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9 齷齪
在這場人吃人的棋盤裏,蘇敞之也許早就知道了容簡的野心,蘇首輔的死,讓蘇敞之徹底恨上了容簡。
回去的路上,容歌對江馳禹說:“舅舅是有野心的,他同容簡表麵交好信任,實則彼此利用,周璿了不知幾年,就為了在容簡最春風得意的時候,摧毀他。”
江馳禹懷裏躺著江桉,他側過臉說:“蘇家對容簡有恩是真,曾經的交好也是真,你和容簡,一開始在蘇家眼中是一樣需要保護的孩子,可後來容簡凶相畢露,他又藏的太深,或許等蘇將軍發現,已經太遲了。”
“也許是吧,”容歌苦笑,“舅舅也不願與我多說,外祖死去的真相他分明早就知道,還能同容簡演戲到現在,也不全然是因為心中仇恨。”
江馳禹說:“還有你說的野心。”
蘇家不比往日,蘇敞之百年以後,怕光輝不再了。
朝中無人,總會消弭在曆史中。
容歌笑著笑著就累了,搓著自己的掌心說:“好像每個人都在步步算計,一步一棋,都有自己不顧一切要得到的東西,我順著他們的眼望到了盡頭,看到的還是權力二字。”
容歌想去蘇家祖墳,想去看看外祖,陪他說幾句話。
“我曾堅信不疑的就是蘇家男兒的忠誠,”容歌語間不免落寞,掌心的薄繭都被她摳掉了一層皮,壓著呼吸道:“我以為世間人心叵測,誰都會變,蘇家男兒不會。”
江馳禹拉過容歌的手,替她細細撫平扯起來的死皮,低聲:“世事變遷,誰都在往上爬,歌兒,你昨夜睡前不是問本王,怪不怪蘇將軍嗎?”
容歌抬了抬眼皮,又問了句:“你怪舅舅嗎?”
“不,”江馳禹回答的利索,“你外祖和母妃相繼離世,蘇家漸漸沒落,定遠不受重視,蘇將軍曾艱難的維持著定遠軍不被外將瓜分,他憑借一己之力攬住了定遠八州這條命脈,才沒讓自己的兵力被搶了去,隨後他選擇了蟄伏自保。”
容歌靜靜聽著,江馳禹慢慢同她分析定遠十年間的局勢,可謂是虎口逃生。
“你想想,哪怕蘇將軍選擇蟄伏來養精蓄銳,可他能一直蒙頭裝傻裝幾年?總有一天京中的權貴豪族會再次興盛,定遠是塊香餑餑,一定會再次被人盯上瓜分,到那時,汴京城哪裏還有往日清貴之府蘇家的立足之地。”
容歌默不作聲,與自己釋然了。
誰都有自己的選擇,她誰都不能怪。
“成王敗寇,”容歌說:“誰都想當王。”
在朝臣將蘇家的閑言碎語說了個透之後,蘇敞之終於現身了,內閣接連呈上去幾道折子,提及東宮之主,不乏有蘇敞之的推波助瀾。
容禎盛年,東宮便一直空著,可如今亂臣當道,早立東宮之主方能安定人心,萬一容禎出了何事,太子還能頂上。
一時間萬乾殿爭論不休,容禎耳朵都快被吵聾了,內閣挑來挑去,最中意的還是二殿下容莫。
“漠北戰事吃緊,二殿下不能脫身,”張喜說:“此事大可日後再慢慢商議,幹嘛非得現在立太子。”
有老臣徐徐道:“東宮不可久懸,殿下們都已長大成人,該讓他們曆練曆練了。”
張喜沉思,半晌道:“還得聖上定奪。”
容禎一句準話沒給,撂下諸臣走了,行至禦花園,祿淶才說:“聖上,支持大殿下的人也多。”
“陵王平日連朝政都鬆散,朕斷沒想到他會摻和進來,”容禎低頭看著池塘裏的幾尾錦鯉,喜怒不明道:“朕當真是養了一群好兒子。”
不過半日,陵王府門口就陸續有人拜見,更是有人在陵王府見到了隱匿許久的定遠將軍,商人作風的陵王與定遠將軍談笑風生,接待了前來拜訪的臣子,所有人坐立難安,出了一身的汗找各種借口走了。
陵王容池依舊笑嗬嗬的把他們送到門口,“慢走。”
“大殿下安。”朝臣們拱手一拜,跑的比誰都快。
容池甩過衣袖,去見了蘇敞之。
陵王府短暫的熱鬧自然沒逃過有心人的眼睛,江馳禹剛聽完澤也的匯報,容歌就推門進了書房,端著解暑的綠豆湯。
“夫人,”澤也拱手退了下去。
容歌將綠豆湯遞給江馳禹,又接過他手中的戰報,沉著眉說:“你何時知道舅舅要扶持大皇兄的?”
“從青州回來那晚,元霖同本王說了京中的情勢,便猜到了,”江馳禹拉過椅子讓容歌坐,緩緩道:“皇子府邸是不能隨便搜查的,京軍沒有去過,時言帶著錦衣衛倒走過兩趟,可堂堂王府,藏一個人還不是輕而易舉,不止這段時間,自很久以前蘇將軍擅自離開定遠入京開始,都是待在大殿下府上的。”
屋內氣氛驟降,涼的容歌後心痛,她靠著椅背勉強疏解了會,才說:“是啊,我也該想到的。”
江馳禹喝了口綠豆湯,清涼爽口,緩和道:“別為難自己歌兒,你就算知道了也無力阻止的,蘇將軍心意已決,同大殿下聯手並非一日之功了。”
容池到底從何時無心朝政一心一意去從商的,容歌記不清了……大概是他娶了王妃之後,就把重心都放在家庭上了,多年來兒女雙全,家庭和睦。
細細想來,一切都有是跡可循的,容池從商,便能有無數種路徑同定遠來往,這些年和蘇敞之的籌謀怕是一刻也沒斷過。
“害,”容歌盡力平複心情,對江馳禹一笑說:“大皇兄圖什麽呢,父皇沒有嫡子,立儲立長立賢,以皇兄的胸懷與睿智,專心仕途,不也是一帆風順嘛,他一點都不差的。”
江馳禹也想不通其中的關竅,攏上容歌輕輕揉捏著,說:“大殿下同容靖不一樣,容靖有強大的魏氏扶持, 魏氏倒下之前,大殿下什麽都沒有,隻能靠自己。”
容歌後頸被江馳禹捏的癢,縮了縮脖子說:“許是大皇兄覺得自己撐不到父皇卸任那一天吧,父皇還年輕,二三十年內總會有嫡子的,待父皇百年後,會有更年輕有為的皇子繼位,輪不到上了年紀的大皇兄。”
“是啊,”江馳禹也笑了笑,都透著不用明說的苦澀,“歌兒你看,這世上誰都有顧忌。”
容歌伏在江馳禹膝上,食指繞著膝轉圈,亂黨未清,東宮之位又新起齷齪,當真是歇不了了。
京中情勢肉眼可見的再緊張起來,空氣中都飄著硝煙味,因為城外的定遠軍又向汴京城挪了五裏地。
哨兵千裏傳信入京,大喊:“八百裏加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