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頂沉重的大帽子
這天早上，考文垂城邦藥劑師公會名譽終身會長，首席導師德本?巴斯滕從甜美的睡眠中醒來的時候，心情很好，神采奕奕，連早餐的草藥粥都多吃了半碗。
對於一位已經快要八十歲的老人來說，扎紮實實的八小時睡眠實在是件難得的好事。早餐之後，巴斯滕在院子里散了散步，筋骨的酸痛漸漸遠離，讓他有了一種自己正在恢復青春的美好幻覺。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院門外有人壓低聲音說了兩句什麼。通常在首席導師冥想、散步和調製藥劑的時候，是不允許任何人打擾的。然而來人顯然身份貴重，門外的守衛甚至沒有多說什麼，院門就被推開了。
「巴斯滕閣下……」
「請稍等一會，現在是晨禱的時間。」老人一面說，一面停下腳步，眼望天空，虔誠的念出一段祈禱詩。
「您是智慧的源泉，您是真理的象徵，凡人謙卑的生活在您偉大光輝的庇護之下，尋找著升入煉金神域的渺小機會——吾神莫提，請您傾聽我內心的呼喚。」
來人靜靜的等待著，他只比巴斯滕年輕少許，白髮和白須環繞著一張相貌堂堂的威嚴臉龐。這張臉總與疾言厲色、冷酷無情聯繫在一起，以至於臉上的皺紋都彷彿攜帶著北風般的寒意，讓人望而生畏。
難怪院門外面的守衛不敢阻攔，因為此人就是考文垂藥劑師公會的會長，奇迹右手，資深導師黑爾德蘭，地位僅在首席導師之下。
直到德本?巴斯滕做完了每日例行的晨禱，黑爾德蘭才再次開口，「巴斯滕閣下，今天早上，夜隼的人送來了一個消息。」
「哦，值得你親自跑一趟的消息？」巴斯滕的雙眼微微眯起，嘴角牽動了一下長長的潔白鬍須，「是好是壞？難道他們已經弄清楚了那批煉金藥劑的來源？」
黑爾德蘭皺了皺眉，那是個心煩意亂的表情，很少出現在會長大人的莊嚴面龐上，「是好是壞，我一時間還判斷不出來。但是夜隼的人確實查清了煉金藥劑的來源，正如您的判斷，是位陌生的藥劑師。」
「只有一位，還不是導師？」首席導師顯得有些驚訝，或者說是做出了驚訝的模樣，「那批藥劑的調製水平可不一般，按我判斷，至少也是出自一位導師之手。」
「夜隼的人沒敢胡亂作出判斷，他只是說，那位藥劑師很年輕，非常年輕，讓人無法把他與導師這個稱呼聯繫到一起。」黑爾德蘭把雙手一攤。
「這個世界上從來就不缺少天才，年輕的導師為數不少啊。」巴斯滕慢條斯理的掰起了手指頭，「帝都的梅尼耶，馬薩諸塞的派羅斯，密歇根的漢莫拉比，還有科羅拉多的肖申克，這些都是鍊金術的年輕天才，25歲之前就戴上了普通人一生都難以得到的導師桂冠。」
黑爾德蘭點頭表示同意，隨後又做出了相反的舉動。「巴斯滕閣下，那麼，您聽說過更加年輕的導師嗎？比如……」會長大人的話有些吞吞吐吐，這是另一個異常表現，至少首席導師的記憶之中，黑爾德蘭一向以性格剛強著稱。
「……16歲的融金術導師？」
「16歲？真是異想天開！」巴斯滕聽到了一聲怒吼，震得他兩耳嗡嗡作響，過了好一陣子，他才意識到那是從自己的胸膛爆發而出的咆哮。「學會全部融金術基礎知識要多久？練習調製藥劑要多久？最簡單的導師級藥劑需要一百四十五個步驟，錯了一個就可能導致徹底失敗！」
彷彿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巴斯滕深吸一口氣，壓下胸膛之中爆燃的火焰，語氣緩和下來，「黑爾德蘭，想想看吧。別說16歲的導師，就是16歲的正式藥劑師，帝國的歷史上一共出現過幾次？」
「能夠在典籍之中找到記載的，一共三次。」
「幾千年的時光，一共三位。而且他們最後都達到了凡人難以企及的高度，升入吾神莫提的煉金神域，享受永恆不變的喜悅與安寧！」巴斯滕感覺到自己的怒火再次升起，這次他沒打算繼續壓抑。上了年紀的人不該太過壓抑情緒，對健康沒好處。
「按那群鳥兒所說，這是一位千年不遇的天才來到了考文垂嗎？我在各大學院的年報之中從來沒有看到過這麼一位年輕人，看來還是自學成才的天才嘍？」巴斯滕憤憤的踱著步子，每走一步都用拐杖狠狠頓地，「依我看，不是那群鳥兒騙了你，就是連他們也被騙了。」
「夜隼很有信譽，從來沒有欺騙過僱主，而且他們知道真正的僱主是誰。欺騙藥劑師公會的人，除非離開考文垂，否則沒有活路。」黑爾德蘭用沉穩而自負的語氣說，「至於夜隼被騙……嗯，這倒是能夠說得過去，畢竟他們之中沒有藥劑師，但是我想不到那些人這樣做的理由。」
「當然是掩飾。」巴斯滕不假思索的斷言說，「用一個完全不切實際的借口，調開我們的注意力，然後趁機搶佔市場……嘿，吾神莫提在上，那些人還真是狡詐呢。」
「讚美煉金之神。」黑爾德蘭應和了一句祈禱，然而緊皺的眉頭卻沒有舒展開來。「您的判斷合情合理，但是……夜隼的人帶來的消息還有個後續問題——那位年輕的藥劑師希望加入我們的商會，以匿名的方式，承擔公會會員的全部義務，獲得與公會成員同樣的藥劑售賣權和原料獲取權，這就是我一大早就來打擾您的緣故。」
首席導師足足佇立了一分鐘，才霍然轉過身來，眼底裡面像是燃燒著兩簇火焰。「那個年輕人願意和我們直接接觸？這真是令人驚訝，當面欺騙藥劑師公會？他們怎麼敢？」
「如果我們同意接觸的話，夜隼會為我們傳遞消息。」黑爾德蘭回答說，「這件事情我不好直接作出決定，現在夜隼的人還在公會等待答覆呢。」
「那就給他答覆，同意見面，儘快安排。」德本?巴斯滕首席導師大聲說，「我以顧問的身份參加，再叫上羅班。他雖然只是個藥劑師，但是接觸那些騙人的把戲可比你和我多得多，我相信如果對方耍什麼伎倆的話，一定瞞不過我們三個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