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在敲打她
“比試前，我便知道會受傷，也知道，稍有不慎，全有性命危險。”
兩輛馬車，並駕齊驅的離開大長公主府，又行了段距離後，陰平郡主突然開口。
陳鈺驚訝的偏頭看向她。
“去年中秋月夜，我中毒暈倒後，太醫診斷為疲勞所致。待回到府中，被大夫確診為中毒時，當晚近身伺候過我、有作案嫌疑的幾個宮婢已經死了。”
陰平郡主靠著軟枕，目光落在手中的書頁上，神色淺淡，語氣平穩。
“父親查了許久，卻什麽線索也未查到。擔心再查下去，會連累了好不容易有點起色的義親王府，便作了罷。”
“官府查案時，對於嫌疑人的判斷，首先便是既得利益者。我中毒，既得利益者是誰？杜三小姐。”
“師父得知我是中毒後，也有過同樣的懷疑。隻是暗查了許久，卻依舊什麽線索也沒有查到後，便勸我說，或許是錯怪了她。”
“我不知道是不是錯怪，我隻知道我中了毒，沒有辦法再繼續跳舞，師父卻不願意幫我。我一腔怨恨無處發泄，便拿了永不再跳舞為要挾，意圖逼迫師父強行給杜三小姐定罪。”
“師父對我很失望。”
陰平郡主從書中抬頭，偏頭看向陳鈺。她的目光平靜，無波也無瀾，似一個旁觀的人，在訴說著別人的故事：“想要抓住凶手，卻又查不到任何線索時，該怎麽辦？”
陳鈺搖頭，表示她不知道。
陰平郡主嘴角微彎，“那就讓她再出一次手。”
陳鈺不讚同的說：“可這樣做，實在是太冒險了。”
“原本是不需要這麽冒險的。”陰平郡主深看她兩眼後，又收回目光，繼續看起了手中的書，“我一直以為，宣平侯夫人向我提親，是要絕了杜三小姐謀害我的隱患。可在你算計著讓陳二小姐去查杜世子攔街退親背後的主使時，我開始懷疑之前的判斷。”
陰平郡主輕笑了一下，“我母親性子敏銳，受不得刺激。因而我中毒的事，一直都瞞著她。杜世子有親事在身，卻還來向我提親，我亦是以宣平侯府是貪圖二舅舅的生意來打發她。本是隨意扯的理由，沒想到轉了一圈回來，竟發現，這才是真的。”
“原本也隻是懷疑，直到你說出，宣平侯府和陳家是一夥兒的，證實了我的猜測。”
“提親是為絕杜三小姐害我的隱患，我來賞荷宴走一圈，讓他們看到我好好的，便足夠了。可若提親是為了我二舅舅的生意，光走一圈，顯然是不行的。隻有我哪怕中毒，隻要願意，依舊可以比她耀眼，才能引來她的第二次動手。”
她為什麽要跟她說這些？
解釋她是因為這個，才沒有出麵幫她的？
越聽越覺不對勁的陳鈺，手捧著茶碗，歪頭看向陰平郡主，看著她神色淺薄的側顏，立即就否認了解釋一說。
陰平郡主看似清心寡欲，實則自視甚高。便是與她聯手，也多是文安郡主出力，而她冷眼旁觀。若非牽扯到她的利益，她都不屑於開口。
這樣的她，怎會別無目的的跟她解釋？
小口小口的抿了兩口茶，又將她的話從頭到尾在腦海裏過了一遍後，陳鈺總算明白了：陰平郡主是在敲打她。
敲打她，是她告訴了她宣平侯府和陳家是一夥兒的後，她才會去跳舞的。如果她要和杜嬋聯手，就得先惦量惦量後果。
低眸看了會兒在茶碗中蕩漾的水波，陳鈺抬眼，正要說‘想讓杜三小姐二次動手，跟著我一起聽師父開課，也可以做到’，以此回應她的敲打時，陰平郡主卻先一步開口了，依舊是極淡的語氣，“師父極得皇上信任，你若拜她為師，應當比十三先生更能讓陳家忌憚。”
陳鈺目現訝異。
陰平郡主莞爾的揚一揚唇，“天下最好的武器便是枕邊風了。陳家能無視你母親的存在，便為你父親向晉陽郡主提親，所仗就是你父親積年累月都在征戰，極少歸家。你有十三先生這個師父，陳家卻還是敢找你麻煩，儀仗的……”
陰平郡主看過來，看著陳鈺的雙眼，“不就是杜三小姐也有徐姑姑這個師父麽？可若是你也拜了徐姑姑為師……”
“郡主！”陰平郡主話至一半，忽有一灰衣小廝騎馬直衝而來。到馬車近前後，灰衣小廝翻身下馬，急步走到車簾前，快聲道，“郡主，世子又去賭坊了！”
陰平郡主麵色霎時一沉，無盡的憤怒猶如海嘯般朝她瘋狂湧來，瞬間便將她給吞沒了。
父親的不作為，母親的軟弱，弟弟的墮落……每一樣，都力重千鈞的壓在她的身上！她已經不求他們改變了，隻求他們不要拖她後腿，為什麽他們連這個也做不到！
為什麽！
陰平郡主用力的捏著書頁，幾個婢女嚇得瞬間跪地，連大氣都不敢喘。
許久。
陰平郡主鬆開手，閉眼調整呼吸。
待情緒平複，她睜開眼，冷冰冰的問道：“何時去的？”
“兩個時辰前，”灰衣小廝委屈道，“奴才按郡主的吩咐，一直寸步不離的跟著世子。可世子趁著奴才不備，不僅給奴才撒迷藥，還把奴才五花大綁著扔到了後院的枯井中。奴才叫破了喉嚨，才叫來人救出了奴才。奴才出來後，氣都沒歇，便趕來報信了。”
陰平郡主看一眼他，“他去了哪個賭坊？”
灰衣小廝害怕的後退了半步，才說：“去了、去了逍遙坊。”
“帶路！”
灰衣小廝連忙應是，而後轉身跑去騎上了馬。
陰平郡主再次閉了閉眼後，偏頭看向陳鈺道：“鈺兒可否陪我走一趟？”
灰衣小廝說話之時並未避諱她，因而陳鈺都聽到了。陰平郡主邀她一起去做什麽，陳鈺也知道，但她並未多猶豫，便一口應了下來。
陰平郡主麵色不自然的朝她點一點頭表達感激後，馬車重新啟動，跟在灰衣小廝身後，出了興化坊，往左拐著走了大半個時辰後，又繼續往左拐去。
又走了近半個時辰後，進了保寧坊。
再兩盞茶後。
馬車在逍遙坊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