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公車上書記（下）
國道上，一輛悍馬式的軍車正平穩而急速的往前行駛。這個世界有太多「地球」的影子，而所謂「瀛洲特別行政區」則少不了華陸的影子，沿途不斷激起墨斐懷念的思緒。
當然，在外人看來，這個時候坐在車裡的只有藤野兄妹；不過兄妹倆一個神情恍惚、一個緊張兮兮，看起來不像是乘車的「要員」，倒像是在押的重犯。這也不能怪他們，即便藉助精神暗示，讓兄妹倆一路開綠燈通報了第一島鏈軍區司令部，但墨斐本身都很拿不準，生怕這個新兵蛋子的話連個水漂都打不起來。然而，大出意料的是，接到安綱有如夢囈的報告后，上頭居然很快給予了答覆：立即面見！如此堅決、如此迅速，怎不讓兄妹倆受寵若驚、患得患失？
可話說回來，真能走上這一步，計劃上著實要輕鬆不少。畢竟有格勒菲列一夥吸引卡託人的注意，墨斐不介意玩一玩陰招，只不過鑒於芬利的手段，他不得不打出本地口號，借著「公車上書」搏上一搏，這樣的話，即便事有不順，他也好不留痕迹的跑路。
眼下，墨斐心存的唯一疑慮就是對方的反應了：自然，「異界衝擊」的前車之鑒可能軟化了當局態度，但現實不是少年創造奇迹的熱血動漫，僅僅藤野兄妹這樣上不了檯面的人物絕不可能有如此能量，而墨斐也不至於幼稚到以為幾句「祓魔師」的胡扯外加透過電話線的丁點兒暗示便能輕易撬動整個軍區的頭腦，真要這樣的話，有芬利閣下坐鎮的卡託人早就下黑手了。那麼，堂堂第一島鏈軍區總司令為什麼會答應面見毫不起眼的兄妹倆？背後究竟有誰在活動？墨斐三人無一不抱著重重疑問。
很快，他們的疑問就有了答案。
瀛洲如同墨斐記憶中的島國一樣，縱深不大，不到幾小時，眾人便驅車到達了司令部——這片看似普通的建築眼下可謂戒備森嚴、氣氛凝重——想想也是，明明要出風頭反被人打得滿地找牙，任誰都會焦頭爛額。
穿過層層警戒后，一名裝扮酷似星戰DarthVader的人出現在了眾人的眼前，這樣古怪的打扮不但藤野兄妹嚇了一跳，墨斐三人都愣了一愣。
但真正讓他們發愣的並不在於此：
「高階水準。」虛化的梅琳雅審視著面前的「黑武士」，不無惋惜的說，「沒想到，在這個世界也能見到這一階段的法術單位，可惜，規則的扭曲太嚴重了。」
的確，對方的遮掩根本瞞不過墨斐三個的眼睛，透過這看似中二的外套，觸目驚心的一幕赫然映入了眼帘：猙獰如怪獸的臉、畸形的骨骼、貧弱的肌肉，毋庸置疑，強行提升的法力帶來了規則的反噬，這名「異界」的高階法師不得不穿上這一身行頭，不僅僅是遮掩駭人的外表，更需要支持已然羸弱的肉體。
「等價交換嗎？」莉莉若有所思的喃喃道，「這樣的人物或許才是這個世界的背後力量？」
「那倒未必。」墨斐搖了搖頭，「他的狀況告訴我們，要走到這一步實在充滿了痛苦與犧牲。如果達到大法師甚至傳奇倒也罷了，可達到眼前水準顯然都不是容易事。那麼，僅僅這樣的少數，在這一方就顯得單薄了，真正普及的仍然是大眾可以依靠的科技力量。更可悲的是，這些人恐怕還成了令人生畏的另類，被多數人所孤立。」
或許，自己三個在某些人的眼裡也是一樣的異形吧。而在追求自身目標的道路上，又會遭受多少誤解與譏笑？
片刻之間，墨斐仨微微恍惚，竟泛起了一絲同病相憐的憐憫。
而與之相反，提心弔膽的小櫻熬不住了，瞪著泛紅的雙眼，倉皇縮到了安綱的身後；安綱的情況其實好不了太多，接連的衝擊令他不能自已，感覺就如同巨浪中的一葉扁舟，只是前線生死的歷練、身為哥哥的覺悟，最終讓他勇敢的擋在妹妹面前，反射性的敬禮報道：「瀛洲衛隊第六陸隊二等兵藤野安綱見過長官！」
然後，他就滿額冷汗的傻站著，渾身上下綳得緊緊的。
很明顯，「黑武士」已經見過太多類似的反應，他朝兄妹倆靠了靠，瓮聲瓮氣的說：「安綱桑、櫻桑，我是華聯靈異特別科執行長官辛夷，代表山本總司令接待兩位，初次見面、請多關照。」
墨斐可以肯定，這位辛夷長官確實想拿出和藹的誠意，可惜唬人外錶帶上悶罐一樣的語音實在不能起到相應的效用，少女驚恐的偷瞄著，越發抖得厲害。
「這個『靈異特別科』又是什麼？」兩位侍靈還沒能完全了解「地球」的細節，莉莉免不了對這個奇怪的稱謂提出了疑問。
「誰知道，反正我以前可沒聽說過，或許是這個世界特有的秘密職能部門吧。」墨斐聳了聳肩，「說來，『辛夷』的發音聽起來也不太像漢人名字。」
這個時候，辛夷已經跟藤野兄妹談上了，看來他經常參與這種事，既不介意別人的畏懼，也不因身居高位而亂擺架子，三言兩語間就擺平了原本提防的兄妹倆。
接著，他的話題終於轉到了關鍵：「藤野君，你在電話里聲稱解封了古時的鬼神，可以幫助我們，這具體是怎麼回事？」
話語熟絡而隨意，但墨斐三人感受到了掩飾不住的精神波動。
早已被安撫平靜的小櫻嬌怯的站了出來，結結巴巴講述了那一天的驚險遭遇以及此後「前鬼」提出了「誘惑」。
辛夷依舊「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循循善誘的確證著兄妹倆口述的事實，最後又委婉的建議小櫻召喚「前鬼」，一副盡職盡責的公務員形象，可是，他內心深處壓抑的躁動卻讓梅琳雅皺起了眉頭。
「這也太過激動了吧。」她說。
「許是看到了救命稻草，興奮難耐？」墨斐玩笑道，可這笑話連他自己都不覺得好笑——因為在神眼裡，一絲危險的因果已經系在了辛夷身上。
同一時間，在眾人或好奇或質疑或期待的矚目中，小櫻發出了來自靈魂的「契約呼喚」。事實上，所謂的「契約」不過是靈魂的鎖定，倘若有召喚師在場，一定會對墨斐的故弄玄虛嗤之以鼻，但對於既不會召喚、也壓根兒沒考慮過主僕枷鎖之類的墨斐來說，這樣「曲線救國」的偽裝完全足夠了——毫不遲疑的，他搗騰起了誇張的光影，施施然現出了虛化的靈體，但另一方面，卻謹慎的吩咐莉莉和梅琳雅按兵不動。
符紋、電弧、黑氣、飄飛的長發以及驚艷的凜凜姿容，酷炫的出場效果震撼了一干圍觀的無知群眾，但微妙的是，見到墨斐的一刻起，原本波瀾起伏的辛夷竟氣息一斂，「風平浪靜」了。
墨斐還不至於自戀到以為對方沉醉於自己的「美貌」，卻也沒有糾結於對方的詭異，真正讓他計較的只有對方圖謀究竟何為，如果確是出自頂層授意，那麼，他對這些掛著「中華」羊頭賣狗肉的傢伙就不抱什麼希望了。
正有些失落，墨斐瞧見辛夷朝他行了一禮，以華語恭維道：「在下辛夷，非常榮幸見到您，前鬼大人！」
墨斐則故作不知的對藤野兄妹點了點頭，讚賞道：「很好，你們動作很快。」
頓了頓，他瞥了辛夷一眼，裝腔作勢的說：「呵呵，術士，不要試圖隱藏，你的力量瞞不過本尊。拿出誠意來，本尊是來點醒你們這些螻蟻的，切不要浪費本尊的耐性！」
話說到這份上，又是警告、又是表明目的，墨斐算得上仁至義盡了，而辛夷確實驚了一驚，埋下頭沉吟了一會兒，些微的異樣波動一閃即逝，隨後謙卑的應到：「果然是強大的鬼神，在下卑微的法力終歸瞞不住您的眼睛。」
說著，他揮了揮手，一個個瞠目結舌的兵士立時反應過來，規規矩矩的迅速退開。然後，他朝墨斐以及藤野兄妹做了個請的姿勢，越發客氣的說：「前鬼大人，請恕我們失禮，我們的長官正在密室準備，若是不介意的話，請隨我來。」
「不要羅嗦，本尊沒時間陪你們計較。」墨斐倨傲的哼了一句，擺出一副狂妄姿態，大搖大擺跟著辛夷走入了一棟小樓，藤野兄妹自然小心翼翼的緊隨在後，而隱匿的莉莉二女卻神不知鬼不覺的先行了一步。
眨眼功夫，梅琳雅就傳來了消息：「墨斐，這棟樓房似乎遍布符紋，儘管相當簡陋，整體上應該構成了一個法陣，跟之前我們推測的世界法陣倒有異曲同工之妙。」
這卻是有些意外了：自從推斷出卡託人的謀划以來，安全局便明裡暗裡對此展開部署，而以雙方的對峙，暫時來說，那些可能滿佈於世界各個角落的輔陣一時半會兒問題不大；墨斐本來是打算從此入手，借「蓋亞人」之力瓦解卡托陰謀，眼下能得到額外線索著實令他一喜。
然而，更令他警惕的是，一進入小樓，纏繞的危險因果變得愈發濃重，僅僅那些古怪的樓道布局和反常的建築材質便無處不顯示詭異。
「可笑，這樣也免不了算計。」墨斐心下冷然，表面還是一臉的張狂。
突然，正當墨斐估摸著走到了小樓地下核心附近時，四下瞬間被砸落的厚重門欄封閉。
周圍霎時一片漆黑，隨即，超乎常規的電磁場驟然爆發，居然令空氣閃耀起輝光，如此強絕的射頻輻射絕非普通人可以抵禦，藤野兄妹甚至沒來得及反應便軟趴趴癱倒在地。但是，一切還未結束，緊接著，聯通全樓的法陣發動了，近乎大法師級別的限制力剎那間充斥整個小黑屋。
「哼，動手了？！」「墨斐，行動嗎？」尚在不遠處的梅琳雅和莉莉的詢問立時在墨斐腦海中響起，但並非擔心和挂念，而是惱怒與氣憤。
「不用急，靜觀其變。」墨斐正揣摩著困獸之鬥的狂暴而無奈，一面上竄下跳，一面不以為意的回到，「反正我也沒事，等著看好戲吧。」
不得不說，對方顯然對鬼神一類頗有研究，知道用強力電磁場來干擾能量構造的靈體，進而增幅法陣，達到封禁的目的——可惜，且不說魔法壓根兒對墨斐無效，即便有效，這點微末之力在已經超出尋常傳奇不知凡幾的墨斐面前也是小石子丟進太平洋，連個泡泡都掀不起。
估摸著對方已是黔驢技窮，墨斐吊住了藤野兄妹的最後一絲氣，猛地一聲暴喝，撲通倒在了地上。
封禁的秘陣仍然持續著，好一會兒，大概對方終於確定「戰果」，超負荷運作的陷阱總算停了下來。又過了一會兒，密室敞開了，燈光亮起，在一干荷槍實彈的兵士護衛下，辛夷小心地走了進來。
儘管像死人一樣趴在地上，透過神識，墨斐以及莉莉二女洞若觀火般的看清面前的一切——那是怎樣激蕩的精神吶，興奮、驚喜、得意、殘忍、貪婪、還有鄙夷，****混雜，讓辛夷的內心如同他的外表一樣扭曲，遠比墨斐扮演的更像鬼神。
「口桀口桀口桀」瞟了倒地的三人一眼，辛夷發出了猶如夜梟的怪笑，冷酷而又輕蔑的說，「什麼鬼神，不過是些自大的小丑，總歸落到了我的手裡。」
說著，他竟彎腰摸了摸小櫻，又如同撫弄珍寶一般摩挲著墨斐，垂涎欲滴的自語道：「嘖嘖嘖，僅僅是契約之力就能讓凡人抵抗足以熔融金屬的電磁場，要是能真正掌握這個力量，哪裡還用擔心我的身體，長生不老都不在話下，呵呵……」
「呸，又是一個利令智昏的混蛋——死基佬，能不能收斂點兒，再摸下去老子就不裝了。」墨斐心下無比厭惡，強捺著動粗的衝動，猶似煎熬的反覆吐槽。
幸虧，這時莉莉倆傳來的偵查結果轉移了他的注意力：
「墨斐，附近檢查完了。很明顯，這裡早成了辛夷的老巢，目前活動的人都是他的手下。」莉莉嚴肅的彙報道。
「自作孽不可活。」梅琳雅接過了話，冷冷的說，「我估計，這裡的最高長官或者受到脅迫、或者受到蠱惑，縱容了這個辛夷安插勢力，等到發覺不對已經來不及——哼，反正他現在也就是個會應聲的木偶了。所以，你讓這兩個小傢伙上報那一刻起，這個辛夷就開始打歪主意了——怎麼樣，對這種狼子野心的傢伙，要不要出手？」
說著，墨斐的腦海里響起了梅琳雅舔唇的曖昧聲音，進而是嬌媚卻又陰冷的話語：「既然他這麼喜歡研究，我倒有好幾項研究值得他參與，嗯，一定令他永生難忘。」
「拜託，我好不容易忍住噁心裝了回死，女俠你還是別忙著助我。」墨斐趕緊打消了梅琳雅的念頭，「眼下這個傢伙不是問題，他背後的勢力才是關鍵。即便他是個獨行大魔王，我也很想追究一下這個世界法術勢力，所以，麻煩暫且跟我忍忍吧。」
「切～～反正噁心的是你。」梅琳雅嗔了一聲，同莉莉一起陷入了沉默。
而這時，辛夷總算停下了毛手毛腳，沉聲招呼道：「來人！」
幾個兵士應聲靠了過來，為首的恭敬詢問道：「大人，有什麼吩咐？」
「馬上準備車隊，記住，要最好的。」辛夷不容拒絕的命令道，「收好東西，我們立刻離開。」
指了指地上的墨斐和藤野兄妹，他厲聲說到：「這三個放到我的專用運輸車裡，必須給我看好！有一點兒閃失的話，哼哼。」
辛夷並沒有說完，但話里的意思已經非常明白了，一幫兵士連連領命，誠惶誠恐的跑出去張羅。
要說部隊的效率就是高，片刻之後，辛夷的人馬便收拾的妥妥噹噹，一班由裝甲車、越野車和特種運輸車組成的精悍車隊風馳電掣的駛出了只剩下空殼的司令部。
如今風聲鶴唳，外人自然不敢過問司令部的行動，車隊一路暢通無阻，飛快的遠離了市區。
墨斐幾個被扔進了一個大悶罐子：厚厚的複合裝甲、內部嵌套簡易法陣以及應急磁環，整個車斗離譜得有些奇幻，打造得堪稱固若金湯——當然，這是某些人自以為是的看法，在墨斐看來，他不用塑能，光憑手砸都能轟出一個洞來。
而車上的乘客除了墨斐和藤野兄妹，自然還有搭順風車的莉莉和梅琳雅，百無聊賴的三人一路提起精神，緊緊追索著車隊行程。他們驚奇的發現，繞了大半天，直到深夜，車隊竟重回附近，漸漸駛入了一片茂密的森林。
「樹海？」墨斐想起了某富士山最神秘的地點之一，不由得癟了癟嘴，「真是殘念，怎麼神神鬼鬼的事都喜歡跑這來，是不是周邊還有怪獸的巢穴、凹凸曼的基地？」
驀地，他們的神識一顫，附近的異動霎時映入了腦海：前方不遠處已然設下了陷阱，不少執刀拿槍、精神波動儼然不善的人埋伏其間，其中居然還有好幾個不同水準的法術單位，最強的甚至略勝辛夷一籌！
嗯，劫道？黑吃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