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桃花玉鐲
從西廂房出來,陳鈺又去了正房。
金氏睡著,白英在值夜。
看到陳鈺過來,白英忙放下手中半夏剛寫好沒兩日的話本,起身迎上來。
“我過來瞧一瞧母親便走,你不用折騰。”製止住白英要去倒茶的動作後,陳鈺放輕腳步,去到床前。借著床角昏黃的燭光,瞧見金氏安然酣睡的模樣後,她放下心來。彎身掖好被角,她便退了出去。
白英跟在後麵,一直送到她出門。
站在門前簷下,望著月色與廊下燈火交映的光亮中,陳鈺逐漸遠去的纖薄背影,白英眼眶漸漸泛紅。
雖小小姐叮囑了花楹、宛童幾個,不準跟小姐透露昨夜之事,但花楹還是私下裏同她們幾個說了。
想到昨夜小小姐遭遇襲殺,撲在真伯懷中痛哭中,又抹去眼淚向端王妃求助的幅幅畫麵,白英便心疼落下淚來。
抹去眼淚,白英轉身回屋,重新拿起話本,卻一個字也看不下去了。
再說陳鈺。
正屋出來,行走在花團錦簇的園子中,她問:“師父回來了嗎?”
花楹回答:“回來了,天見黑的時候回來的。聽說小小姐被冊封為郡主,高興得連喝了三壺酒和吃了足足五條福伯烤的海鱸魚。”
“分明是找借口喝酒和吃魚。”陳鈺咕噥道。
“是不是找借口喝酒和吃魚,奴婢不知道。奴婢隻知道,小小姐今兒在前堂暈倒,外間都在傳言,小小姐毒已入肺腑。”花楹頗是不憤的說道,“還說,皇上正是知曉了小小姐……才冊封的小小姐為郡主。傳得有鼻子有眼的,真伯、義伯他們澄清了多次,都不見有人信。”
“十三先生回來後,奴婢以為這些人看到他又吃又喝,總該相信了吧。結果這些人卻說,小小姐恐怕是真……才讓十三先生借酒澆愁以及化悲痛為食欲。”
真毒入肺腑,不久將離於人世?陳鈺稀奇道:“師父沒有替我澄清嗎?”
花楹搖頭。
“師父沒有澄清的話,那也告訴真伯他們不用再澄清了。”陳鈺稍稍思索片刻後,吩咐說,“眼下陳家被遷削,我被冊封為郡主,都屬實太過奪目,就讓他們誤以為我毒入肺腑,借此化解一二也好。”
父親功勳卓越。
她卻被人下毒。
如今毒入肺腑。
其中深意,誰能不多想?
而隻要多想,會想到誰的身上?
陳鈺瞧著前方開得正盛的茉莉花,有些明白了十三先生沒有澄清的目的。
走過茉莉,再繞過一叢翠竹和一叢青竹,預備回東廂房時,秋桑、空青和子苓腳步齊齊一頓,朝降溫亭的方向看去。
三人動靜,也引得陳鈺注意。隨她們的目光,看向降溫亭。
降溫亭中,水幕成片,晝夜不停。但亭中燈火,每到夜間,便隻會留兩盞做照明用,其餘皆要熄滅。然而此刻,亭中不僅燈火通明,還茶香嫋嫋。
“是裴公子和木白神醫。”秋桑說。
陳鈺目光輕湧一瞬,移步走過去。
裴京墨和木白在下棋。
裴京墨執白子,木白執黑子。
棋盤上,白子遍及,黑子寥寥,顯然棋局已經開始很久,而木白一敗塗地。
陳鈺站在一旁,待他們棋局結束,方才揖手見禮,問道:“你們何時來的,為何在這裏?”
木白起身作答道:“過來給你複診。”
陳鈺轉頭看向收拾棋盤的裴京墨。
裴京墨嘴角微彎,“夜裏寒涼,毒發頻繁,不敢獨留,隻能隨他一道來了。”
陳鈺聽他如此說,忙朝著他揖手作禮。這一禮,既是賠禮,也是感激。
裴京墨坦然受了她這一禮後,朝旁邊的位置點一點頷,“坐吧,不用多禮。”
陳鈺坐到他左手側。待木白擺好脈枕,她便伸出手擱上去。花楹拿出一方錦帕,在她手腕上搭好時,木白也淨完手,在旁邊坐了下來。
在木白診脈時,裴京墨也收好棋盤,開始燒水煮茶。陳鈺受不住寂靜,便開口說:“阿離說,好好修養一二日,便能見好,不想竟還需複診。”
木白不動聲色道:“僅是暈倒,自然不用再複診。是你餘毒尚未解全,又遭此一故,未免再生什麽意外,便過來瞧一瞧。”
陳鈺順勢問道:“我昨日未去解毒,可有影響?”
山泉水開,裴京墨拎壺洗杯、沏茶。
沏的是去定國王府解毒時,日日都喝的蓮花茶。
茶沏好,裴京墨第一碗便遞向陳鈺。
茶霧嫋嫋,茶香浸人。本要回答沒影響的木白被這熱氣與香氣一擾,不由瞧向裴京墨。
裴京墨也抬眼瞧向他。
隻這一眼,木白便不得不改口道:“影響不大,重新再算日子便是。”
花楹驚呼,“是要再施針半個月?”
木白‘嗯’一聲。
花楹飛快瞧一眼陳鈺,又小心問道:“若是這次施針中途,又因其他事打斷,是不是還得重頭開始?”
木白聲淡道:“是藥三分毒,同理,毒留身體裏長久,並不是好事。”
陳鈺的目光從茶碗上移開,移到他的身上,“你昨日去陳府找我,便是因著這個?”
自然不是。
不過,是與不是,都隻能答是。
木白再次‘嗯’一聲。
陳鈺不死心,盯著他的雙眼道:“那你是如何知曉,我被端王妃帶去報案的?”
木白平靜回道:“無意聽到陳二小姐說你被禁軍逮捕,便去瞧了瞧。”
陳鈺見他不像說謊,且也找不出他說謊的理由,便沒有再問。
診完脈,確定無事,又定好明日照舊去定國王府解毒後,陳鈺便迫不及待的捧起了茶碗。
許是從小都吃得頂好的緣故,陳鈺並不貪圖口腹之欲。但裴京墨沏的蓮花茶,卻極是受她中意。
小口小口的飲完碗裏的茶,她又讓裴京墨給她添了一碗。
裴京墨飲完一碗,便擱了茶碗,轉頭從棋盒旁邊,拿出一個鏤刻雕花的紫檀木盒,含笑遞了過來,“冊封為郡主的賀禮。”
陳鈺驚訝的放下茶碗,拿過木盒打開。是一對玉鐲,粉色的和田桃花玉玉鐲。玉質晶瑩飽滿,色澤溫潤勻稱,顯然是極品的和田桃花玉。
陳鈺難掩欣喜的拿出來戴到手上,愛不釋手的觀賞片刻後,抬眼看向裴京墨,“三哥說,桃花玉極是稀少珍貴。便是他,尋曆多年,也僅尋得小指長一塊,雕成玉扣才勉強夠用。這兩隻鐲子,品相如此完好,價值是不能估量的,你當真要送給我?”
木白瞧一眼她手上的鐲子,又瞧一眼她歡喜的神色,提醒說:“這對鐲子貴不在它是和田桃花玉,而是貴在它可避百毒。”
鐲子是他看著師兄親手雕琢,又親手用無數毒物和名貴藥材反複淬煉出來的。
普天之下,僅此一對。
“這麽珍貴?”陳鈺心頭一顫,忙小心的取下鐲子,又小心的放回木盒中,再小心的推回給裴京墨道,“那我不能要了,你的毒比我更嚴重,也更需要它。”
裴京墨又將木盒推給她,“不適合我,而且,我也戴不上。”
陳鈺看看鐲子,又看看他。最終,還是喜歡占據了上風。將鐲子重新戴回手上,她認真道:“這對鐲子我收了,以後我若見到極品的好玉,也送給你。不過,可解百毒的物什,實在是太珍貴了。若我能遇上,也必不惜一切代價取來送給你。”
裴京墨點頭應好。
陳鈺便又歡喜的捧起茶碗,一邊喝茶一邊賞著鐲子,越看越喜歡。不過,想到鐲子可避百毒,她便不由自主的想起外間對她不久將離於人世的傳言,於是,笑對裴京墨說道:“我上午在前堂暈倒後,外間都傳我毒已入肺腑。你此刻送我這對鐲子,倒很是應景。”
裴京墨輕笑一聲,“毒入肺腑?”
陳鈺點頭。
裴京墨瞥向木白,“被人如此輕視,看來藥王穀該努力了。”
木白靜靜的喝著茶不說話。
陳鈺便歪頭看他,“該不會是我真的毒入肺腑了吧?”
木白喝茶的動作一頓,認可道:“看來藥王穀確實該努力了。”
陳鈺輕笑出聲,對上木白問尋的目光,她趕緊斂笑說道:“我是逗你的。”
說完,便又笑了起來。
裴京墨瞧著她笑不可仰的模樣,嘴角也不由自主的跟著微微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