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3:下棋
我出來之後看到徐儲,他表情略微古怪,說不出喜悲,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在憋著什麼,我問道:「你咋回事?」
徐儲乾咳一聲,說道:「沒想到你們這麼快就談完了,什麼結果?」
我說道:「還算順利吧,咱們這就出去?」
徐儲點了點頭:「可以,你跟我來。」
徐家很大,天子腳下氣運昌隆,自古以來老一輩人就信命,信風水,徐家所佔據的一定是個風水寶地,錯落的景緻,怎麼看怎麼都透著一股子別樣的味道,我四下看著,期盼著會不會來一個偶遇,完成我的夙願。
然而卻沒有那麼巧的事情,我們一路走到假山後邊,徐儲說道:「你在這待一會兒,別亂走,我去開車。」
我點頭示意自己知道,徐儲看了我一眼,便轉身離開。
這一走就是十來分鐘,等得我著實著急,主要是內心太不安了,這可是徐家啊,說難聽點就是個狼窩,萬一我在這被誰看見了,該怎麼解釋?一旦知道我的真實身份,誰知道徐家的激進點的角色會不會直接把我幹掉?
對於這種有傳承有根基的老家族我心裡頭還是很忌憚的,這一趟進徐家,就跟劉姥姥進大觀園一樣,充滿敬畏。
又等了幾分鐘,徐儲還是沒來,我愈發覺得不對勁了,從假山後邊繞過去,巴望著徐儲的身影,還是沒看見,一咬牙,我邁步朝前走去,穿過假山來到花園裡頭,這裡擺著幾個雅緻的亭子,景觀愈發顯得有格調了,我暗自思忖,該不會跑到徐家的女人住的地方了吧?大半夜看到某個女人在這洗澡?腦子裡不禁想入非非,一會兒之後,又覺得自己實在是緊張過頭了,只能用這種事情來分散注意力,就是這個時候,背後忽然間有個人拍了我一把。
當時我的汗毛就炸了起來,下意識的轉身,挺腰,揮拳,發力,一記寸拳又快又狠的打過去,經過許姨地獄般磨練的我進展一日千里,沒辦法,任憑誰在挨揍中成長也一定會進步飛快,可是當我打出這一拳的時候卻後悔了,因為對手是一個鬚髮皆白的老頭子,渾身乾瘦,駝背,看起來好像一陣風就能吹倒,可是我的實力還沒有到白景騰那種收發由心的程度,只能是眼睜睜的看著拳頭砸過去,然而這老頭卻是眼中劃過一抹精光,一掌打來,手腕翻轉,抱住我的拳頭,勁道一泄,然後另一隻手在我手腕一點,我的力道再次減少,他身子側開,我這一拳打在空氣,反倒是自己趔趄差點栽跟頭。
老漢看著我,微微氣喘,說道:「小夥子火氣真大啊。」
我氣不打一處來:「也就是你有點本事,換成別的老頭子可能就被我打死了,話說你怎麼沒一點聲音就靠過來了?」
老漢滿臉無辜:「還不是走過來的,難不成是飛來的?」
我皺著眉頭:「你就走來的?」
老漢邁開步子,很孩子氣的原地走了一圈,眨了眨眼睛,露出缺了門牙的參差牙齒。
我覺得不對勁,我現在是什麼警惕?經過許姨的磨練,有個風吹草動都能驚到我,這老傢伙能不動聲色的走到我身後還不被發現,這絕對不簡單,想想吧,如果不是他,而是一個殺手,我豈不是完蛋了?
我望著他,戒備說道:「老先生,您是幹什麼的?」
他指了指花園:「我是在這徐家種花的,幾十年了,一直在這種花花草草,每一株花都是我親手栽種的。」
一個種花的能有這種本事?我愈發不信:「您沒說實話。」
老漢攤開雙手:「除了種花,我還在後面種了一片菜園子,不信你過來看。」
說著,這個穿著黑色馬褂,土氣長褲的老漢昂著脖子往前走去,我亦步亦趨的跟著,居然還真的看到了一片菜園子,因為是冬天的緣故,還是大棚栽種,綠油油的小白菜才冒出新芽,我蹲下身子摸了摸葉子:「你真是種菜種花的?」
老漢看著這些蔬菜,唏噓說道:「是啊,老了,也就這點本事了,種種菜,種種花,日子就這麼過去了,這大半輩子都把時間耗在這些植物上頭了,你看這些蔬菜,這些花,都是我之前養活的蔬菜留下的種子栽的,比市面上的好吃,徐家人都吃我種的蔬菜,你要是喜歡,你就也帶一些回去。」
敢情還真是這樣,一個徐家的種菜老頭都能有這種本事,還真是藏龍卧虎啊,我笑著搖頭,說道:「老先生,還是算了,剛差點傷了你,拿你的東西不恰當。」
老漢也不勸,沖著我憨厚笑著,說道:「小子,你是哪來的,我怎麼以前沒見過你啊?」
我頓感尷尬,摸了摸鼻子說道:「我那啥是跟朋友來玩的,不小心走散了。」
老漢深深的看著我,不知道為什麼,他的眼神總讓我覺得心虛,不過還好沒追究,他說道:「你幫我一個忙,我把你送出去,咋樣?」
我問道:「啥忙?」
老漢拽著我的衣袖,把我拉到之前的涼亭裡頭:「簡單,下一盤殘棋。」
殘棋。
象棋。
我當然會下,讀書的時候玩過,學校還搞過象棋大賽,偶爾玩玩電腦,也會玩玩象棋遊戲,這東西入門簡單,但想要學精,卻極難。我注意看這盤棋,下意識的皺起眉頭,明顯可以看到,楚軍已經潰敗,與其說是殘局,倒不如說是被漢軍的碾壓局,毫無翻盤點,我思考了幾步,知道這是不可能贏了。
老漢笑吟吟的看著:「怎麼樣,咱們來試試?」
我嘆氣說道:「老先生,您這是為難我,楚軍已經必死,我再怎麼下又有什麼用?」
老漢說道:「不妨事不妨事,必死不是還沒死嗎?咱們來練練手。」
說著,已經下了第一步,跳馬,吃掉了我的車。
我只好趕鴨子上架,炮打車,老漢眼中劃過一抹疑惑,你這炮打了我的車,反手我不就可以吃掉你的炮嗎?你現在本來就棋少,就這麼容易折了個炮?我搖了搖頭,卻不解釋,專心棋局,展開拉鋸戰,他吃我,我吃他,不顧後果,楚軍漢將廝殺,最後只剩下老將還在,被對方跳馬斬殺,滿盤皆輸。
然而老漢臉色卻是變得凝重:「殺敵八百,自損一千。」
我雖然輸了,但他的大好棋局也折損過半,雖然勝,但卻是勝的略慘。
我搖了搖頭說道:「應該是狗急了跳牆,這盤棋已經死了,給我的感覺就是我現在已經走投無路了,與其繼續掙扎,被你步步蠶食,倒不如豁出去了,拼出這個性命不要,也得咬下你一塊肉了,即使是死,也要拖著一起下地獄!」
老漢深思,望著我說道:「小夥子畢竟是小夥子,銳氣難擋,不錯。」
我道謝。
他指著一條小路:「去吧。」
我半信半疑的過去,路上果然遇到徐儲,似乎也在找我,追問我為什麼不等他,我納悶解釋一番,問了問種花老頭,徐儲臉色詭異,說我不需要管。
不需要管?
我忽然間想到一點,一個能在寸土寸金的京城貴族徐家珍貴地皮中種花種菜的老頭,真的就是個尋常的園丁?想要在徐家種菜,難度不比在徐家殺人更難,我的臉色陡然蒼白,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冒了出來。
花園之中。
老漢端詳棋局,身後站著個婀娜女子,輕輕為其捏肩,老漢喃喃說道:「這個社會,比幾十年前更複雜,如此巨大的一座名利場和角斗場,誰不在拚命奮鬥?不是崛起,踩著屍骨而上,就是墊底,成為別人的墊腳石,洪流之中,人人都在下著象棋,士象總歸是少數,更多的是互相牽制的馬,必須借勢才能成事的炮,最多的則是被洪流裹挾只能當炮灰的卒子。」
女子嘴角帶著微笑:「他不是卒子。」
老漢長長吐出一口氣,看著遠處凝神,我是卒是士還是將帥,已經開始有越來越多的人在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