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 圍獵
蘇敞之命人多點了兩盞燈,三人對桌坐下。
單遜養成的江湖習慣已被他全部收斂下去,規矩端正的坐著,在蘇敞之麵前,他一點都不敢造次。
“別拘謹”,蘇敞之緩緩開口,“這裏不是定遠,我沒那麽不近人情。”
“將軍怎麽突然來了?”單遜雙肩微鬆,憂聲:“你離開了定遠,還有人知道嗎?”
蘇敞之搖頭:“沒有,我再不來,你們就把天捅破了。”
麵色一窘,單遜快速瞟了程建弼一眼,便知道蘇敞之怒氣已經過了,他心下不是滋味,說:“將軍放心,我有分寸的。”
輕一挑眉,蘇敞之抿了抿唇,問道:“現在進行到那一步了?”
這話應該程建弼來說,可單遜頓了半天不見程建弼開口,隻好獨挑大梁,肅聲:“就快收網了,淵王已經於昨夜把讓玄鐵北上回京,說明他很急迫,而且已經懷疑到了我們身上,這次夜雨行船,怕也有引我出手的意思,不過我敢貿然動手,隻讓人暗中盯了他的行船路徑。”
蘇敞之側眸:“確定是運往汴京了?”
“確定”,單遜水陸一條通,隻要船還在曲陽江,就絕對逃不過他的眼睛,哪怕江馳禹有多謹慎,單遜自信道:“將軍,淵王想引我出手,我再等一個時機,將計就計把三皇子這條餌放出去,汴京那邊時刻準備與我們裏應外合,這次絕對能拉三皇子下水。”
“容莫呢?”
蘇敞之不認為單遜和程建弼他們一樣隻會固執於複仇,容靖同容莫從某種關係上來說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見單遜遲遲不語,蘇敞之幽聲道:“難道你也沒想到這點嗎?”
單遜麵色難堪,當即起身跪下,忠聲:“將軍放心,末將不是隻顧私利,妄顧大局之輩,末將敢用腦袋保證,這次的事件隻會牽扯到三皇子,不會動搖漠北軍,哪怕一絲一毫。”
蘇敞之凝聲:“你拿什麽保證!”
“三皇子身邊幕僚,是我們的人,對於玄鐵一事,三皇子一竅不通,他隻是貪財而已”,單遜快語,差點咬到舌尖,說道:“我們透給漠北軍的那批,已經悄無聲息的進了漠北境內,三皇子不知道的,隻要淵王查到底,罪魁禍首還是三皇子一人。”
容靖也是被利用的,他連玄鐵的來源去處都說不清楚,傻兮兮覺得自己幫了容莫,可容莫隻要矢口否認,沒人查的清楚的。
這是一樁無頭的案,不牽扯謀逆,隻有金錢的交易。
而所有倒賣玄鐵的銀子,已經進了容靖的庫房,容靖還挪了不少出來打點朝臣,孝敬儷妃,容靖一黨誰都不能幸免。
蘇敞之心緒微沉,重道:“沒有破綻,便是最大的破綻,你們自以為天衣無縫,可淵王也不是吃素的,你們就敢肯定,他如今是無計可施了才運玄鐵回京,逼迫你們動手?”
對江馳禹,單遜完全不了解,甚至壓根沒想起來過這個人,此次汴京受封,單遜才略有耳聞。
可他篤定,江馳禹現下是熱鍋上的螞蟻,急著向聖上交差呢。
“罷了,你起來”,蘇敞之不想苛責單遜,能將後路都考慮清楚,單遜是盡了心的,“你們不主動出手,淵王如何上鉤?如何讓他把罪名定在容靖頭上?”
單遜又起來坐了,說:“這兩日曲陽韓府有一批碎瓷要走,之前為了讓淵王查過來,將他的注意力轉移出去,確保我們的人安全退出河州,我們用了韓府的船,結果牽連了人家,這批碎瓷是我讓人動的,淵王已經盯上了,怕他查到蛛絲馬跡,得先處理了。”
程建弼聽到這,不著痕跡的輕瞥了單遜一下,端著茶碗擋住半邊臉,以防蘇敞之瞧出點什麽。
果然,蘇敞之並未多想,他知道單遜行事周全,一開始牽連了韓府,就定會出手相助,便道:“那就盡快運出去,別讓淵王懷疑到你這邊來。”
單遜想了想,點頭道:“淵王應該是想在玄鐵上動手腳的,可見他更相信玄鐵的誘惑力,所以二者擇其一讓自己的人率鐵北上了,而韓府在淵王手裏受了冤屈,心裏憋氣呢,那掌權的韓三爺可不是個吃素的。”
蘇敞之麵無表情的聽著。
單遜說:“這批碎瓷關乎韓家聲譽,韓三爺不可能任由淵王拿捏,麵上委曲求全,一轉頭就要賣了,是個狠人,正好讓我一舉拿下。”
根據單遜的謀算,江馳禹現在一心都撲在玄鐵上,讓韓宜年鑽了空子,最後便宜了他。
等他收拾了碎瓷,容靖的餌也放出去了,江馳禹查清了案件始末,回他的汴京就好了,韓家也沒什麽危險。
可他們千算萬算沒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蘇敞之在河州待不了太久,他打算跟著單遜去看看。
——
暴雨下了一夜,天色遲遲不見亮,容歌裹著厚厚的棉衣,窩在船艙裏議事,她讓劉盧山吩咐一聲
可以開船了,江馳禹已經在大龍灣布了自己人,她先放一艘船出去,試探試探。
劉盧山一拱手就出去了,容歌揉了揉眉心,聽著船外回蕩了一晚上的髒話,頭疼的緊。
她道:“外麵太亂了,誰是敵人我們分不清。”
季臨被凍的哆嗦,哈了口白氣,朝窗外看了一眼,甲板上七上八下的亮著雜燈,微一眯眼,季臨半回頭對容歌道:“二小姐,對麵那艘船是不是淵王的?”
“那個?”容歌探出頭去看,停在窪角的一艘小船,外麵沒什麽人走動,被周圍堆起來的貨物擋住一半,很不起眼。
“你怎麽看出來的?”
“直覺”,季臨挑著簾子,說:“這四周應該都有淵王的人,他們一個個鷹一樣,在黑暗裏眼都不眨,盯著你呢。”
容歌無端打了個冷顫,冷風灌進來,她瞧著雨勢小了點,說:“我等了兩個時辰,一點動靜沒有,看來他們今夜不會動手了。”
季臨放下簾子,抱緊雙臂坐下,挑眼道:“大龍灣人太多,動起手不方便啊。”
“可現在我想方便也沒辦法”,容歌輕聲:“天公不作美,出了灣口就擋住了。”
“沒事,再等一夜看看”,季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