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為何不可
全掌櫃回頭看去,見是長樂侯府的小郡王顧勝,心頭立時一沉。
長樂侯顧堅,乃是當今皇後的嫡親哥哥。
長樂侯雖為侯,兩個兒子,一個受封世子,一個受封郡王;兩個女兒,皆被受封為郡主。滿門榮耀,比英親王府還要榮盛。
在陳忠未歸京都的當頭,他們還真不敢觸其鋒芒。
萬般思緒在腦海閃過,全掌櫃正要開口,風掌櫃悄然擠到他身邊,湊耳低聲道:“不用怕,小郡王是自己人!”
自己人?
全掌櫃壓著疑惑,看一眼顧勝後,瞬間計上心來。
找小二拿來算盤,他啪啪一頓扒拉,而後揚聲道:“我們東市、西市共八個掌櫃,加起來的月俸是兩千六百多兩,去零取整便按兩千五百兩來算,五倍是一萬二千五百兩。小郡王想來多少套?”
“兩千六百多兩。”顧勝喬模喬樣的嘖嘖兩聲,“就為報複陳二爺不肯開門讓他們回府和杜世子攔街退親?陳大將軍,果然是大手筆呀!”
“杜世子攔街退親我知道,陳大人不肯開門讓他們回府是怎麽回事?”
旁人忙問。
從陳府周邊趕過來的見證者,立即賣弄的科普起來。
陳鈺被眾掌櫃圈在中間,並未聽到風掌櫃的話。
聽著周圍人的議論,她看向顧勝。
顧勝也看著她,眼中帶著明晃晃的戲謔:“可惜陳大將軍長年在外征戰,不知京中規矩。士農工商,士為貴,商為賤。陳二爺關的不是門、杜世子退的也不是親,而是被人議論的談資。陳大將軍此舉呀,怕是弄巧成拙了。”
陳鈺彎了彎唇,她不知道顧勝的目的,但從他的話裏,她聽出了他對陳家和宣平侯府的擠兌。
這樣可利用他宣揚金家的好機會,自然不能錯過。
陳鈺向著他開口,“為何你會認為這是我父親的安排?”
“不然呢?”顧勝沒有回答,旁人搶了先,“莫非陳小姐還想說,這是你的鋪子?”
“為何不可?”陳鈺故意反問。
眾人哄堂大笑。
有挑事的,趕緊喊話道:“全掌櫃、真掌櫃,你們這生意接得好呀,為個區區幾千兩銀子,都把鋪子給搭上了。”
全掌櫃也不惱,笑盈盈的對著眾人揖手一禮:“我家小小姐初來京都,不懂規矩,讓各位見笑了。”
“全掌櫃裝得還挺像。”顧勝身邊的隨從嘲諷。
“裝?”全掌櫃看向他,“食為天紮根京都也有半年了,小哥不會真以為在下就姓全吧?”
“全掌櫃姓什麽,說來聽聽。”另有公子起哄道。
全掌櫃向他揖手一禮,而後傲然道:“小民出自洪源郡金氏,全名乃:金全!”
顧勝哈一聲大笑:“全掌櫃既姓金,為何不叫金掌櫃,而叫全掌櫃?”
其餘七位掌櫃互視一眼後,哄然一笑,繼而齊齊上前一步:“因為我們都姓金!”
嗓音洪亮,整齊劃一。
滿堂靜寂,幾息後,嘩然聲大起。
顧勝聽了幾嘴,見時機差不多後,轉頭看向陳鈺。
看到她眼中的傲然,他嘴角一勾,大喊一句‘安靜’後,揚聲問道:“按全掌櫃所言,‘百善堂’也是金家的?”
‘百善堂’,顧名思義,就是專做善事的堂口。
天下大亂三十七年來,齊國從未出現過百姓流離失所、民不聊生等亂想,皆因‘百善堂’的存在。
百善堂不僅僅是施粥、建棚、安置受難百姓。他們還建家立園,買地劃田給百姓,讓百姓真正的後顧無憂。
可以說,如今的齊國,最得民心的不是盛元帝,而是‘百善堂’。
以往,大家都隻知道‘百善堂’的背後是食為天。
而今,食為天的全掌櫃卻說,‘百善堂’是金家的。
如果真是金家的,那金家……不對,那關著大門不讓人進、還特意找了晉陽郡主折辱金家的陳府以及攔街退親的杜世子他們……
所有人都看向了金氏和陳鈺。
金氏從來沒有麵對過這樣的場麵,下意識的往後退開兩步,躲到了冬青、半夏身後。
陳鈺則麵無懼色的迎向顧勝的目光:“正是!‘百善堂’是我外祖母組建,如今由我四哥負責的善事堂!”
嘩然聲再起。
顧勝笑了兩聲,看著陳鈺的雙眼,再問:“‘義雲堂’呢?也是金家的?”
陳鈺眼現傲然,“不錯,‘義雲堂’也是金家的,也是由我外祖母組建,如今由我大哥、二哥和三哥共同負責的軍役物資儲備堂。我外祖母組建之初,規定每年要向邊關送米糧一千石,衣物一萬件,以謝邊關將士保家衛國之艱辛。我大哥接手後,曾數次前往邊關慰查,回來後,又將份額提至原有的三倍!”
嘩然聲更大。
陳鈺聽著議論,心情複雜。
她又想到了前世。
百善堂和義雲堂本是外祖母建來保護金家的鎧甲,可在前世,它們卻因為她的愚蠢而變成了李靈均收割民心的工具。
最後更被糟蹋得千瘡百孔,四分五散。
“皇上前不久才在朝堂上稱讚百善堂和義雲堂乃是國之重器,今日陳二爺就把國之重器拒之門外!好家夥!”
“不曉得陳二爺是不是在瑟瑟發抖了?”
“別忘了還有個杜世子呢。”
“也不能這麽說,誰知道他們說的是不是真的?”
“就算是真的,也沒什麽用呀。陳大將軍雖然是一品大將軍,金家也有百善堂和義雲堂,但士商不能婚配,是齊國開國之初就定下來的國律。他們現在這樣,最多算個功過相抵。”
“功過相抵?嘿,你們是不是忘記陳大人是怎麽發家的了?他可是以禮儀起家,真要認真計較起來,你們猜誰杠得過誰?”
“金家完蛋了。”
“除非陳大將軍立即回到京都,或許還有一二轉機,否則陳大人真要拿禮製和法規說事……嘿嘿嘿嘿。”
“你太小看陳大人了,就算是陳大將軍回來,金家想不吃虧,也隻能捏著鼻子認晉陽郡主為正妻。除非金家還能拿出個力壓陳大人的身份來。”
“能有什麽身份能力壓陳大人?”
“沒有吧?”
“想不出來。”
“那金家豈不是……”
議論聲嘈雜,但還是清晰的鑽進了金氏和八位掌櫃耳中。
金氏強忍著暈倒的衝動,哆哆嗦嗦的抓著冬青的手,一聲‘鈺兒’剛喚出口,眼淚就緊跟著滾落下來。
八位掌櫃的臉色也不好看。
陳大人如果強拿禮製和律法說事,金家確實隻能吃啞巴虧。
這是金家無論再開多少個百善堂和義雲堂,都無法抹殺的事實。
除非陳大將軍脫離陳家,自立門戶。
但這樣一來,陳大將軍勢必要背上不守禮製、不遵法規甚至不忠不孝的名聲。
甚至為此丟掉性命,也極有可能。
他們隻想著拿出金家最強的一麵為小姐、小小姐撐腰,卻忘記陳大人最擅長‘以禮製人’了。
“姐。”安慰完金氏的陳離擠過來,用力握住陳鈺的手,鼓著肥嘟嘟的小臉大聲說,“別怕,天塌了,還有我給你頂著呢!”
陳鈺揉著他的腦袋,“你頂得住嗎?”
陳離理所當然道:“不是還有舅舅和哥哥們嗎?我頂不住,他們肯定頂得住。”
舅舅和哥哥們呀。
陳鈺的腦海裏霎時出現他們被禁衛軍五花大綁,強行按倒在地,頭飛血濺的畫麵來。
她的神色,也隨那些畫麵逐漸變得淩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