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4 陰陽
江馳禹在主院建了座流觴矮亭,鋪著上好的鵝毛地毯,地龍燒的旺,人枯坐在裏麵都不覺得有絲毫冷意,還能聽著潺潺的水聲冥想,是個寧靜而致遠的好地方。
容歌盤腿坐著,簷下的近衛悄悄離開,獨留江馳禹和容歌二人,容歌暗暗琢磨,她現在想要毒死江馳禹簡直是輕而易舉,江馳禹對她沒有防備心,一點點都沒有。
可惡!
她之前明明盼著那麽做,現在卻有些下不了手了。
雖說喝的是茶,可江馳禹還是在桌上擺了酒,酒香四溢,聞著人已經自醉了。
“二小姐聽過陰陽酒嗎?”江馳禹放下茶壺看向了容歌。
容歌隱隱覺得江馳禹不會是簡單的邀請自己喝茶,當然也不排除他就是單純的想和李伽藍獨處。
秉著九分的清醒,容歌緩緩搖頭:“沒聽過。”
江馳禹不徐不疾的解釋,“所謂陰陽酒,就是陰丹化入酒水,無色無味,可以讓人短短幾息之間脈搏全無,呼吸停止,近乎死亡的酒,也稱假死酒。”
容歌手腕一晃,溫熱的茶水不小心灑出來,她不太和善的笑道:“世上還有這種酒,是我孤陋寡聞了。”
江馳禹話中有話。
“世上有,但知道的人少之又少,本王曾命人遍尋山川,得到過陰陽丹。”江馳禹稍錯開容歌的注視,帶著回憶說:“可擁有罕見寶物又如何,造化弄人,有時候用了也不見得能救人。”
容歌捏著帕子擦了手,自然而然的想起了自己在公主殿喝的那盞酒,可是江馳禹看著入喉的。
“既然陰陽丹如王爺說得那般珍貴,隨便浪費了還真是挺可惜的。”容歌語氣微冷,側眸問:“王爺同我說這個做什麽?”
她聽著怪不舒服的。
江馳禹睫毛下顫,遮住了眼底的晦色,輕聲說:“本王曾經愛慕過一個人,她抵的上這世間所有的美好,可後來人人都說她犯了錯,要處死她,本王便暗中將陰丹給她服下,陰陽一體,服下陰丹就必須在一日之內服下陽丹,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具體周璿的細節江馳禹沒有多言,單是寥寥數語,都足以讓容歌生疑。
容歌定眼,江馳禹說得那個人怎會同自己的經曆如此相似?
她不禁問道:“後來呢?”
“本王明明按時服下了陽丹,可是沒用。”江馳禹苦笑,“我還是沒能救得了她。”
容歌心下驚起驚濤駭浪,直覺!直覺告訴她江馳禹口中這個思慕之人就是自己,不是李伽藍,是公主殿的容歌。
不經意的合了合眼,容歌維持著臉上的淡然,追著問道:“所以她死了?”
江馳禹被問住了,驀然間近在咫尺的容歌感覺到了無限悲涼,四目相對的間隙,江馳禹抿了口茶低低“嗯”了聲,他說:“本王有愧。”
容歌掌心滲出薄薄一層汗,心底的憂慮落地了,江馳禹一定以為她死了,偏頭猛灌了口涼茶,容歌雙手局促的捧著茶盞道:“那王爺思慕她,她知道嗎?”
江馳禹麵向容歌盤膝坐著,也不知傷口疼不疼,晚風掀動著亭子下的燈籠,光影綽綽間容歌瞥見江馳禹微勾的唇角,無端的讓她發慌。
“大抵……”,江馳禹頓住了,曾經的容歌是知道的,江府無權無勢的公子傾心朝野敬重的公主殿下。
容歌雙眼隨著江馳禹走了,她幾乎要捏碎杯沿,迫切的想知道結果,可沒等到江馳禹說出來,院中的近衛突然動了,淵王府內外眨眼見拉起了警戒,無息中布下天羅地網,肅殺之氣饒是容歌都感覺到了。
澤也大步進來,附在江馳禹耳邊低語了兩句,江馳禹的神色陡然冰若寒霜,他起身對容歌道:“本王先讓近衛送你回院裏,這茶是喝不成了。”
“怎麽了?”容歌嗅到了危險,原地起來朝流觴亭外看過去,急問:“出事了?”
“小事。”江馳禹轉而笑笑,從旁邊的架子上拿起大氅親自給容歌披上,溫聲:“待在屋裏不要出來。”
容歌忽地揪心起來,抬眼道:“有刺客?”
誰這麽大膽,竟敢夜闖淵王府,不要命了!
江馳禹點了幾個近衛護送容歌從長廊下一路回世安苑,容歌回頭隻看到他和澤也匆匆離開的背影。
近衛提醒容歌快點走,耳邊夾雜著初夜的風聲,天色方暗,隱約還能瞧清楚院中的場景。
近衛們刀劍出鞘,穿梭在各廊下,轉角處容歌餘光一瞥,似看見一抹黑影撐著欄杆一躍,腳蹬著牆麵瞬間沒了影,身輕如飛燕。
容歌微驚,低聲:“一個人!”
竟然已經闖進淵王府了,該有多麽不凡的身手。
容歌匆匆會回了世安苑,她知道這裏守衛十分牢固,心煩意亂間想,江馳禹當時在公主殿是要救自己的,若真如他所說,他應當是先一步換了加入陰丹的毒酒,可不知為何,陽丹失效,自己還是死了。
不像說謊,江馳禹沒必要對李伽藍扯這麽遠的謊,他思慕自己?
容歌一遍遍的問,江馳禹那時候可有表現出對自己的思慕之情,應當是沒有的。
彼時的容歌對江馳禹嗤之以鼻,根本不屑同他為伍,那會每日盯著江馳禹的心思瞧。
“二小姐安心在屋裏待著,不要擅自走動。”
門外傳來近衛的緊迫的叮囑,緊接著容歌便聽見近衛調動的腳步聲,她的思緒徹底被打亂。
到底是什麽人,讓江馳禹把世安苑的近衛都調離了大半。
半柱香的時間外麵一直持續著近衛來去的響動,容歌也不敢擅自出去搗亂,世安苑也不安穩,近衛走了一半,剩下的人四麵守著,簡直要把黑夜盯出一個洞來,隨著又一批近衛的回來,容歌覺得世安苑的防衛又換了一波。
就在這個飛速偵查換防的間隙,容歌站在門前忽覺得身後涼涔涔的,猛然回頭發現東側的窗戶不知什麽時候打開了,她當即謹慎起來,小心過去看向外麵,窗外什麽都沒,還是能聽到淵王府的追逐。
是風吹開了,或是自己忘了關,容歌拍拍胸脯將窗戶關上,剛側過身脖頸一涼,外麵是黑夜,屋子裏燭光明亮,可她卻像被漆黑中看不見的黑蛇攀住了脖頸,連呼吸都窒住了,腳底徹骨的寒。
刺客果真是個高手,不僅騙過所有人潛進了最危險的世安苑,還潛進她屋裏了!
緩緩轉過身,容歌對上了一雙熟悉的眼,她驚的呆在了原地,口齒僵硬道:“舅……!”
“不許喊救命!”刺客森寒的俯視著容歌,意圖恐嚇她,威脅道:“不許叫。”
容歌茫然的站在原地,眼睛濕漉漉的,瞧著像是真的嚇壞了,刺客看到這一幕,冰涼的劍柄偏離了容歌脖頸一份,殊不知容歌是太開心了,眼前人不是消失許久的蘇敞之還能是誰!
那眼睛,那聲音……盡在眼前了,怎麽可能瞞過容歌。
是舅舅,是蘇敞之,容歌可一點都不怕,蘇敞之連劍鞘都沒開,他沒有傷害自己的意思,容歌明白。
傻兮兮的一笑,容歌呆呆的舉起雙手,低聲:“我不叫,也不喊人,噓——”
蘇敞之眉宇間的紋深了深,尋思道:“誰信?狡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