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 禦下
與此同時,江馳禹也冒雨出城了,夜色全然漆黑,馬兒悶頭向前跑著。
澤也專注的匯報,“我們的人都安排好了,因為雨勢船行不出江口,所以都得停在龍頭灣,我們差不多戌時能到。”
江馳禹沉聲:“二小姐何時能到?”
“比我們早大半個時辰”,澤也說:“龍頭灣是曲陽江的關鍵樞口,支流四通八達,通船口就有三十多個,這裏麵生意亂,髒錢多。”
龍頭灣不是一般的大,也是雨季生事最多的地方,每年都要出幾條人命,曲陽的小吏不敢同哄鬧的人刀兵相見,怎麽都鎮壓不了。
“讓我們的人看著二小姐”,江馳禹忍不住捏緊眉頭,鐵青著臉道:“什麽地方她也敢去,帶人了嗎?”
澤也僵聲:“帶了兩個。”
“……”
近衛下午就查清楚了,韓舟是去梁府給一病弱的小姐治病的,李伽藍是藥鋪學徒,跟著一道去也沒什麽奇怪的。
江馳禹還以為李伽藍會先同他商討一番具體的行動計劃,結果一眨眼人已經溜沒影了,身邊連個會武的人都沒,去送死嗎?
江馳禹焦躁道:“快點。”
澤也無奈:“王爺,再快馬車就翻溝裏去了。”
詔獄那邊還沒消息,查不出李伽藍是否被偷換過,澤也匯報完所有事情,便悄悄閉嘴了。
王爺心情不好,他又不瞎。
——
龍頭灣
四下沆行的水道裏,大大小小的船橫豎亂停著,瀝水的人行色匆匆,有卸貨的,還有看人家幹架的。
血水子濺到臉上,單遜和著水抹了一把,扛著重物往甲板上走,罵罵咧咧嗬斥道:“讓讓、讓讓,要打一邊去,有本事你捅死他啊,畏首畏尾的,欺負別人一把好手,各個都是耗子堆裏的垃圾,遇見你爺爺了,連聲叫喚都不敢,還得跪下給人家把鞋舔幹淨了。”
亂打的兩波人凶神惡煞的瞪著他,不知道誰啐了一口,提刀指著罵:“小子,老子看你是活膩了!說誰呢?”
“瞪什麽瞪,就說你呢”,單遜“砰——”一聲丟了壓在肩上的重物,渾身的水能倒滿一盆,他眯著眼厲聲:“擋著你單爺爺道了你瞎嗎?咋地?剛從娘胎裏出來不知道大龍規矩,那就聽好了,在這你單爺爺就是規矩!”
“單遜?”有人低聲,說:“別惹他,算了算了。”
他們大部分都是暫停在龍頭灣,扛著暴雨過去,單遜可不一樣,在龍頭灣名頭響當當的,是個狠角色。
沒一會堵在眼前的人就散了,單遜冷笑著把蓑帽往上推了推,望著潑天的黑夜,埋怨道:“破天氣,淨擋你爺爺事。”
他重新扛著重物往甲板上走,沒兩步就有一穿著規整,撐著傘的漢子跑過來,打眼在哄鬧的人群裏瞅,幹瞅了半天才找到單遜人,大踏步就衝過來。
傘骨上的雨水嘩啦啦的倒,都淋在了單遜頭頂,單遜頭也不抬就要口吐芬芳,“爺爺……”都從牙縫裏蹦出來了,就被人一巴掌拍了回去。
撐傘的漢子壓著聲,道:“別爺爺了,你他媽當爺爺當上癮了,趕緊走,這次爺爺真來了。”
單遜聽這聲音是自己人,他當即噎了一下,麵色變了變,問道:“哪個爺爺?誰來河州了?”
“將軍”,漢子幫單遜抬了一把,東西隨便丟在了甲板上,低著聲說:“我們的小動作被將軍知道了,從定遠一路追過來的,這次他媽玩大了。”
“……娘的,你怎麽不早跟我說”,單遜低著頭就往出跑,把自己身上亂七八糟的玩意一股腦都丟了,捧著雨水胡亂洗了把臉,揪住人問:“將軍現在人在哪兒呢?”
“旁邊鎮子歇息呢,程叔他們都來了,被將軍狠狠訓斥了一頓,命令我們即刻回定遠。”
“那不成啊?”單遜苦聲:“我都在龍頭灣混成老大了,我一走同河州的暗樁就斷了,我不能回定遠。”
漢子看著他,晦聲:“沒讓你回去,是我們幾個!”
“那就好那就好……”。
沒人注意到單遜走了,他出了龍頭灣就策馬衝進大雨裏,往最近的小鎮奔過去。
此刻一方普通不過的小院裏,僅一個屋亮著等,被霧沉沉的雨埋住了光,從外麵都看不清楚。
門口一排排蓑衣人,各個站的筆直,迎著雨眼睛都不眨一下。
舊門輕掩著,裏麵徐徐傳出一個威嚴沉重的語聲。
“拿軍紀當兒戲!擅自行動,出了事你們誰擔責!誰擔的起!”
沉寂半晌,有人蒼聲說:“敞之,我擔。”
“程叔!”蘇敞之眉骨鋒硬,壓著重重怒火,咬牙道:“這次你太冒失了,你明知道江家小子在河州,你還來!”
程叔黑著臉,同蘇敞之麵對麵坐著,兩鬢隱見花白,他反駁道:“不是江家小子在我才來,是我來了,才把江家小子引過來的。”
蘇敞之久經沙場,哪怕在定遠沉寂數年,仍磨礪不掉他尖銳的棱角,他沉聲:“都什麽時候了,程叔還和我掰扯這些,一點都不同我商量,你們就敢用玄鐵行事,河州放了多少?”
程叔一個眼色,旁邊立刻有個配刀的青年彎腰,恭敬的回答:“將軍,我們不敢太為難江公子,就放了……兩船。”
他說完所有人臉都垮了。
“啪”一聲,蘇敞之重重拍了一下倒腿的破桌子,屋內氣氛肅殺,同簷下的急促的雨聲相呼應,十分凝重。
鐵青著臉,看著桌上忽明忽暗的油燈,蘇敞之幾經變幻的瞳隨著閃爍,他說:“這還不叫為難?江家小子是江府唯一的獨苗,江蘇兩家在前輩裏都是清正之士,是有交情在的,他前途本就艱難,你們拿他開什麽刀!”
程叔抬眼,皺紋橫生,他重重道:“將軍還以為如今有江家小子,人家是風頭正盛的淵王殿下,小公主死的那日他就在公主殿,消息不可能有假!先輩清正,不代表後生也脊梁端挺,我看就是個攀附皇權的親皇黨,沒什麽舊情可念!”
容歌的死對誰都是一樁要命的痛心事,蘇敞之想起容歌,堅毅的神色低低的垂下來,他的小公主,死的不明不白,定是受盡委屈。
他不會罷休的。
良久,蘇敞之皺眉:“小歌的死,我會查清楚!若是同淵王有關,我自不會念先輩舊情,要他償命,可不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去揣測,逼迫他!你們真是拿我的話當耳旁風了。”
程叔噎了噎,氣哄哄的閉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