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收尾.致命一擊
床上的人仍舊一動不動的安然沉睡。
太子氣的砸掉了身旁一個高大的琺琅彩花瓶。
砰——啪!
花瓶的碎裂聲引來了夏德遠。
夏德遠不敢走近,只能遠遠在殿門口隔著門遙問:「太子殿下,可是需要奴才進來幫忙?」
聽得人聲,太子殿下臉上的戾氣收斂了些許。
他深吸一口氣,隔了一會兒,才淡淡的道:「不必了。我為父皇擦身,不小心碰倒了花瓶。」
「是。」夏德遠聞言,又退了回去。
大殿重新安靜了下來。
「父皇——,您還真是狠心。」太子慢慢擦拭著病人的身子,終是不吐不快,「在那件事以前,我從未恨過父皇,哪怕父皇總是不給我這個太子好臉色,哪怕父皇一直想要廢了我立七弟為太子……」
說至此,太子扔下那擦拭的布,微微揚起了頭。一陣咬牙切齒的恨聲忽然從那哆嗦的唇間溢出:
「可你千不該萬不該.……」
「.……毀了兒臣心愛的人!」
殿內昏暗,到黃昏時分卻還沒掌燈,此時此刻,太子的臉淹沒在黑暗裡,看不到任何錶情。
「父皇可知,那一日,兒臣躲在密室內,聽著您對他說話,是何等絕望的心情!」
「您在兒臣心裡,一個是一個明君.……兒臣偶爾妄想,若是有朝一日我能登上皇位,兒臣一定要和父皇一樣,勵精圖治,讓大燮更加繁榮昌盛……可那一日!那一日!我終於發現曾經的自己是多麼的天真可笑!」
「您永遠不會懂,那一日,於我而言,究竟意味著什麼.……」
太子喃喃著,眼角流下了悲哀的淚水。
說是所有信仰的倒塌,也不為過。
那一日,太子找到囚禁了扶蘇的地方,準備帶他離去。沒想到,剛走出幾步,卻聽到甬道里傳來的腳步聲,所以太子匆匆躲在了密室角落的柜子里。
在那裡,他看著一向英明的父皇,為了滿足個人的私慾,將他心愛的那人折磨的奄奄一息。
而這一切,不過是因為,扶蘇的不屈服徹底激怒了被齷齪私慾掌控的父皇。
「堂堂大燮帝君,沒想到會為了讓區區隗某雌伏,而使盡手段!」扶蘇坐在那兒,不能動彈,卻仍舊不減風度。
「何必呢,扶蘇.……只要你應了朕,朕答應你,即刻封你做我大燮最尊貴的皇后。朕以天下為聘,你我共掌權柄指點江山,豈不快活?」
「哈哈哈……」扶蘇忽然大笑起來,笑的幾乎要斷了氣。
帝不悅,蹙眉問:「你笑什麼?」
「我笑我自己,也笑你……」扶蘇停下大笑,嘲諷道,「我隗某自許甚高,沒想到,今日卻栽在這有眼無珠上!你一個如此昏聵的小人,如何值得我隗某傾囊相待鼎力襄助?」
說道最後,扶蘇費力的抬起頭冷冷的看了面前半老的男人。
「你竟如此厭朕?」半晌,帝問。
「說厭談不上,看著噁心的東西,我隗某從未放在眼裡!」
「好好!」
連說了兩個好字,便再也沒了聲息。太子屏氣凝神,費力湊著耳朵去聽,卻只是聽到了一個細微的吞咽聲。
「朕再給你三日考慮。」
說罷,便是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等人早已走遠,太子還未回過神來。這一刻,他的腦子亂成一團漿糊。這信息太多,他還有些接受不能。
沒想到,一向敬愛尊崇如神祗的父皇,竟會是這樣昏聵無道的君王!太子感覺,他一直以來的信仰,為之孜孜以求的目標,在短短的時間內,都成了一個可悲的笑話。
「殿下~,殿下~」扶蘇在虛弱的喊他。
太子回過神來,從藏身的柜子里走了出來。
扶蘇坐在那裡,聲音苦澀的問:「殿下都聽到了?」
太子無意識的點了點頭。
「多謝太子相救的美意,不過,我怕是出不去了。」
「不!我現在就帶你出去!我.……」
太子還準備說什麼,卻被扶蘇打斷了。
「不必了,他心意已決。若是得不到我的答覆,怕是……難以善終。若是殿下顧念你我相交的情意,還請幫扶蘇送個東西出去。」
一枚精巧的火羽花玉佩。
太子還未去送,就無意在宣德殿外看到隗氏一個有頭臉的長老喜氣洋洋的走了出來。
沒過幾日,那原本四處找尋族主的人都撤了回去。
太子心急如焚,派人去密室打探。暗衛派了三波,終是有一人在死前傳回了消息。
那消息卻讓太子拔劍衝出了宮門。
划臉、割腕、中毒,下蠱、鎖鏈,奄奄一息.……
太子難以想象,扶蘇那般驕傲的人兒,該是何等的痛苦,才會這般自殘!
在他將要踏出宮門的那一刻,一個神秘人擋住了他的去路。
「殿下如此是送死,還是救人?」
就是這個人,給他出了偷天換日的主意,並施展秘法,將人換了出來。
若是再晚一步,再晚一步,想起那日看到父皇從密室出來后那般饜足的神色,太子幾乎目眥盡裂。
「父皇,您是這帝國的主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只要您想,這帝國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是您的。」
「但父皇啊——」
「您已經老了,馬上就要歸天了……為什麼到了最後不把那遮羞布蓋好!!」
「您曾經說過,一生中唯一的遺憾,沒能遇上一個和您勢均力敵的人。這種獨在高處的境遇,是無比的寂寞……可是呵,再寂寞,您也不能……也不能.……」
「您這樣,是寒了天下有識之士的心吶!」
「您得不到他,甚至,不惜生生將他毀了.……呵呵,父皇,您可知,兒子有多麼恨你!」
「在送走遍體鱗傷的他時,我就在想,若是沒有這至高的權利,是多麼的可悲呵!連一個人都護不住!所以,兒臣在得知七弟和國師相交甚密時,閉上了眼睛.……」
「呵呵呵……」
笑著笑著,太子將流淚的臉埋在了明黃色的被褥上,他忽然歪著頭,像個調皮的孩子一般在病人耳邊微笑著低語:「父皇,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如何?」
見病人仍舊不動彈,太子惡意的彎起了嘴角:「父皇哈,您怕是也猜到了吧?兒子……是喜歡男人的呢.……所以,大燮啊.……在兒子百年之後就沒合適的繼承者了呢.……」
「你,你個孽子.……朕.……朕.……」一直以來裝睡的病人忽然噗的吐出一口血,睜大了眼睛,怒斥道。不過短短几個字,已經耗盡了他的全部力氣,還沒訓完就兩眼一翻再次暈了過去。
太子冷冷看了床上人一眼,轉身頭也不回的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