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2 肺腑
淵王殿下的尊駕是最後從時府門口離開的,連著新娘子一起擄上了車。
王府的近衛大眼瞪小眼片刻,走之前還不忘把興師動眾抬來的“十裏紅妝”再捎上。
既然是來賀喜的,時府的喜事黃了,王府自然也不用破費了,不費一金一銀就拿下王妃,實在是高。
容歌被江馳禹強硬的帶上了馬車,悶悶的坐在一旁,臉色難看到極點,偏偏有個沒心沒肺的人在一旁笑意晏晏。
“帶我去哪?”容歌抬起頭來,眼眶還紅著一圈,她暗暗握拳直視著江馳禹,咬緊齒縫說:“王爺可威風夠了。”
容歌可不認為自己算安然無恙的從茂國公的詆毀下脫身,她為了回京,在河州苦等數月,幾經輾轉才同時言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今日一鬧,她損失慘重,什麽都沒了。
可硬要說怪誰,她誰也不怪,包括江馳禹,這個在她心裏狠狠占據一席之地的仇人,就直勾勾的坐在她麵前,她卻恨不起來了。
要怪隻能怪自己準備的不夠周全,讓茂國公鑽了空子,一子踏錯,滿盤皆輸。
容歌頭疼的厲害,江馳禹的眸光比在時府大院時還要熾熱,他好像在身上揣了一個火爐,每逢靠近容歌便熱起來。
“本王送你回去。”江馳禹溫溫笑著,帶著哄人的腔調說:“不生氣了,時夫人有什麽好的,做不成就不做了。”
容歌從時府出來,滿心的疲憊就開始下墜,這會連瞪江馳禹一眼的力氣都懶得提,失落道:“是做不成時夫人了。”
江馳禹遞了旁帕子過去,微側著身子看她,笑說:“那本王可不可以請二小姐試試,做做江夫人?”
“……”容歌奪過帕子用力擲向江馳禹,“你做夢。”
江馳禹捏著帕子笑起來,深潭似的眼神漸漸變得澄澈,笑的眼角都眯在一起,鋒朗的輪廓隨著笑意展開,他在容歌麵前卸下所防備。
容歌看著看著也跟著笑出了聲,笑出了淚。
江馳禹捏著帕子輕輕替她揩掉,他的溫柔不是裝出來的。
容歌被沉重的發飾扯的頭皮陣陣發疼,她拆下珠冠,深吸一口氣才問:“你笑什麽?”
江馳禹止住笑,反問:“二小姐笑什麽?”
“笑我這糟糕透了的一年,笑真假參半的這二十年。”容歌忍者酸,頓了會又抬起眼笑著說:“二十年的光景,我從未想過自己會淪落到這一步,世事無常,我用短短半生經曆了有些人一輩子都不曾走完的所有……”
大周最尊貴的公主,什麽都得到過,什麽也都失去過,這就是容歌坎坷卻又令無數人豔羨的半生。
也才不過二十年而已。
江馳禹眼前的“李伽藍”一寸寸的同容歌重合,他一字一句的說:“本王笑這看似糟糕透了的一年,卻將最大的幸運都留給了我;笑本王所有失去的,還都來得及挽留;笑這短短二十年,得上天垂憐,所有的美好光景我還都記得。”
容歌紅著眼眶,說:“那王爺比我幸運啊。”
“是啊。”江馳禹放在膝頭的手慢慢捂上胸口,心疼道:“本王足夠幸運,如果可以,我在想承受苦痛的那個人是我的話,該多好。”
讓他代替容歌承受所有的劫難,讓他的容歌平安無憂的待在公主殿,不被塵世的苦痛侵擾。
“天真。”容歌平複好心情,攥著嫁衣上的穗子,第一次滿眼真摯的望著江馳禹,低聲:“好好珍惜當下吧,王爺有享不盡的榮華,肆意縱馬一任平生的坦蕩前程,等你真正嚐過一無所有的滋味,你就知道以前的自己有多驕恃可笑。”
江馳禹說:“二小姐也是,你睜開眼看看,前方一樣坦蕩。”
容歌就是把眼球瞪出來都瞧不見江馳禹口中的坦蕩順遂在何處,輕歎道:“我什麽都看不見。”
江馳禹好不容易把容歌的失落勁哄過去,可不想再看她哭喪著臉了,推開車窗看了一眼外麵道:“未來的江夫人,本王把聘禮都從時府抬回來了,你瞧。”
容歌不經意的皺起眉頭,從另一側探出頭看,長街兩旁時不時有人駐足指指點點,不為別的,王府近衛的隊伍拉了老長,上好的紅木箱子精細的纏著大紅綢,比頭頂的陽光還刺眼。
閉上車窗,容歌方一回眸就和江馳禹盛滿欲望的眼神撞在了一起,她麵不改色的錯開,點評道:“王爺把淵王府的家底都抬出來了,要是曬太陽也曬夠了,抬回去再放個十年八年都不會發黴了。”
江馳禹翹著嘴角“哦”了聲,當即聽話的喚來元霖讓他帶著近衛先回淵王府,不必跟著去李府了。
這要是抬到李府門口,就是另一回事了。
“本王差點忘了,還有個人呢。”江馳禹說:“同茂國公沆瀣一氣的周彬,是二小姐的家中人,本王讓人綁了,聽憑二小姐發落。”
容歌明白江馳禹的意思,周彬得罪的不單單是她,由她來處理固然是好,可她若是下狠手又怕傷了李凝芙的心,輕拿輕放自己又不願忍下這口惡氣。
想了想道:“人還是留著王爺處理吧,我李家沒有他這號人了。”
江馳禹低笑:“好。”
“茂國公有意毀我婚事,王爺為何一開始不否認他的話?”容歌還是問了出來,她道:“王爺一開始隻要抵死不認他說的那些汙言穢語,便能撇清關係了。”
江馳禹抬眸,容歌說得是茂國公最初在時府眾人麵前說的李伽藍同他不清不楚的汙蔑,確實,江馳禹當時若是不選擇沉默,出口否認,對他有利無弊。
可江馳禹不想,他緩聲道:“為何要否認,本王否認了,你怎麽辦?”
畢竟李伽藍糾纏江馳禹是真,事實的真相就擺在那,江馳禹一旦認下,茂國公隨後羞辱的炮口會全然對準容歌一人,自己又如何替她分擔。
容歌隻覺得淒淒,在下車前她一口氣將心裏話倒盡,“那王爺當著數百賓客的麵,所說的每句話都是真的嗎?你是如何堂而皇之的抹掉那些不堪的過往,滿口盡是盛滿愛意的虛假之詞的呢?”
江馳禹正襟危坐,狹小的車廂也遮不住他的蕭然身姿,他隻是輕輕勾了勾唇角,“二小姐為什麽不去想,本王句句肺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