要散盡時，何衝才跟著秋桑到了青雲樓。
三樓，臨街的包廂。
酒席已經擺好。
菜還是熱騰騰的，顯然是剛擺好沒有多久。
酒也已經倒上，看旁邊的冰鑒，似乎是冰鎮過的。
何衝半分也不客氣，揖手向陳鈺見過禮，便在她對麵坐了下來，也不問叫他來何事，拿起筷子便先吃了起來。
陳鈺也不打擾他。
等他吃過半，筷子擱下來，端起酒碗時，才示意花楹去另一個包廂，將早已經吃飽喝足就等著傳喚的時花匠叫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