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二章 上天有好生之德
人族武修那邊,帶隊的紫衫男子,一直與狼將軍糾纏。彷彿有默契一樣,你來我往,動靜很大,打得相當緊湊好看。然而事實上,這一人一妖心中很清楚,這只是一場戲。
虎嘯嶺不可能繼續存在了,虎王必死無疑。
虎嘯嶺的妖怪隱隱已經明白了這一點。
因為有人族武修的加入,瞄準機會就一刀斷頭,虎嘯嶺的死亡數目比往常多得多。遍地都是滾滾妖頭,至少有幾十上百個。
眾妖感到無比的絕望,時不時將眼光投到還在拚命的虎王身上,心中不知道是期盼他勝利,還是早點戰死,大家能儘快投降。
不過,誰也不會立刻停止戰鬥,只要虎王不死,他們就不能停,不然事後絕對沒有活路。虎王的殘暴和多疑,每個妖的心中都十分清楚。背叛倒戈更是不可能,即使是投奔其他的遠方的妖王,也會追殺致死。
入虎門,得虎王庇護,生是虎嘯嶺的妖,死也是虎嘯嶺的屍體。
不過,此刻無論是那一方的妖怪,都意識到戰鬥飛速地進入尾聲。
比平常要短得多。
因為虎王已經是困獸之鬥。他渾身是血,一條腿似乎受了重傷,雖然進入了暴走模式,可是行動間卻反而顯得拖泥帶水。
旁人不知道,虎王心中最為清楚,犀牛王帶來的幫手,那名古怪的和尚,並不是真的袖手旁觀。他出手了,即使身體仍舊維持著盤膝而坐的姿態,連手指都沒有動。
可是這名強大的法修,漸漸控制了四周的天地元氣。
僧人一點一點地侵蝕了他的生存空間,缺少天地元氣,他的虎嘯帶來的狂風威力會小很多,速度也會打折扣。對方施法的速度並不快,卻是非常牢固,完全掙脫不開。
連撤離戰場,都做不到。
身為妖怪,虎王不怕武修,也不怕法修。卻怕法修和武修一同行動,凌雲子和那名叫做知微的道士,讓他感到無盡的威脅。
比起來,這名和尚最初並未給他那麼大的威脅,因為感覺到對方能操控的天地元氣,似乎顯得微薄,比知微要少得多。
到現在,虎王才發現他上當了。
他幾乎無法動彈,徹底失去了行動能力,眼睜睜看著自己坐以待斃。
犀牛王到現在都沒有暴走,維持著絕對的冷靜,冷靜地將腦袋上的角,狠狠地插入虎王的胸膛。
然後很冷靜地一腳踏折了虎王的肋骨,緊接著又是一腳,踩在他的右腿……
每一記都用盡了最大的力氣,犀牛王知道,這位宿敵的生命力很頑強,所以不能給他任何翻身的機會。四肢齊斷,胸口被插穿了四次,除了心臟,其他內竅全部捅爛。
犀牛王很想徹底了結了虎王的性命。
這個愚蠢的鄰居,帶著一大群烏合之眾,將附近最好的水源佔了,偏偏吃得又極多。明明劃分好的地盤,可虎王似乎從未守規矩,越界打獵的事天天都在發生。
犀吼崖的大妖們不得不勒緊褲帶覓食。
最讓他氣憤的是,虎王動不動做些惹怒人族的事,讓那些武修和法修隨時將注意力吸引到這片山區。連帶犀吼崖的名聲都臭了,無法擴大勢力範圍。
那些新化為妖的大型動物們,要麼被虎嘯嶺強行擄走,要麼都遠走他鄉,根本不考慮犀吼崖。
雖然極其想一口咬斷虎王的脖子,犀牛王忍住了。
他一向是個很能忍的妖王。
他與身上的那名和尚提前有約定,虎王由不得他來殺。這個蠢鄰居不知道得罪了誰,僧人要將他抓回去千刀萬剮。
戰鬥已經徹底停了,虎王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不過白衣僧人並未放鬆,從袖子中抽出一條長長的黑色鏈子,隨手甩了過去,套住虎王的脖子。
然後勒得緊緊的。
武修中帶頭的紫衫男子,雖然蒙著臉,卻顯得並不愉快,渾身帶著一股冷颼颼的氣息。他早已經沒有與狼將軍拚鬥,握著大刀,踏著穩穩的步子走到白衣僧人的跟前。
「大師這是何意,打算留他一命嗎?」
「阿彌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
「放屁,好生之德是這麼用的嗎?虎霸天若是一隻兔子精,烏龜精,隨它活個幾百年。大師可曉得,此妖為禍多年,搶劫女子,派遣人形妖怪潛入人族,殺傷搶掠,無惡不作。」
白衣僧人淡淡說道:「施主不必多說,貧僧奉了無月師兄之命,將虎妖帶走感化。」
紫衫男子冷笑不已,「拿無月那廝壓人,哼哼!」
僧人微微一笑,「師兄乃是一國的國師,施主說笑了。虎嘯嶺乃是烏金國的範疇,若有妖為禍人間,自然由國師無月師兄管轄。大家各司其職,接下來的善後事宜,還請施主多費心。」
「呵呵!」紫衫男子帶著一絲明顯的譏諷笑意。
他心中極其鄙視,抓虎王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絕對是要折騰一些邪門的法術。難道不知道養虎為患的道理嗎?金山寺的和尚有好生之德?老天都會笑破肚子!
他卻不再言語,彷彿真的被僧人說動了似的,轉過身,將蒙著面的那些手下召集在一起。
不見口唇啟動,眾人彷彿聽到他在說話,以眼神表示明白。
外竅高手都有傳音的能力,這點眾所周知。
……
藏身在一片瀑布附近的穆乘風並不知曉戰局,不知道他的生死仇敵,從一隻猛虎被打成一條沒有脊骨的爛大蟲。
即使隔得很遠很遠,他也不斷聽到虎王的吼聲,而最後那幾聲慘叫,穆乘風卻未能聽見。不能操控四周的天地元氣,虎王的慘叫,都變得微不足道。
從這條巨大的山澗中,他抓了一條魚,沒有烤也沒有煮湯,活生生吃了大半條。任何時候,穆乘風都記住一點,只有苦難才能讓人成長,身體的痛苦帶來的卻是心智上的堅定。
食物是用來果腹,不是用來享受的。
他原本是來虎嘯嶺自尋死路,卻是陰差陽錯遇到了衛姑娘,自己的這條命必須要最大可能的保存下來。因為他欠了這位姑娘一條命,必須要讓她平安。
幸好,衛姑娘不會死,他心中終於安心了很多。被虎王撞到空中,看似驚人,大約是最後關頭衛姑娘躲開了少許,受的大部分都是外傷。內傷略有加深,但是有他不斷以真氣梳理,已經能維持自身的生機。
蘇醒是遲早的事。
衛姑娘生機勃勃,乃是個貨真價實的武修,恐怕長期鍛煉奔走。換了個坐在家裡天天打坐堆積真氣的人,大約早死了。
眼下他還不能走得太遠,一來他傷勢太重,二者衛姑娘不宜移動。而且,聽說有人族攻山,說不定能尋求些幫助。前提是,虎王會被對方殺死。
他需要做的事,就是等待戰事結束,然後再行定奪接下來的行程。
穆乘風略有些發愁,看了看身邊沉睡的虎娃娃。他的穴道已經解開,喝了些奶,大約是累了,已經安穩地睡著。既然衛姑娘保住了孩子的命,那麼他也不能一直封住小娃娃的穴道。
幼小的孩子,禁不起這般折騰。
選擇瀑布旁藏身,雖然吵得厲害,其實也是因為擔心虎娃娃會啼哭,驚動了眾妖。
閉目打坐的穆乘風,忽然遙遙聽到一聲響箭。彷彿如聽到天籟似的,他猛地睜開眼睛,響箭衝天而起,在天空中爆開,散出七彩的光芒。
仰望著天空中那燦爛的光芒,他驚喜交加。即使從不哭泣,此刻也忍不住有些鼻頭髮酸。同樣的七彩響箭他也有,不過並未帶在身邊。自從前來虎嘯嶺為表妹尋仇,他其實已經抱著必死之心。
——有的仇恨他能報,有的仇卻永遠無法報,唯有一死,彷彿才能解脫。
響箭與他有些距離,穆乘風肅穆而立,催動體內真氣,嘴中發出一聲長長的嘯聲。一共是五次,三長兩短。
對方聽到他的嘯聲,應該會趕來。
嘯聲穿破了長空,也將沉沉睡著的虎娃娃給吵醒,他頓時哇哇大哭起來。穆乘風煩惱之極,並不想再次點了他的穴道,扭頭卻見躺在虎娃娃身邊的衛姑娘半睜著眼,定定地看著自己。
「你醒了?」穆乘風驚喜不已。本來還以為至少需要幾個時辰,恐怕是被他的叫聲給活生生地弄醒。
迷迷糊糊地衛小歌,有點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尤其是耳邊瀑布的水聲,實在吵得她腦袋發脹。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彷彿上一刻被冷冰冰的槍管子指著頭,下一刻卻出現在瀑布旁邊。
眼前的人是誰,到底是男是女,平胸,長發,穿著被扯爛的單衣單褲。她心想,大概是被注射了藥物,整個人都是懵的,記憶力缺失。
「衛姑娘,你無需言語,先合眼調息,即刻間便有救兵前來!」
耳邊傳來男子的聲音,有些沙啞,彷彿受了很多折磨,不過衛小歌肯定了,他是個男人。當然,也有可能是個人妖。這人說話古色古香,感覺說不出的怪異。
腦子裡一片稀里糊塗,那麼還是先等等看。而且,她總覺得,自己認識這個長頭髮的男子,並且有很深的交情,彷彿非常信得過似的。
艱難地點了點頭,她按照對方的意思,閉上雙眼。
聽到穆乘風三長兩短的嘯聲,手裡拿著一張大硬弓的紫衫男子,不由得微微一笑。之前聽妖怪們說穆乘風逃離了虎王洞府,這小子倒是命大。不過他似乎一直命都很大,有人殺他也總是有人保他。
不過,這次穆乘風深陷虎嘯嶺竟然沒死,恐怕真的是個奇迹,因為保護這位穆公子的人,最初並不知他前來尋死。
殺和保護的人,卻又帶著些不可言說的曖昧。
就連自己,何嘗不是帶著點不可言說的目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