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戲場
澤也三兩下就撥開人群擠到了裏麵,還未瞧見韓宜年的麵龐,就聽到了他的爭鬧聲。
韓宜年寶玉般的被人簇擁在中央,身後齊刷刷的站著一排衣裝規整的大戶人,多半是今日趕過來的河州商戶。
而他對麵,站著兩個婦人,擠眉弄眼的同一男人站在一起。
澤也低喃:“韓家人。”
旁邊有人聽見了,頭也不抬的應了他一聲:“趕緊看戲,韓家大爺來找三爺麻煩了,好歹是一家人,這可是一點麵子都不給的。”
澤也眯眼看過去,韓景同雙手叉腰,老來發福的身材有些臃腫,可他勝在高大,便也不讓人覺得難看。
“三弟啊,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跟大哥強”,韓景同裝的像個關切小弟的長兄,雙眉都快憂的擠在一起,抬著老聲規勸:“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同大哥說呀,貨船裏的瓷器好端端怎麽跑澇山去了,若不是讓人發現了,你還準備瞞到什麽時候去?”
韓宜年被河州商戶堵著問了兩輪,剛喘口氣就被韓景同擋在這了,他麵色不變,心下卻譏笑著,人都來齊了,該他唱戲了。
清了清嗓子,韓宜年一抬眼看到雙臂環胸冷眼盯著他的澤也,眸色是讓人發寒的威脅之意,他突然噎了噎,話音卡在了喉嚨裏。
趁著他微頓的機會,大夫人順著韓景同的竿開始夫唱婦隨,她尖薄著嗓音,大聲:“三弟向來什麽都喜歡藏著掖著,放在以前我同你大哥為了這個家,還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你在家中不尊重我們也就罷了,怎麽就到了生意場上,還改不掉這臭毛病呢?”
韓宜年好笑,將目光從澤也身上收回來,對大夫人道:“大嫂陰陽怪氣的,想說什麽直說就是。”
大夫人擰著臉,明嘲暗諷,“我們都知道你心高氣傲,什麽都想爭最好的,可那批瓷器,好歹是爹一早就看準的,是商戶們的心血,好端端的交到你手裏,你轉頭就當作下等瓷器毀了,爹知道了多寒心啊。”
大夫人這話的意思,寒心的不僅是韓家老太爺,更應該是河州商戶了。
果然她話音方落,站在韓宜年後麵的商戶就有人穩不住了,長聲問:“三爺,是大夫人說的這意思嗎?”
韓宜年做戲做全套,竟好似真被問住了,青著臉不回答。
“看來三爺這是攀上高枝了”,不知道誰歎了口氣,說了句:“怪不得東邊碼頭說封就封了,除了三爺我們誰都進不去,原來三爺在裏麵騰船,裝金貴東西呢,終究是我們這下等的瓷器不配了。”
“唉,是呀”,有人附和,“究竟是不是瞧不上我們了,三爺你給個準話!”
今日來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僵持到現在還能心平氣和的同韓宜年說話,正是因為生意場上建立起來的信任。
可現如今這份信任因為瓷器被毀的事出現了裂縫,顯得有些搖搖欲墜了。
韓宜年垂頭歎氣,數次動了動唇,才為難道:“我韓宜年向大家保證,絕不會因為來日富貴了,就背信棄義,忘了諸位的扶持。”
大夫人趁機扯了韓景同一下,韓景同出乎意料的開了竅,滿腦子都在“富貴”二字上,慘兮兮的指著韓宜年,“三弟你終於肯說實話了,你果真是富貴了,爹才剛倒下,你就找了靠山,你說說,靠山是誰?”
韓宜年忍不住想翻白眼,他此刻若是報江馳禹的大名,周圍這圈人的氣焰怕瞬間就滅了。
他僵硬的搖了搖頭,否認道:“大哥說笑了,我哪裏有什麽靠山。”
“你沒有?”韓景同愈發的悲戚,大聲:“你明明就是有了,不然你怎麽會背著我們把瓷器毀了?貨船還停在東邊,你現在就帶我去看,裏麵但凡裝的不是金貴物品,你都不會如此冷血無情!”
“大哥!”韓宜年攔住他,硬聲:“貨船裏沒有金貴物品,我沒有騙你。”
他越是不肯讓大家去看,大家越是好奇,眾人被韓宜年拉著白溜了這麽久,心下疑問漸漸成型,那就是韓宜年心裏有鬼。
停在東邊的貨船裏,裝的肯定是好東西,以致於韓宜年都不敢讓人看見。
韓景同無疑是最緊迫的,他甩開韓宜年的手,怒然:“我就要看,我就要看!你別想攔我!”
大家一看,韓家大爺都帶頭了,他們跟著便好,也不用在麵子上得罪韓宜年,彼此為難了。
此刻,居然沒人替韓宜年發聲,都默默的裝起了啞巴,等著韓景同帶人衝東邊碼頭去呢。
韓宜年心底驟然升起陣陣淒涼,世人攘攘,皆為利來,眾河州商戶和他交好又如何?能幫他在韓家爭權又如何?
一旦自己的抉擇會損害到他們的利益,他們還不是冷眼看著,多可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