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零七章 被抹去的人
幹了壞事的長貴一副心知肚明的模樣,若無其事抱著長富從樹上旋身而下,姿態極盡瀟洒。
衛小歌定睛看了看他周身的真氣波動,長貴已是內竅期的修為,果真如萬人屠所言,絕非池中之物。
她又萬人屠相助,又被丁土開了眼竅,琢磨出修法的門道,修為神速。長貴果然天資非凡,她可不信凌雲子道長會助長貴打通中丹田。
更加讓人徹底不明白的是,長貴不但修法,並且還偷偷摸摸沒讓凌雲子知悉,顯然知微道長肯定同樣不知情。
長貴為什麼要瞞著眾人?
長貴拍了拍長富的肩膀,「長富,哥哥要與姐姐說一會兒話,你去屋子裡玩。」
長富歪著頭看了姐姐一眼,大約感覺姐姐面色嚴肅,並沒有撒嬌耍賴,拔腿一溜煙地跑了。
等長富去得遠了,衛小歌才沉沉說道:「長貴,姐姐不知該如何教導你,但是你總得告訴我,為何要欺負其他三個弟弟妹妹們?」
長貴渾然不在意地說道:「一來我從不覺得他們是我的弟弟妹妹,二者,我並不想心中有太多負擔,倒不如趁早斷了這層關係。」
「你心裡到底藏著什麼事,打算做什麼?」衛小歌不由得蹙眉。
她聽出長貴的話外之音,其實與她自己當初希望千紅早些將豆蔻詩詩帶走,不願意接觸太多是同樣道理。萬一多了羈絆,心中難免記掛,反而縛手縛腳。
長貴仰望著天空,神色鬱郁,「姐姐,你瞧瞧天上的白雲好生自由自在,可是我們都活在地上,所以就得做地上該做的事,恕我不能對你說。」
「不管你將來要做什麼,難道你真全然不在意弟弟妹妹們?」
「長壯剛出生的時候,我見過他兩面,只記得是一名胖胖的嬰孩,比長富幼年大得多。豆兒如今叫做豆蔻,四丫的大名是詩詩,從前的確很厭惡這倆孩子將長富給搶走了,可是如今卻並不這樣想。」
衛小歌輕嘆,儘管長貴有萬般不是,總是念著那一絲的親情。
「你欺負他們,便是讓他們從此厭惡你,這般便兩不相干了,對嗎?」
長貴笑道:「我沒想那麼多,只覺得不應該再添幾個弟弟妹妹。我心裡能容納的親人很少很少,我怕他們背叛,所以只許長富和姐姐你留在心中。」
衛小歌此刻終於明白萬人屠為何對長貴無計可施。
他主意大得很,不該對人言的事,無論如何不會說出口,密密實實地藏在心裡。
幼年非常小心眼,如今心還是非常非常的小。
被拋棄的孩子,最怕的就是再次被拋棄,因此長貴不敢去相信誰,除了他相依為命的弟弟長富。
因為恐懼,所以狹隘!
考慮了良久,衛小歌正色說道:「既然你覺得已經長大,我不會如從前那般教訓你。你原本並非他們的哥哥,我不強求,不過,在表面上無須做得如此惡行惡狀。」
長貴點頭,「第一次下了點重鎚,往後不會了,我不會住在家裡,過幾天就回天昊宮。」
感覺到彼此的疏離,衛小歌彷彿詞窮到極點。
她沉默了許久才說道:「我原想留你在家,看模樣你似乎修法傷了身,需要長期調養,不過你既堅持要回師門,多向知微道長請教。」
「嗯,我記得了!」
「萬人屠的意思是,等你修為高一些,可去北疆遊歷,說不定在那裡你可以找到自身的位置。」
長貴思索了片刻,稍稍帶著點譏諷的意味笑道:「有一天我當然會去北疆,據說那裡有很多灑不完的熱血。」
是在指北疆的人,有勇無謀,還是指北疆看似熱血,其實最為冷血?
衛小歌不欲猜測,吁出一長氣,彷彿要將這份陰暗趕走。
「長貴,我猜測心裡惦記的事應該是烏金國的一切,秦郡守是大法修,若你需要幫手,儘管了找我!」
長貴搖頭,「為時尚早,表哥身為烏金王,到如今都沒動他呢!」
「謀事者有許多種方法,在我看來,最下乘方式則是為達目的而傷及無辜。因為你永遠都不知道,將來會有誰來向你尋仇,嵐郡王與岐郡王均敗在這一點。」
長貴點頭,「不管是做什麼,站在正義的至高點才是。」
與長貴很難講仁義道德,但是只能從他自身的安全來勸解,衛小歌此刻卻在想著,要不要想辦法提起解決了秦郡守。只是,卻不曉得長貴的想法。
畢竟那人是長貴的親爹,擅自做主張暗殺了他,長貴該怎麼想?
兩人說了幾句話,彷彿再無什麼可說的,完全不同的人,所以徹底走在不同的人生軌跡上。而長貴也沒有問及衛小歌「系統」是什麼,為什麼要做任務,彷彿這一切與他無關。
他放棄了掛起面具偽裝,衛小歌明白是因為長貴跟著萬人屠相處了足足大半年,一切的偽裝都是徒勞,所以他不再做這種毫無意義的事。
她與長貴的交流,永遠都像隔靴搔癢,從來搔到不真正的地方,從前是如此,現在更是如此。
或許長貴表面上會答應,表示明白了,而事實上心中卻早有自己的打算。
即使這名弟弟是系統長線任務,衛小歌卻覺得,依舊得尊重他的人生。
其實根本無可阻擋,任何一名想要高飛的少年,即使砍掉了他的翅膀,他爬都要爬到外面。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只能好生盯著了!
去探望了一下顧家的兩個孩子和幾個小半妖,衛小歌又回到趣味閣,將幾個孩子帶去主院給萬人屠過過眼。
大約疲勞得有些久,萬人屠竟一直沉睡不醒。
一直等到她與幾個孩子吃完夕食,提著食盒再次去探看,萬人屠才醒了過來。他已梳洗完畢,穿著家常的寬大軟綢長袍,隨意靠在軟榻上,神情卻有些怪異。
幾個孩子都在,不方便多問,衛小歌麻利地將幾樣還熱著的小菜擺在桌上,笑著招呼,「吃點東西吧,想必你累壞了!」
「嗯!」皺著眉頭,稍稍有些不安的萬人屠看了看衛小歌說道:「我總覺得我似乎忘記了一些重要的事,可是卻一時想不起。」
「大約你這些日子奔波勞累過甚,我曉得你急著回家,卻不能不顧及身子。」她柔聲道,心中莫名有些心疼。
人不是鐵打的,這麼快速度解決天極的那些事,肯定日夜兼程。
萬人屠不再言語,慢慢吃完飯,在衛小歌去收拾碗筷的時候,他便將幾個孩子叫到跟前,一個個查看修鍊的結果。
「走吧,我們送他們回去,我心裡有底了,明天就開始給他們打通經脈。」
衛小歌奇道:「明兒個你不是要去洛京,與穆乘風約好飲酒么?」
「為何我卻不記得?」萬人屠大驚失色,他定定地站了半晌,極其不解地舉起手輕輕拍了拍腦袋,「我記性甚佳,如何為忘記?」
感覺到事情怪不可言,衛小歌不再多說,「我們先將長富他們送回去吧,這會兒他們得洗漱睡覺了。」
長富帶著些好奇問道:「穆大哥哥也來了嗎,許久沒見到他了,他不來探望我們,也不和我們住了嗎?」
這問題怎麼回答?
衛小歌笑道:「穆大哥哥與薛哥哥一樣,要做很多很多事,所以沒有時間來瞧你們呢!」
長富點點頭,「我懂了,和哥哥一樣,說不定幾年都不能回家。」
聽長富提起長貴,豆蔻撇了撇嘴,詩詩垂下頭,長壯似乎忘記被長貴推了一把的事,懵懂茫然。
心裡惦記著萬人屠的事,衛小歌抱著長壯便說道:「回去睡覺吧!」
她手裡抱著長壯,萬人屠則是將長富和豆蔻擱在肩膀上,一邊一個,手臂上坐著詩詩。
「娘子,我還有一隻手臂空著呢,要不你也坐上來!」萬人屠調笑道。
衛小歌還沒介面,豆蔻卻拍著手說,「姐姐也坐上來吧!」
「才不要!」衛小歌抱著長壯轉身便走,卻忍不住笑出聲來,拖兒帶女的!
安置眾小睡覺,與錦杏交代了一聲,兩人便回到住處。
並沒有待在卧房,萬人屠牽著衛小歌的手,一躍而起飛上屋頂。
沉思了許久他才說道:「今兒極不尋常,我睡得十分沉,彷彿閉眼后,再睜開眼,忽然便從下午到了晚上,中間的時間好似被人偷走!」
「你多久沒睡了?」衛小歌關心地問道。
「即使事情再趕,我每日至少睡一到兩個時辰。」萬人屠臉上的困惑更甚,「而且,我全然不記得穆乘風來寶梁國的事!」
「你可記得我們今日下午所說的話?」隱隱有所感的衛小歌,忙又問道。
萬人屠皺著眉頭揉了揉額頭。
「應該都記得,可我總覺得忘記了什麼。你我今日洞房結髮,說起等長貴修為高一些便送他去北疆,免得惹出大禍來.……可是我總覺得漏一些很重要的事。」
漏的事情很多很多,衛小歌不死心地又問道:「還記得我們聊起過枕夢嗎?」
萬人屠點頭,這個倒是記得。
「枕夢為一柄殘刀,材料取自半柄枕霞,而枕霞曾為一千多年前,寶梁大宗師巫不語的佩刀。」
「我大概明白了.……」衛小歌心頭沉重,被系統抹去了部分記憶。
「你明白什麼了?」
「你可記得秦玉靈是怎麼死的?」
「秦玉靈,名字十分熟悉,讓我想想……」良久之後,萬人屠帶著更加困惑的神情說道:「秦玉靈是烏金過沛陽郡守秦棟林之女,被送給了孔雀谷的明王,而後卻叫虎霸天給抓去,死在虎嘯嶺。」
衛小歌徹底呆住。
要不是被萬人屠攬在懷中,她幾乎要跌下屋頂。
全部被抹了,來自異界魂魄,連一絲痕迹都沒有在萬人屠的記憶中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