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0:再臨江城
我裹著一件亞麻色的長衫,雖然是比較炎熱的天氣,但還是將自己捂得比較嚴實,因為我發燒了,連日的奔波再加上受了傷,就是鐵人也會倒下,在醫院醒來不久,我就發了高燒,但我還是拒絕在醫院治療的提議,坐車前往江城。
有納蘭桀親自領著人護送,顯然不會有沒長眼的再出來給我找麻煩了,可以說,我安全了。陳笑林如今哪怕混的地位再高,但他是在國外,想要弄死我還是鞭長莫及。只不過這個時候我擔心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張白騎的真正意圖,我兩次走投無路,一次前往長安城,他攔下我,告訴我如果我肯當他的義子,那麼他就能保我,那一次我拒絕了,差點身死,也還是張白騎的人在關鍵時刻幫了我。這是第二回,我可以算得上是眾叛親離,從雲端墜落到一無所有,這是一種難以想象的巨大打擊,又是他站了出來,扶了我一把。
我雖然一直都不覺得自己是個好人,但我卻肯定自己骨子裡頭是重情重義的,不然我也不可能被連續的背叛,別人對我有恩,我定然會湧泉相報,這是我做人的原則。
可唯獨這張白騎,受了他的恩情,我卻沒有多少感激的情緒,反而更多的是在琢磨,他是不是想要算計我什麼……
人品差到他這樣,也算是一種境界了。
白景騰就坐在邊上,看著臉色蒼白的我說道:「看你這憂心忡忡的樣子,似乎是很不信任他啊,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要答應去江城呢?拿一張機票回長安城,不是更好嗎?」
我看著白景騰,勉強露出笑容:「回長安城?就算我回去,你又願意嗎?」
白景騰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知道我看破了他的心思,其實白景騰的性格算的上是很古怪,情義是有,但更多的時候是懶散和淡薄,能力也有,但卻寧願浪費在女人的床上,至於仇恨和不滿,我很少在他的身上能夠看到,因為他總是一副對什麼都無所謂的樣子,騙過了別人,也騙過了自己,但有一點,我絕對肯定,白景騰性子里隱藏著一股狠辣,這種狠辣指的不是具體的行為,而是他無法接受別人對他的詰責。舉個例子,這個東西我不要了,我可以送你,甚至你當著我的面拿走,沒問題,反正我也無所謂,但是你不能偷,不能搶。雖然有些古怪,但人本來就是複雜的。我了解他,白景騰也了解我,我們兩個人性格是兩個極端,但彼此卻都當對方是知己朋友,人這一輩子能有一個好朋友,就已經是莫大的幸福了,白景騰拉開車窗,看著外邊遠去的長江,淡淡說道:「泰豐企業,還有我們擁有的一切,是我們自己一刀一槍拼出來的,為了這些基業,我們死了太多人,遇到過太多的危險,平時我可以不在乎這些東西,你把它送人,我也沒有任何意見,反正對我來說,錢這個東西夠花就足夠,但這個東西我可以不在乎,別人卻不能伸手拿走,更何況,我們從長安城帶來的兄弟,還都死在了這裡,他們的仇誰來報?」
我深深的看著白景騰,露出一抹慚愧之色:「我是不是很沒用。」
白景騰看著我,說道:「的確,有的時候婆婆媽媽的,而且連自己女人的事情都處理不好,看看我,哪個女人不被我拾掇的服服帖帖的?」
說到這,白景騰趾高氣揚。
我還不得不服,就憑他總能爬上那些貴婦的大床這本事,也不知道天底下多少男人艷羨。
「不過……」白景騰淡淡一笑:「這才是你,假如你變得陰狠了,無情了,變得毫無愧疚之心,眼裡只有利益了,我們兩的緣分也就到頭了,人活這一輩子,為了成功總是需要做出很多的改變,但骨子裡的底線,卻不能打破,做官的沒了底線會變成蛀蟲,做商人的沒了底線會變成奸商,做人沒了底線,那就不是人了。還記得我跟你說過一句話嗎?不管做什麼事情,只要自己無愧於心就好,沒錯,你是被背叛了,你很委屈,但這是他們對不起你,而不是你對不起他們,你沒有什麼好愧疚的,我們能贏第一次,自然能贏第二次!」
這番話說的我豁然開朗,本來想抽煙的動作也凝滯了,是啊,其實我遠沒有必要那麼陷入悲傷,我就是我,說我婦人之仁也好,說我愛管閑事也好,說我沒有腦子也好,可那就是我,假如我真的變成那種卑鄙無恥陰險毒辣的小人,又有多少人會喜歡我呢?就是去做小說主角恐怕也會被讀者嫌棄吧?我看著白景騰,豎起大拇指:「沒看出來,你也會開導人。」
白景騰瞥了我一眼,眼中閃過危險的氣息:「你沒看出來的還多著呢,你才是真的行,郝正,葉緣,兩個身份還真是變幻的我都暈了。」
我神色一僵,露出複雜之色,說道:「對不起。」
他擺了擺手,閉目養神。
南方多雨,我其實很喜歡下雨,因為聽著雨滴落下的聲音,穩著潮濕的泥土味道,會讓我變得平靜,能夠陷入一種安靜思索的境地。北方的雨冰涼,一場雨落下能掃清酷暑,南方的雨普遍來的很大,雨落之後濕熱更甚。陰雨綿綿,伴隨著雨聲,在晚上七點左右,我們進入了江城。
當我再度回來,看到這江城風景的時候,整個人的臉色都變得嚴肅起來。
曾幾何時,我真的以為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回到這個傷心的地方,尤其是到了陳哥那裡,我更是產生了自暴自棄,這輩子就平平凡凡下去吧的念頭,不丟人,因為只要是個人都會矛盾,都會害怕,倒下站不起來也沒必要嘲笑,倒下站起來的則是真男人。我覺得我應該算不上什麼百折不撓的硬漢,又是在經過一番巨大的波折,走投無路之後,才生出萬丈豪情。
車行駛到市中心的時候,我忽然間開口:「停車。」
司機停車,回頭奇怪的看著我。
我深吸一口氣,打開車門,每動一下,身上的槍傷都火辣辣的疼,我幾乎憑著一股子毅力堅持著走了十幾步。
納蘭桀緩緩走了過來,說道:「觸景生情了?」
眼前,是我的經營的第一家夜總會,是我來江城后從師國慶那裡奪來的,郝金,也是死在這裡。
這個時間段,正是生意逐漸紅火的時候,我看著那巨大的霓虹燈牌,蒼白的臉上湧出一抹潮紅,我看向白景騰,他明白了我的意思,轉身抱來了一塊大石頭,照著燈牌就砸了過去。
砰!
火花四射。
看到這璀璨的一幕,我的眼中也爆出一團同樣璀璨的光芒。
江城,老子回來了!
很多人沖了出來,手上拿著傢伙,可是當他們看到我的臉的時候,每個人都露出了近乎於獃滯的神色,愣在原地,不知道做什麼才好。
望著他們,我露出笑容,然後緩緩上車,拉上車門,將車窗搖了上去,從始至終,沒有任何人阻攔。
很多人眼裡露出敬畏之色,人的名樹的影,這一切,究竟是誰赤手空拳打出來的,其實這些做小弟的,比任何人都清楚。
白景騰完全可以體會到我的心境,點了根煙,送到我的嘴邊上,望著我笑道:「從此那個讓黑白兩道膽寒的郝正沒了,現在他們會知道……」
我眼神微變,吐出眼圈,冷冷開口:「葉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