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零六章 而是你走進我心中
「你此次生病,其實是我的錯。我忘卻你修鍊速度太快,身體強度不夠。內竅期修鍊所需要的感知力太多,而這兩天你一直穩固修為,因此感知力和身體雙雙受了些損傷。」
聽到萬人屠繼續解釋,衛小歌心中煩惱之極。
這人所說的,應該就丁土曾經提到的那些,感知力使用過甚,身體「hold」不住。
她此刻的確感到極其寒冷,從心底深處一直冷到頭皮和腳底,彷彿連骨髓都凍成了冰坨子。
而緊緊挨著的萬人屠,渾身上下暖如夏日大太陽,讓人恨不得反手抱住,將腦袋一併貼到他的胸口取暖。
此刻衛小歌已經覺察到,對方衣衫未除,自己的外衣穿得整整齊齊,他的的確確什麼都沒做。
可是……這會兒她哪裡不明白萬人屠的心意。
因誤會而起的情,分明從未忘,她又怎麼能繼續姑息?
心中的怒火去了七七八八,只剩下難言的尷尬。
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衛小歌側過臉,仰頭萬人屠輕聲說道:「幫我點一盆炭行嗎?再加一床被子,喝一碗熱湯我便會暖和了。其實,我心中十分感激你,不過此刻先讓我靜一靜可好?」
「如你所願!」萬人屠笑著起身。
看來還是直截了當表明更好,小姑娘性子其實頗直接,最不耐煩人家彎彎道道的耍心機。
可惜,她不是閨閣小姐,抱了摟了摸了,並不會迂腐地非得嫁給自己全了名節。不過,若她真的迂腐至此,自己又怎麼會喜歡?
將被子掖好,萬人屠轉身去找唐有德拿燉了幾個時辰的湯,葯補不如食補,這會兒小姑娘可禁不起太猛的葯。
儘管門窗關的密密實實,奈何這客棧的牆壁彷彿是漏風似的,將被子裹得緊緊的,衛小歌一個勁地打哆嗦,牙齒不斷地上下打架。
好冷!
冷得她徹底沒辦法思考萬人屠的事。
再說,這事沒什麼可想的,眼下最重要的趕緊養好身體,解決穆乘風與自己被陷害的事。那位岐郡王估計沒將自己這個通脈期放在眼裡,暫時沒顧上呢!
必須得去壽王府探一探口風,如果能當面與金秀秀對質更好。
自己有修為為什麼會冷?衛小歌忽然想到這點,她小心翼翼地提了提真氣。
真氣呢.……體內一絲真氣都沒有,空得好似千年雪洞。
如晴空霹靂,她頓時獃滯到無以倫比!
這完全不合常理,她病倒之前體內真氣充盈。
難不成——修為廢了?
一陣惶急,衛小歌連冷都顧不上了,「嗖」地坐起,滿臉欲哭無淚,幾乎想一頭撞死。
門吱呀打開,萬人屠端著托盤進來,見衛小歌神情惶恐,眼中含著淚意。
他可從未見過衛小歌哭過,頓時有些不明所以。
難道真是自己太禽獸了,將人家小姑娘逼迫得要哭不哭的?
他趨步上前忙說道:「哭個什麼,我又不曾對你做什麼了不得的事。」
「還說沒做什麼,你將我的修為給弄沒了!」也不知是委屈還是惱怒,衛小歌忽然哇地哭出聲來。
為什麼這麼倒霉!
以後還怎麼混?
原來是以為修為廢了,見眼前的小姑娘再沒有往日的冷靜,哭得眼淚嘩嘩,萬人屠頓時啼笑皆非。
小村女對修鍊一途,似乎真的沒多少經驗啊!
「傻子,你並未受重傷,也不曾傷了經脈,修為怎麼會廢。因內息紊亂,我助你將真氣散了,回頭等你略略好一些便能補回來。」
「啊!」猛地收住眼淚,衛小歌又是一陣尷尬。
真丟臉!
真是腦中都凍傻了,修為怎麼會這麼容易就沒了?
坐到床沿,將手裡一大碗湯放在矮几上,萬人屠取出一張乾淨的錦帕,彎腰擦去衛小歌臉上還掛著的眼淚……順便擦了擦可疑的——鼻涕。
手裡的帕子好似有千斤重,感覺這次可真是挑戰自己的極限了,萬人屠的頭皮有些發麻。
如果一把丟掉帕子當然最好,但是無疑會讓小姑娘不痛快吧!
沒有猶豫太久,他若無其事將帕子放到遠處的大桌上,然後慢慢走回來,「湯要冷了,手上可有力氣喝湯,要不我來喂?」
「我自己喝!」衛小歌斬釘截鐵地說道。
哪裡就生活不能自理了!
抖抖索索地從被子里坐起身來,她只覺得天旋地轉,勉強半靠著迎枕拿起碗,手卻一個勁地發抖,虧得萬人屠只裝了大半碗,不然肯定會灑到被子上。
「唉,此刻你逞什麼強!」
嘆了口氣,萬人屠快手快腳除了靴子,不由分說坐到床上,再次將衛小歌緊緊攬在懷中,大手將她的手托住,一起端著湯。
真是要命啊,可是……萬人屠的身子好暖和,簡直跟個大電熱毯似的,衛小歌的腦中忽然泛起一個很不恰當的詞,叫做「欲拒還迎」。
想拒絕.……可是的確有些不捨得這現成的暖氣!
她只得拿起調羹飛速地喝起來。
這當口萬人屠也不閑著,下巴擱在她頭頂蹭來蹭去的,衛小歌心想,都兩天沒洗頭了,這會兒倒不嫌棄臟。可是她實在沒力氣和他爭辯,此人臉皮太厚,彷彿說什麼都是浪費口舌。
除非跳起來發脾氣,一走了之。
問題是.……她走不動。
「小村女,我向你道歉。」
「唔……你又做了什麼黑心事?」咽下一口湯,衛小歌忙問道。
「這般抱著你,定然讓你生氣,可是你又沒力氣推開我。不過,我可以向你發誓,你身體受損之事,絕非我故意為之,你相信我嗎?」
知道生氣還要這麼做?衛小歌不知該怎麼想,萬人屠可真是個古怪之極的人,說他好色也不見得,放著那麼美的鐵英男也沒有下手。
為什麼偏偏看上自己,她實在不懂。
「我信你,咱們即刻要去壽王府,你將我折騰壞了似乎沒有半點好處。」
萬人屠略略一窒,什麼用詞嘛!「折騰壞了」——會讓人想歪的。或者說,不管她說什麼,自己總會往歪里想。
「不用那麼著急,穆乘風此刻應該無恙,小娃娃們住在危樓附近不會有危險,等這事結束了,我便陪著你回家一趟,給幾個孩子打通經脈。只不過手上還有事要處理,若要與你長相廝守,卻得等些日子。」
長相廝守,什麼鬼話?衛小歌沒好氣地說道:「我好似並未答應你。」
「沒關係,你沒答應也是一樣。」萬人屠悠悠說道。
真是夾纏不清!
喝完湯衛小歌感覺多了力氣,肚子也暖暖的,渾身懶洋洋。
她感覺眼皮又在打架,「萬老大,你……按說你修為這麼高,眼高於頂,你瞧中我什麼?」
伸手將空碗放到一邊,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萬人屠微微一笑,柔聲反問,「在你心裡,你認為我是個什麼樣的人?」
腦子裡一團混亂,衛小歌繼續懶懶說道:「我對你並不了解,大抵覺得你其實頗為孤高,可以用『眾人皆醉我獨醒』這句話來形容,然而,事實上我很少想到你,因此無從揣摩。」
——眾人皆醉我獨醒。
聽到這樣一句話,萬人屠心中悸動難言,竟然有幾分鼻酸。
他此刻終於明白,為什麼會一點一點無法自拔。
即使這姑娘從未關注他,卻因為她懂了自己,無意識的一言一行,竟然如此符合自己的心意,彷彿她的存在,就是為了讓他這一生圓滿。
她是自己缺少的另外一半,而此時此刻,他忽然覺得,希望自己能成為她所缺失的那一半。
——不是我瞧中了你,而是你走進我心中了。
這就是答案!
不過萬人屠卻覺得此刻這般說,絕對會適得其反。
同一個錯誤不能犯兩次,上次在潼臨郡不就是太急躁嗎?所以,要小火慢燉,一直燉到小村女就範!
「你此刻需要我替你略略補充一下血氣,傷勢恢復得會比較快,先別說話了,安心睡吧,我保證不會做什麼禽獸之事!」
用很認真誠懇的口吻,萬人屠說出這句並不算唯心之言的話。
如果因為他小打小鬧占油水的緣故,讓小村女覺察到,因而感到不快,甚至對她的傷勢有所影響,不管從那個角度來看,都是徹頭徹尾的泥腿漢子的愚昧。
有的事,只能背後做,當著她的面必須要冠冕堂皇。
衛小歌心中無奈之極。
她也不能一直不死不活地躺著,還有重要的事要辦,眼下體內一絲真氣都沒有,一個廢物進了壽王府,不是找死嗎?
真是活見鬼的糟心啊!
她緩緩合上眼,鼻端全是萬人屠身體上乾爽溫暖的男子氣息,帶著一些侵略性,彷彿無所不在,讓人無法安靜。
深深地呼吸了幾口氣,衛小歌放緩了呼吸,慢慢平靜下來。
萬人屠.……他始終是個與自己無關的人。
唉!
——你哪裡都比他好,可是,我心裡只有他。他瞧著我,便覺得心慌意亂,他痛苦,我會難受。他心裡惦記著表妹,會妒忌.……他在耳邊喃喃念一句詩,心便好似飛到半空中。」
——那時,在身中狐姬毒藥的艱難時刻,他心無雜念一心相助。
——那時,不經意地披上一件氅衣,他手勢輕柔仿若春風拂面。
——那時,喝得半醉,狂放高歌,他如天上皎皎明月。
情之一字,哪裡又是能用一句好,或者不好能說清楚的……
懷中之人已經再次沉沉睡去,萬人屠靜靜看著衛小歌柔順的眉眼,知道她睡得十分平靜。
能夠如此安穩的睡去,除了絕佳的心性,恐怕也是因為.……她心中沒有自己。
深深喜愛的人,深深地喜愛著旁人,又有什麼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