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孝心.句句誅心
隨著懷空離奇死亡,烏金丸案短暫的告了一個段落。
那日親赴刑場觀刑的人回憶起懷空死前的舉動,仍舊拍著胸口驚魂甫定。
「看著文文弱弱的一書生,想不到竟是個瘋了的。也難怪會那般膽大,瘋子么,行為自是不可與尋常人一樣.……」
「雲老闆,你沒到場,最後那場面吶離奇的很.……對,是大笑著就死了!誰也不知道原因!」
「死前說了話?是說了……說什麼來著,好像什麼局什麼棋子.……」
「嗷,對,就是那句!天下為局,吾亦為棋子!」
「什麼大氣魄,瘋言瘋語罷了。他還說什麼亂世來了呢!簡直胡說八道。我大燮國運昌隆,什麼亂世。可不是瘋子么?」
一桌大漢談的熱火朝天,旁邊一個二十幾歲的青衫男子卻靜靜聽著不言語。
良久,他放下手裡已經涼透的茶水,淡淡的嘆息一聲:「二師兄,你這,又是何苦?」
戰王從牢獄轉到府邸軟禁,相關從犯殺的殺流放的流放的充奴的充奴。
宣德殿門口,重兵把守。
隨著一系列鐵血手段的實施,原本那以仁德懦弱示人的太子,竟有了絲絲讓人不敢冒犯的威嚴。
「本殿陪父皇說說話。一會兒就出。你們守在這裡,不許讓人來打擾。」太子淡淡掃了門前的侍衛一眼,吩咐道。
「是。」
等太子殿下的身影消失在那重重的宮門內,侍衛統領喃喃自語道:「和傳聞不大一樣嘛,能在百忙中每日抽出時間陪重病的老子說話,也不像是那一心想奪權不顧親情的.……」
暗沉沉的華美宮殿內,輕紗幔帳,皆是亮眼的明黃。但此時此刻,這明黃看起來卻有股沉沉的殘敗的味道,如同帶了那歲月的陳舊痕迹。
黃色的龍床,黃色的被褥,黃色的軟枕上躺著一個身穿黃色裡衣的男人。
男人看起來不過四十許的年紀,兩鬢已經泛出點點斑白,整個臉皮由於病氣泛著一層灰暗的青黃色。男人萎靡的躺在床上,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
「父皇,兒臣今日又來看您了。」太子徑直坐在床邊看著那頹靡卧床的男人。
男人不回答,只是呼吸卻微微急促了些,顯示他聽到了床邊人的話。
許是注意到了這個變化,太子輕笑一聲,將明黃色的軟布巾浸濕,開始慢慢擦拭男人的臉龐。
「對了,我們上一次說到哪裡了?哦,對,七弟用那高妙的方法準備毒殺您。」
「您聽了也覺得不可思議吧!這麼巧妙的法子。為了毒死您,七弟也是煞費苦心啊……」
龍床上男人聞言呼吸更急促了些,他死死抓著明黃色的床單,手上青筋畢露。
「不要氣。父皇。誰叫您坐著的位子,是全天下最尊貴的呢!也難為七弟朝思暮想的……呵呵……」太子輕柔的拍拍男子劇烈起伏的胸膛,溫言勸道。
誰知道,男子聞言喘的更厲害了。就像是一口濃痰堵在喉嚨里吐不出來又咽不下去,發出嗬嗬嗬嗬破風箱一般的呼吸聲。
太子見狀,譏嘲的彎起了嘴角。
「我最尊敬的父皇啊!您怕是也沒想到吧!您一直偏愛心疼的兒子,會有一天,想要迫不及待的毒死你!任是誰,都難以接受吧。畢竟是自己最愛的兒子。」
「您一直不喜我而偏愛勇武的七弟,甚至想廢了我立他為太子……呵,可還沒等您的旨意下達,他就先下手為強了呢……您費盡心力給他籌劃一切,他呢,卻暗地裡下毒給你.……您說,現在要是把您藏入宣德殿龍椅扶手的旨意告訴七弟,他會不會歡喜的瘋了.……」
嗬嗬嗬!
太子看著眼前激動的男人,眼裡的不忍轉瞬即逝。
「不是我說您,父皇,您真該改改您這嫉惡如仇的脾氣。神醫說了,您的毒已經深入肺腑,不能動氣,越是氣啊,那毒發作的越是快……」
「好了,時辰不早了,明日我再來看您。您好好養著身子,七弟我好好的養在重華宮呢。您放心,我不會殺他的。雖然他很想我死,可是,畢竟我們兄弟一場,他能無情,我不能無義……」
出了宮門,看著那青色的天空,太子輕輕嘆了口氣。
侍衛們看著太子出來,遠遠跪下行禮。
「唉,父皇的身子……本殿真是心憂。」
「太子仁孝,陛下得知,必是高興的。」夏德遠在門口候著,聽到太子說話,當下接道。
「唉,願父皇能早日度過這一關,我大燮,不能沒有父皇。」太子嘆息著,一行人浩浩蕩蕩的離去了。
夏德遠抬頭看著那蒼青的天際,不知在想些什麼。
是夜,傳出了戰王瘋了的消息。
重華宮的守衛撤了一層。
一日,三日,五日。
太子殿下不顧朝政繁忙,每日必來陪陛下說半個時辰的話。
朝野內外闔宮上下,誰提到太子,不贊一句太子的孝行?
「父皇,前些天,兒臣把您那旨意給七弟看了,七弟果然歡喜極了呢……為了留住那旨意,他竟將它吞入腹中……」
「父皇,有時候兒臣忍不住在想,要不是母后臨終託孤,兒臣又小心翼翼不出半點差錯,那宣德殿的旨意或許早就見光了.……現在坐在這個位子上,怕早已經是七弟了吧!」
男子的臉色已經由青黃變作青灰,甚至連嘴唇都帶著些淡紫。不過幾日功夫,那體內的毒氣就又深了幾分。
如今,男子安靜的睡著,對床邊人的話語再無反應。
「總是說七弟,兒臣都有些煩了呢!今兒個,我們說點別的吧!」
「父皇,您可還記得隗公子?那般姿容卓絕又智慧無雙的人兒。那一日,我們暢談天下大小事情。輝煌的燈光里,兒臣看著他那侃侃而談的樣子,當時就在想,這天底下,但凡是人,沒有不為其風度才華心折的。」
太子的聲音有些夢幻,回憶聲裡帶著淡淡的繾綣之意。
他說完了,看著床上仍舊一動不動安然沉睡的男人,不由得生出一股子氣惱。
「怎麼?我說了這麼多,難道勾不起父皇絲毫的回憶么?」
太子的聲音忽然變得有些冷,那一貫帶著溫和笑意的臉也扭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