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身世 (下)
衛小歌帶著不解問道:「什麼叫孤星入命?」
長貴一臉沉痛愁苦。
「我打聽過了,就是天生命苦,身邊的人都會死光,剩下我一個。說不定往後還不得好死,短命鬼一個。
姐你是不曉得,當初我那狠心的親生父親要掐死我呢,虧得我親生的母親將我交給她最信得過的大丫鬟,放了奴籍,帶著出了府。
姐姐,你說我怎地會如此之慘?我們說好啦,你可不許趕我走,不然我立刻拿刀子抹脖子。」
衛小歌怔住。
連親爹都要活生生掐死他。
迷信坑死人啊!
要是一出生,什麼都註定了,那幹嘛還活著,不如先準備好一副棺材,天天躺在裡面拉倒。
話說,這命也太凄涼了,而且也好似應驗了不少,不過多數卻是長貴自找的。難怪他最擔心的就是一個人過日子,必定是怕立刻就「孤星入命」了。不過,她卻一點都不信這傢伙會拿刀抹脖子。
看長貴那副要死不活,愁眉苦臉的模樣,她頓時忍不住有些心酸。
沉思了片刻,她便說道:「和尚們的話作不得准,他們慣會騙人,純粹危言聳聽。想必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比如說想騙些錢財。」
聽姐姐替自己辯解,似乎一點都不介意「孤星入命」的事,長貴心中稍微舒坦了少許。
他哼了一聲,「和尚們最壞了!」
擋不住心中無限的好奇心,衛小歌又問,「給我說說家裡的事吧,稻花村是你丫鬟娘從前的老家嗎,長富的爹又是怎麼回事,你這個大家公子從前是怎麼過日子的?」
長貴口齒清晰得很,一五一十地說了說他的「公子」生涯。
他的丫鬟娘配了府里一個不善言辭,專管馬料的小管事,也就是長富的爹。長富爹的老家在稻花村,兩人一起放了籍,得了不少長貴親生母親的銀子,回村裡便成了稻花村的富戶地主。
因此,名義上長貴是他們的兒子,實則卻是主家。
衛家的銀錢來源,基本上靠的是長貴。
除了最初的那筆錢,他親生的母親還遣人送過幾次銀子,不過卻不知何故,最近三年卻是再也沒送。
家裡最早過得十分闊綽,蓋了大磚瓦房,雇了短工長工,還買了幾個僕人。
原主衛小歌,就是打小買來專門服侍長貴的。
因不知什麼來歷,只有個小名叫做小歌。長貴與她親厚,平日里都是以姐姐稱呼,還擺出公子的款,「賜」了姓衛,叫做衛小歌。
後來,家裡的銀子叫長富的爹不知怎麼給弄沒了,說是到縣裡和人做生意,結果空手而歸,連田地都賠出去不少。下人打發了,長工短工也雇不起,都遣了。
最終只留下了衛小歌這個姐姐,還是長貴死命攔著不肯賣。
丫鬟娘生了長富之後身子就不大好,兼且日子每況愈下,越發地病重,撐了兩年便一命嗚呼。長貴這藏銀子的習慣,都是那丫鬟娘在病床上教的,免得都給長富爹給花光了。
親生母親三年沒送私房銀子來,長貴這公子哥的身份便有些尷尬了,日子久了,長富爹就不將他當回事。
本來長貴已經一肚子不滿了,外帶長富爹孤寡了一年,便想納了原主姐姐當妾,長貴忍不住便使了點詭計算計他。
長富爹壓根不懂得農事,自從散去了那些短工長工,將大伯一家給接來,幫著種剩下來十來畝地。這大伯又不曉得長貴的身份,動不動說他好吃懶做,又似乎對原主姐姐噓寒問暖,可能意圖不軌。
這才引發了一連串的家庭慘劇。
衛小歌啞然,竟然這麼曲折離奇。
爹娘都是他的下人,這兩人做慣了奴僕的,經濟來源出自長貴,自然當他是個公子哥供著,必定是事事以他為先。
不得王子病才怪了。
「長貴,我問你,手握賣身契就能執掌人的生死,別人對你好就是傻瓜,別人稍微對你不好就該死,這些想法,是你娘平時教的對不對?」
長貴一臉驚異。
他還以為姐姐不懂他的想法呢,原來什麼都門兒清。
「原來姐姐你都知道啊!」
衛小歌早就隱隱揣測過了,長貴那異於常人的偏執,應該與那位曾經當過丫鬟的娘有關。只是人家早就死了,再去挖墳說人的不是,跟鞭屍似的。
長貴很少提起那位爹,卻是時不時提起娘,顯然受她的影響很深。
她又東扯西拉地問了幾句,長貴大概是打開了話匣子,雖然仍舊有些遮遮掩掩,不過總算東一句西一句的,倒是湊出個人物圖形來。
那位丫鬟娘慣會做人,私底下的手段卻是十分利索,是個笑如三月春風,心如四九寒冬的人物。家裡買來的幾個丫頭,倒是有兩個死在她手裡。
對長貴卻是極好,萬事都寵著慣著,十二分的殷勤。
大概是覺得丈夫靠不住,親兒子長富還小,生了病心思就更重了,一心培養長貴當她的接班人。於是將那些丫鬟生存法則,事無巨細都教導了。
大宅子里的丫鬟,總盯著眼前三尺地,無非惦記著如何在一個窩裡搶食,能夠排除異己,掙上了貼身大丫鬟的位置。如此言傳身教,耳濡目染,長貴便學會了笑裡藏刀的那套法門。
因此動不動裝出一副天真純良的笑臉,心中卻是各種小算盤。
活脫脫就是個兩面三刀的壞心眼丫鬟,十分小家子氣。
話說回來,丫鬟娘並不曉得「孤星入命」的事,還以為長貴的命與府中的祖父相剋。想必長貴也是天生敏感聰明,隱隱覺得一旦被人知曉,恐怕有性命之憂。
衛小歌聽到這裡,隨口問道:「這些話你為何不敢和娘說。」
長貴抬起頭,微微笑了笑,「其實我一直並不曉得孤星入命是個什麼意思,咱們搬家到邑縣之後才打聽的。從前好幾次想問娘,話到嘴邊,卻是咽下了,因為每次都想起我那親生父親想要掐死我的嘴臉。」
「你倒敢同我說,不怕我學你親生父親,幹掉你這個小混蛋。」衛小歌笑道。
長貴搖搖頭,「娘這個人,呵呵,她的性情我還是知道一點的。姐姐你與她不同,每次有事,姐姐你都是擋在前面,要我帶著長富逃命,所以,我才不怕你會害我呢!」
衛小歌笑了。
他倒是對自己信任得緊,連這等人命關天的事都敢直言相告。
孩子始終是孩子,沒有誰一出生就是個壞蛋。俗話說,七歲八歲狗都嫌,長貴翻年才十一歲,只不過長年被灌輸一些扭曲的觀念,如此才變得不可收拾。
當然,還得加上那離奇的身世。
也不知哪裡來的野和尚,咣當一句「孤星入命」砸過去,便讓這孩子背井離鄉。長這麼大沒半點安全感,挖空心思地想盡辦法,保全他所在意的人。
只是用錯了辦法,以為只要幹掉所有人,就能護住原主姐姐,還有弟弟長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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