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七章 殺或者不殺
衛小歌此刻深有悔意。
她所有的依仗,也不過是認為秦郡守是一個愛拿人下棋的人,所以不會隨意將有用的棋子抹去。
可是此刻的秦郡守,卻不能以常理推斷。
突然之間,由一名冷靜下棋的人,變成他自己棋局中的一枚困子,不合常理也不合時宜。
如此的矛盾,既然憎恨長貴的母親並且拋棄了兒子,此刻卻一再打聽長貴的消息。
她抬眼悄悄地打量了下對方,秦郡守彷彿有點失去之前的冷靜與城府。
為什麼拋棄了兒子,原因看來非常複雜。
目前看來和長貴的母親秦夫人有關,也或許長貴的母親也只是個陰謀中,不幸被殃及的「受害者」。
不過,毋庸置疑,秦郡守心中對長貴其實頗為在意。
既然秦郡守三番兩次問及長貴,又送了劍.……
如果是一盤隱藏殺機的棋局,衛小歌只能從這裡打開缺口。
「郡守大人,你殺了我,可曾想過長貴大約會不痛快。雖然你口口聲聲稱我為奴僕,不過相信你必定知道我與他情同姐弟,平日里長貴都是以姐姐相稱.……」
無禮的女子,連尊稱都不用,竟然一口一個「你」。秦棟林冷冷打斷衛小歌的話頭,「他不叫長貴,我兒怎會有如此惡俗不堪的名字,秦守陽,他叫做秦守陽。」
秦守陽和衛長貴這兩個名字,衛小歌倒是覺得後者比較親切,大約是喊習慣了。而且這種村氣的名字,意頭一向很好。
面對這位心機深沉,修為強大的秦郡守,她明白自己並沒有一拼之力。
最要命的是,秦郡守竟然腦子犯抽,既然是個愛搞陰謀想謀奪烏金國的權勢的人,這會兒又跑來顯露親情做什麼?
瘋子,永遠比理智的人更可怕!
兩次見自己,秦郡守都是為了探聽長貴的消息,想到這裡衛小歌臉上掛著自我感覺很母性的笑容,盡量將聲音放得柔和了一些。
「郡守大人,長.……嗯,秦小公子極其聰慧,因此被天昊宮一名高人收入門牆。他膽大心細,性情也略有些調皮,愛到處建造自己的洞府小窩,山洞,樹屋,還有在地下挖洞,平時喜歡收集很多奇形怪狀的石頭子……」
這一招衛小歌其實是從丁土那裡學來的。
丁土為了讓她安心做任務,威逼利誘,最有效的卻是溫情攻勢,以孩子作為終極武器。
秦棟林看著衛小歌那張笑臉,彷彿看到原配穆氏。他似乎明白穆潛為何說這小姑娘與穆氏還有長女玉靈神似,即使容貌長相毫無半分可比性,但是笑起來的確看著十分愚蠢。
或者,一般人稱這種笑,叫做天真純良。
默默地聽著,秦棟林希望眼前的小姑娘能說得更多一些,然而對方卻戛然而止。
這是在吊著自己?但是他卻無法開口詢問,彷彿問得多了,就真的很在乎這個兒子似的。
他,不希望被人看透。
為什麼會來見這個名則是奴僕,其實並沒有任何奴顏的女子?
因為他終究是守陽的爹。
那孩子與他太相似,甚至比他還要聰慧。一歲能言,兩歲能清晰地說出許多話,三歲便能誦讀,即使不明其意,讀過一次便能記住七七八八。
可惜,守陽身體里流著穆氏的血!
若非如此,自己何苦尋了僧人作戲,批出一個「孤星入命」的命。
臨到最終也下不了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著穆氏將孩子送走。
自以為寬厚賢淑的穆氏,天下可再沒有她那般蠢的女子,連身邊大丫鬟的真正性情都分不清。竟然將守陽交給自以為聰明,卻更加愚昧的丫鬟梧桐。
梧桐正是他最為厭惡的那類奴僕,目光短淺卻偏偏愛弄權。穆氏自己識人不清,一次次被不同的人利用,他又何須理會。如若不然,梧桐哪裡能活著出府。
穆氏……
秦棟林想到死去的原配夫人,卻無端端心中有些古怪的情緒波動。她那般天真那般的笨,便是死了,也不過在地府做個被人欺負的笨鬼。
看著眼前的衛小歌,秦棟林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你是誰?」
衛小歌暗嘆一聲。
來了,若是沒發現原主換了芯子,這位秦郡守就不配稱為玩弄民心軍心的高手了。
她淡淡說道:「我就是我,將秦小公子當作弟弟養的人,即使他殺了名義上的爹和名義上的大伯,卻一直希望他慢慢走上正途。」
秦棟林仰天笑了一聲,「無須與我說這些,何為正途?你等這些自詡正義之人,所謂正途無非是愚昧的禮教,愚昧的規則。如穆潛那個蠢人,我兒若是與穆潛一般,不如早些殺了,以免他丟人現眼。」
彷彿覺得被衛小歌將話題帶偏了,秦棟林立刻又問道:「你到底是誰?」
這是個無法回答的問題,不管是誰在詢問,衛小歌攤手,「我就是我,是秦小公子心中所認定的姐姐。」
長貴眼下就是她的救生圈。
驀然間,她忽然感覺到四周元氣波動,整個身體再也不能動彈,彷彿被無數條細細的絲綁住。她忽然明白,此人要殺了自己,輕而易舉。這感覺真的很糟糕。
此人果然是一名強大之極的法修。
她如今卻只懂得風卷術。
秦棟林抬手,手掌如一道幻影似的,貼到衛小歌的眉心,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才將手挪開。
「不是陰魂附體,你體內只有一魂,你到底是誰?」
此刻的秦棟林簡直無法理解。
原本以為是有陰魂附體,將原先那個木納軟弱的魂魄給壓制住了,哪裡曉得體內只有一魂。但凡附身,無不是一體雙魂,外來魂魄與本體無法契合,必須有原來的魂魄支撐。
衛小歌抬起頭,「我早說過,我便是我。」
「你有前世記憶!」
秦棟林猛地想到唯一的可能,儘管僧人們一味鼓吹前世今生,但是他自己卻是從來不信,然而此刻卻只有這個說法!
衛小歌不由得佩服這位秦郡守,果然是什麼兒子有什麼樣的爹,自己怎麼沒想到這樣現成的理由。其實不需要暴露系統,千紅對來世那般看重,說明這世上的人相信有前世今生這個說法。
她笑了笑,即使二世投胎,習慣使然,大約因為本質上還是相信「科學」。所以對於這些前世今生的說法,基本都沒過腦子,直接便摒棄了。
秦郡守的猜測其實已經事實了,不過此刻任何話都不需要多說。
少說少錯!
免得不小心帶出任何與系統有關的蛛絲馬跡。
衛小歌木然而立,默不作聲,既不表示承認,也不否認。
其實,秦棟林已經驚異了許久。
從前梧桐買的那名小婢女小歌,與眼前的女子沒半分相似。
自從穆氏去世,原本不想知曉兒子生活的他,卻不知為何每隔數月,便會馭風去稻花村,探望守陽。然而,不過是幾個月未去,忽然衛家一門死絕,宅子被燒,守陽失蹤。
還有無數被燒成殘渣的骨灰。
幸而從村民的口中偷聽到,燒房屋的正是這位衛小歌和守陽。
只是守陽卻是失蹤了。
兒子的事,卻不能交給任何人去查詢。秦棟林親力親為,並沒有花太多時間和精力,便知曉衛小歌去了邑縣。
他夜觀那間兩進的小院子,便已經覺得徹底不對勁了。原本那名被守陽稱為「姐姐」的奴僕,由木納而軟弱,卻忽然變成一名性情截然相反的初階武修。
不管是言語還是行為,竟然是兩個不同的人。
而精明的守陽怎會不曉得這番變化,可兒子似乎一心當這個古怪的女子為姐姐。驚疑不定的秦棟林強忍著,並沒有將衛小歌帶走詢問,也沒有取了她的性命。
這名女子即使時常對著兒子拳打腳踢,卻是一心糾正兒子被梧桐帶歪的小家子氣息。無論是吃食還是平日生活,對守陽頗為照看,比從前那個唯唯諾諾的婢女小歌更合心意。
秦棟林本來想著隔數月再去夜探,邑縣卻遞上文書——疑似紫薇星成員的衛小歌,殺死金山寺在佛光寺掛單的僧人索普,帶孩子逃入山中。
但凡邑縣的文書,秦棟林會默默留意。即使這份文書上漏洞百出,與紫微星看似並無關聯,他也暗示手下幕僚,此事既然是紫薇星出手,暫時按兵不動。
若是起心追捕,哪裡能讓此女逃脫。
秦棟林一心要壓下這件事。
然而,僧人,可惡之極的僧人卻罔顧他的命令。
由此秦棟林想到讓他厭惡的無月。
——無月當然會死,並且會死得不怎麼愉快!
——穆家的國主之位,未必能逍遙多久?
這些都是很長遠的事,此時此刻,秦棟林心中委實難以決斷。
該如何處置眼前的衛小歌?
殺或者不殺?
讓守陽拜入天昊宮絕非壞事,若能獲得天昊宮的部分勢力,對秦家也極有好處。此女有前世記憶,性情大變。不過,大約這一世的記憶也在,因此對守陽仍舊極其愛護。
殺了,豈不是寒了守陽的心?
秦棟林再次對自己唾棄不已,成大事者,卻不能優柔寡斷。
倘若早殺了守陽,便不用如此為難。不,早應該殺了原配穆氏,還有玉靈.……那名長女,簡直與穆氏一脈相承,甚至比穆氏更愚昧。
守陽聰慧之極,與穆氏毫無相似之處,雖然因被梧桐養得有些不上檯面的小心思,卻行事十分果決,心思尚算縝密。假以時日,便是秦家的一名精英子弟。
秦棟林想起其他的幾名並非穆氏所出的子女,全然及不上守陽三成。
不過……眼下還不能讓守陽認祖歸宗。
此女與穆潛有些關聯.……
他的手指動了動,感覺到心中殺意頓起。
衛小歌必須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