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攔截，放水，脫身（中）
夜色深沉，一抹浮雲不知何時遮住了月光，讓荒野上的一切——樹木、丘陵、小溪和道路——都變成一團模糊的漆黑，哪怕是最銳利的目光也難以穿透。
然而藉助九頭蛇衛士鎧甲上的光芒，梅林?艾弗里可以清晰的看到橫躺在面前的屍體。不是簡單地被殺，而是四肢折斷、骨骼碎裂、血肉模糊，頭顱被硬生生從脖子上扭了下來，一張沾滿血污、扭曲痛苦的絕望面容正對著艾弗里的雙眼。
那是維克托，廢鐵鎮反抗軍的頭領，一位實力非凡的高階熔金戰士。
「真是諷刺啊。」艾弗里偏開目光，心裡默默的想著，「維克托頭領，原本你應該有個壯烈戰死的機會。」
在從廢鐵鎮脫身的時候，他看到戰車奧拉為了援救同伴，已經冒險沖入了作為臨時指揮部的廢棄磨坊——結果恐怕凶多吉少。然而維克托卻沒有呆在指揮部里發號施令，而是獨自一人偷偷逃離，背棄了身為首領的使命和責任，把眾多交付信任的部下和朋友全都丟在腦後。
對照一下反抗軍自詡「團結、犧牲、自由」的信條，這位頭領的做法真是讓人感到諷刺。
此外，四位九頭蛇衛士也讓艾弗里頗感警惕。
維克托頭領是位久經戰鬥的反抗軍指揮官，又擅長逆境作戰，逃跑的時候絕對不會喪失警惕。無論是九頭蛇衛士成功伏擊了他，還是在一場短暫的正面交鋒中把他殺死，都意味著這些海德拉子爵的私人衛士擁有驚人的實力。
「希望……他們還沒有能力威脅到布里克導師的人身安全吧。」艾弗里誠心誠意的向諸神祈禱，祈求諸神保佑布里克技術長平安脫身，然後雙手發力，從倒在血泊之中的屍體旁邊無聲爬過。
這是一段艱辛的路程，不過算不上危險。九頭蛇衛士們的注意力完全被布里克技術長所吸引，加上紅銅障壁和煉金斗篷的雙重遮掩，沒有任何人注意到艾弗里的經過。
一切都非常順利，如果沒有那顆流星突然劃過夜空的話。
一顆流星，帶著呼轟作響的爆破聲，拖著長長的深紅色尾焰緩緩飛過，幾乎把夜空分割成兩半。這不是什麼太過稀奇的事情，只要注意觀看，三個，或者五個晚上，總能看到一次流星掠過夜空的場面。
布里克技術長不應該在看到流星后駭然變色，而且任何人都找不到他猝然躍起的理由。濃烈到宛如實質的殺機籠罩在實力最差、也最年輕的那名九頭蛇衛士身上，後者全身一顫，下意識的雙臂交叉，然後用力一揮，兩把透明如水晶、薄如羊皮紙的長劍在他身前劃出兩道致命的弧光。
這不是進攻，只是本能的防禦動作。然而布里克技術長卻像是沒有注意到襲來的劍光，殺機繼續延伸，目標鎖定了夜空中的那顆流星。布里克技術長高高舉起右手，閃爍著銀白色光澤的巨型扳手浮現在他的手中。
然後就是一聲刺耳的銳利呼嘯，年輕的九頭蛇衛士的水晶長劍撕裂了布里克技術長臨時激發的斥力護盾，鋒利的劍刃深深咬入他的右側大腿，鮮血頓時噴涌而出，沁紅了藍色工裝褲的整條褲腿。
「諸神在上，你這個叛徒！」
布里克技術長發出了一句憤怒和驚訝的咒罵，言辭粗魯惡毒，語氣熾熱如火，只有對他很熟悉的艾弗里才能聽出，這句咒罵裡面蘊藏的情緒是偽裝出來的。
年輕的九頭蛇衛士已經亂了手腳，他沒有反駁，而是下意識的想要收回長劍，向後退卻，尋求同伴的幫助。
這是他今天犯下的第二個錯誤。
巨型扳手高高舉起，在最高處略一停頓，隨後呼嘯著砸了下來。就像是用大鐵鎚猛擊一塊水晶似的，年輕衛士的胸口鎧甲碎片四濺，後退的速度驟然增快，整個人像是一捆稻草一樣高高的飛了起來。
「不，這是致命打擊！你竟敢……」九頭蛇衛士首領的雙眼迅速充斥了血色，面容扭曲，滿臉都是不敢置信的表情，「布里克！你膽敢謀害執政官大人的私人衛士！」
「什麼衛士？我沒看到，我只是宰了個阻攔我追擊反叛軍高層人物的叛徒而已。」布里克技術長一副憤憤不平的樣子，用扳手指了指自己
年輕的九頭蛇衛士足足飛出十多米，撞斷了一株粗如廊柱的雪松，這才一聲不吭的栽倒在地，鮮血很快就從他的身下奔涌而出，在雪地上暈染出一大片觸目驚心的鮮紅。
「啊，啊！老三！」另外兩名九頭蛇衛士這才如同從噩夢中驚醒，跑過去查看同伴的傷勢情況。他們原本心裡還抱有僥倖，但是當手指觸碰到倒地衛士的胸膛的時候，兩個人的臉上全透出了一種絕望的晦暗。
這名九頭蛇衛士已經沒救了，胸骨粉碎，內臟宛如一團肉泥，這樣沉重的傷勢就連真正的導師級熔金戰士都無法倖免，只有擅長催化青鋼的「血庫」還有可能生存下來。
「宰了那傢伙，為老三報仇！」兩名九頭蛇衛士幾乎是同時起身，怒吼著拔劍出鞘，一左一右的朝布里克技術長包抄過去。
緊接著是一陣混亂。有個聲音在高聲怒罵，那是九頭蛇衛士首領試圖控制局勢，「等一等！」他臉色鐵青的吼叫著，「不要衝動！執政官大人會為我們討回這筆血債！」
然而沒人願意聽他的話，兩名失去了親兄弟的九頭蛇衛士當然充耳不聞，布里克技術長也只是露出冷笑，冰冷而兇狠的目光落在漸漸逼近的兩人身上，同時迅速吞下一瓶煉金藥劑，止住了大腿上流淌不停的鮮血。
「已經沒有人敬畏金騎士這個威名了嗎？」布里克技術長的聲音沉穩有力，帶著絲絲彷彿鋼鐵撞擊的顫音，「那麼從今夜開始，就讓這個威名再一次響徹明尼蘇達城邦的上空吧！」
銀白色的光芒猛然爆閃，在漆黑的夜空里尤其顯得耀眼炫目。每一位九頭蛇衛士都算得上是身經百戰的精銳，兩人立刻停下腳步，擺出防禦的姿勢，鎧甲微微震顫，發出悅耳的共鳴。
然而讓他們完全沒有想到的是，布里克技術長選擇的目標，是那位一臉氣急敗壞，咒罵不停，然而始終沒有拔劍出鞘的衛士首領。
衛士首領自己也沒有想到，但是他實力夠強、反應夠快，在巨大扳手猛然砸下的時候，已經舉起連鞘長劍，在頭頂上交叉封擋。這是一個中規中矩、無可挑剔的守招，配合煉金鎧甲和長劍的秘術激活，足以抵禦資深導師的全力一擊。
「啪！」
第一聲氣爆響起的時候，另外兩名九頭蛇衛士的心裡還升起了有些扭曲的快感。「布里克，你在找死。」他們不約而同的想，「隊長原本沒打算參與進來，還在考慮怎麼平息這件事情，你居然把他當成首要目標，以一敵三，就是金騎士也要大吃苦頭。」
然而事情的發展卻沒有按照九頭蛇衛士的設想，第一聲氣爆響起，接踵而至的就是第二聲、第三聲，到最後氣爆的聲音幾乎連成一片，連聽都聽不清楚了。
衛士首領確實身手不凡，在猝不及防的前提下，他硬是擋住了布里克技術長的成名絕技——多重打擊，抵擋了足足三秒鐘。
對於普通人來說，三秒鐘時間實在太短，可能只是遲疑一下，或者稍微躊躇的時間。但是對於久經戰鬥的九頭蛇衛士來說，這段時間已經足夠他們衝上來，加入這場戰鬥。
布里克技術長做好了遭受夾擊的準備，他把一部分精神力集中在身後，準備依靠強化的斥力護盾抵抗第一輪打擊。那會讓他受些傷，不過他有信心自己的傷勢不會很重，畢竟九頭蛇衛士以結成戰陣和擅長防禦著稱，攻堅能力比真正的導師級熔金戰士要差了不止一籌。
然而直到銀白色扳手強行攻破了九頭蛇衛士首領的防禦姿態，把此人的右側肩膀連同胸膛都砸成血肉模糊的一團，布里克技術長也沒有等到來自身後的襲擊，反而聽到了一陣暴跳如雷的吼叫。
「是誰偷襲我們，滾出來！」一名九頭蛇衛士捂著半邊面孔，鮮血正從他的指縫裡面流淌而出，一把水晶劍已經被他丟在了地上，另一把水晶劍擋在自己的面前。「執政官大人不會放過你們的！」
「嗯，在此之前，我應該不會放過你們才對。」布里克技術長給了奄奄一息的九頭蛇衛士首領最後一擊，然後轉過身來，扳手指著兩名臉色慘白的對手。「二對一，人數優勢還在你們那邊，不要失去挑戰的勇氣哦。」
即使是有著刻骨的仇恨，能夠鼓起勇氣直面死亡也是件困難的事情，至少這兩名九頭蛇衛士的勇氣已經衰落，憤怒和仇恨更是無影無蹤，只剩下無盡的恐懼。
「這……可能是個誤會，布里克導師。」一名九頭蛇衛士咽下滿嘴苦澀，努力爭取著一線生機，「我們願意向諸神起誓，就是在執政官大人面前，我們也會這樣說。」
布里克技術長略一思忖，輕鬆的搖了搖頭，「沒有必要勞煩二位向執政官大人撒謊，真的沒有必要。」他的扳手再次揚起，銀白色的光芒輝映四周，「你們二位，做好準備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