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八章 何以解憂
狐姬纏著穆乘風問動問西,笑得妖比花嬌,即使想施展媚術也不成,這位公子一直一言不發,壓根不拿眼睛看她。
真是太不解風情了。
換了是別的男子,早就神魂顛倒。
衛小歌暗自好笑,別說只是個女妖,即使是個真正的美人,這位姓木頭大哥估計也不為所動。只是眼下有話要對穆大哥說,得將這個礙手的狐妖給支開才行。
她也想不出什麼辦法,只得輕輕說道:「這位大夫,看你似乎有些體虛,不知腹中可曾飢餓?服侍我的小妖卻不曉得去了哪裡,等她回來,再尋些吃食與你。」
穆乘風哪裡願意吃妖怪的食物,正要開口拒絕,不料狐姬卻介面道:「貂喜那小蹄子最是奸滑懶惰,我這就去為公子做些吃食送來。」
說罷狐姬便對著穆乘風展顏一笑,揪著帕子出了門。她心想,虎王脾氣暴躁,並且疑心病重,在這裡呆久了也不好,回頭再慢慢勾搭。
衛小歌倒有點訝異,想不到這麼順利。
將狐姬支開,房中只有兩人,機會難得。卻生怕隔牆有耳。她哪裡敢隨便說話,身子也往床邊盡量挪動,距離椅子上的穆乘風只有不到一尺。
這才小聲說道:「穆大哥,我是稻花村的衛小歌,曾得大哥傳授修鍊功法。」
「啊!」穆乘風輕聲驚呼,面露詫異之色。
細細打量下衛小歌,穆乘風見她向外的臉腫得厲害,另外那半張面孔與從前彷彿也有些區別。似乎是白了些,也略微長大了少許,不似從前那副半大孩子的模樣。
只是,她修鍊的速度怎麼會如此迅速,竟然達到通脈期,簡直不可思議。
或許是略微分心,他倒是將自身的事給拋到腦後,忙立刻壓低了聲音,「衛姑娘,你怎麼被這虎怪抓了來?」
問這個做什麼,時間緊得很,沒那個時間解釋,衛小歌急忙又道:「狐狸精彷彿對你有些想法,穆大哥略微安撫一下她,未必不能打聽點逃離此地的法子。咱們先將傷養好為要,然後再徐徐圖之。」
穆乘風顯然短暫的沉默,一張憔悴的臉露出無奈,「衛姑娘,為兄當儘力助你療傷。」
一聽這話,衛小歌就知道沒戲。
言下之意——最多能治好你,這種迷惑妖怪的事,別找我。
穆乘風就是穆乘風,獨此一家,別無分號。
想當初凌雲子要知微拖住七號,那個啞美男也勉強算是辦到了。更別提顧少欽那個心有不知道多少竅的騷包,立刻毫不猶豫地施展美男計,將七號給迷得神魂顛倒。
「罷了,穆大哥,我曉得這是強人所難,咱們再慢慢想辦法。」
穆乘風長長嘆了口氣,抬頭望著屋頂,「生亦何喜,死亦何哀,人生一世,不過如南柯一夢。為兄此番尋虎賊報仇,並未預料活著離去。縱然身死,也與表妹死在一處。」
聽了這話,衛小歌心中酸楚難言,幾乎落淚,穆大哥根本是知死而來。
他到底經歷了什麼,才會如此心如死灰?
那位表妹不是在烏金國王宮么,怎麼聽口氣死在虎嘯嶺了?
她呆了片刻,找不到什麼言語,最後才勉強說道:「穆大哥,你莫要如此,我知曉你一心武學,咱們只要離開了這裡。往後修為高了,我定然要與你一起再來尋仇。若是走不了,那我們也要先殺了虎王。不過,你必須得先振作起來!」
說起安慰人,衛小歌還真不太懂,不過似乎穆乘風這副哀莫大於心死的狀態,也不是三言兩語能開解得了的。
她信奉的是——不到最後關頭,絕對不放棄。
至於什麼是最後關頭,其實也說不清楚。
為了生存,能委曲求全到哪個地步呢?
能像狐姬那般嗎?似乎永遠不可能。這位狐精顯然對虎王並無情意,來自什麼桃花山,聽口氣被虎王強行帶來。如今混到一個貼身姬妾的位置,受寵程度在眾夫人之上。
那些個夫人們,估計都是劫擄來的人類女子,想必也都是生不如死。
自己知道自己的事,衛小歌明白,別說臨時充當個夫人,便是被虎王碰一下,估計也會炸毛!
穆乘風怔然了一陣,便又低聲道:「莫要言語,有妖前來。」
衛小歌微微點頭,明白他耳目定然聰敏,比自己不知道強了多少,卻不知是狐姬返回,還是貂喜尋到買詩詞的人。不過已經賣了兩首,再多的,她也擠不出了。
在賊窩裡即便賺了些錢財,也帶不走,再者,本就是為了完成丁土的任務。
只要丁土不存心要弄死她,這兩百個功德點應當會給的。
兩人相對無言,心中慘然卻並未落淚。
有道是英雄有淚,不輕彈。
貂喜果然帶了個客戶買詩詞,只是那位夫人並未親來,遣了一個小女妖前來。
當著穆乘風的面,衛小歌忍不住再次羞澀,簡直有點醜媳婦見公婆的錯覺。穆乘風此人,雖是個武修,然而言辭文雅,即便未必作詩,鑒賞水平必定不會太差。
——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小樓一夜聽春雨,只恐夜深花睡去。
她再次挖空心思,想了四句彷彿能湊到一起的句子,便交了差事。這種膾炙人口的詩詞,一般朗朗上口,只要不計較意境完全不同,聽著還像那麼回事。
那小女妖還帶了筆墨紙硯,衛小歌硬著頭皮寫下,那字跡自然不忍卒睹。
那位夫人卻是收下了,轉回頭還叫服侍的小妖捧來四顆成色不錯的珍珠當謝禮。四顆珍珠,衛小歌勻了兩顆給貪財懶惰的貂喜。原本說的是三七分成,還多給了一些。
手裡握著兩顆珍珠,貂喜卻是有些看不上眼,一臉的不痛快了。如此四下里跑了幾趟,說幹了嘴,也就只有一位夫人肯買。
這般辛苦,也就得了兩顆破珠子,瞧著一點都不亮眼。
「怎麼不是手鐲金釵,這些個珠子要來做什麼!人族的女子就是小氣,回頭我再去尋其他的女妖,她們手上應該有些好東西。」
連頭髮都沒有,貂喜要金釵做什麼,衛小歌看了看貼在它耳朵旁的絹花,越發無語。
「貂喜姐姐,且先別忙著,我精力不濟暫且想不出詩詞來,況且還得留幾首獻給大王呢!
她是徹底江郎才盡了。
再說只是為了敷衍丁土,都賣了三首了,足夠交任務了!
「衛小姐好生歇息,我明兒再來送吃的。」斜著眼偷瞟了下椅子上一直閉著眼不語的穆乘風,貂喜心想,難道還得多服侍一位。
昨天就聽說了,有個人族男子前來砸山門,殺了好幾個妖將,還傷了十來名,虎王卻沒將他給活剮了,倒是請到衛小姐這裡來坐著,也不曉得是個什麼意思。
不過這些不關自己什麼事,若是要給這人族男子擦身洗澡,倒是不怎麼介意。
「辛苦貂喜姐姐了!」衛小歌也覺察到小貂妖情緒不高,猜想到她估計以為能發財,結果就得了這麼一點。
等貂喜扭著腰出了門,卻見穆乘風睜開雙眼,嘴角隱隱噙著點笑意。
即使是心中痛苦,此刻也免不了被這位稻花村的小村女給逗得莞爾。
湊出來的幾句,明顯來自不同的詩,恐怕是三首不同的詩詞。意境全然不同,白天黑夜都顛倒,各種錯亂,聽著簡直崩潰。虧得這些妖們倒是很欣賞。
卻不知她為何在此作買賣,想來大抵是為了收買些妖心。
「不想衛姑娘竟能作詩!」
這句話自然笑話自己,衛小歌笑了笑,「穆大哥家學淵源,自然曉得,我不過是將聽來的詩詞,胡亂湊到一起。」
穆乘風那清瘦的臉上,泛起淡淡的微笑。
見他露出一絲笑臉,仿若烏雲邊上鑲的金邊,衛小歌心中暗自嘆息,若是能解你憂愁,便是多賣幾首亂七八糟的詩詞也未嘗不可。
沒過多久,狐姬遣了個小妖送來一大碗肉湯,自己卻未親自來。然而穆乘風只是看了看那肉湯一眼,卻巍然不動,似乎並不打算吃的模樣。
跟著送湯小妖,還來了兩個大妖守在門口。即使穆乘風是腳上帶著腳鐐,不過虎王未必放心,這兩個大妖顯然是要防止他逃脫。
有妖看著,再也無法交談,衛小歌無法相勸,只得拿眼睛瞅著他,眼帶懇求。
長嘆一口氣,穆乘風拿起調羹,略略吃了一些。他雖不欲吃這妖怪的食物,然而卻覺得臨死前,如果能幫衛姑娘逃出去也好。
以真氣調息了一陣,一直到夜晚,聽到門口兩個大妖扯起響亮的鼻鼾,穆乘風便緩緩挪到衛小歌的床沿,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半睡半醒的衛小歌立刻驚醒,卻是扯動胸腹之傷,忍不住又咳出兩口血來。
門外其中一名大妖守衛的鼾聲忽然停了,兩人靜默等了等,不料那妖只是翻了個身,繼續死睡。
將嘴唇湊到衛小歌的耳邊,穆乘風用幾乎不聞的聲音,輕輕說道:「衛姑娘,你這傷勢如果自行療傷,大約三個月能恢復,若我相助與你,約莫不到一個月。若是虎王苦苦相逼,穆大哥靴子夾層中有一雙利刃,你我各持一柄。」
有武器!
簡直太好了!
這幾天一直痛不欲生,然而得知能弄到兵器,衛小歌再也忍不住流下眼淚。她最怕的是,不但殺不了虎王,最後關頭連自殺都做不到,人生悲劇莫過於此!
吸了吸鼻子,她將眼淚憋了回去,轉動了下頭,湊近穆乘風的耳朵旁,「大哥相贈的匕首,卻是叫他們搜走。你我相識一場,承大哥傳授了功法,咱們也算是半個師徒了。死就一起死,活就一起活,一切全憑大哥的吩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