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掀桌幹架,都別過了!
祁歡前後活了兩輩子,雖然到目前為止,命都還不算長……
這卻是第一次被人打耳光。
她沒躲。
倒不是躲不及,而是因為清楚祁正鈺此刻想要撕碎她的絕狠心境。
她若是躲了,隻會越發激怒對方,屆時就不是一個巴掌的事兒了。
祁正鈺下手極狠,她嘴巴裏被牙齒硌出了血。
當時的感覺便是那半邊臉頰直接疼到麻木了。
祁歡頭一次知道……
所謂的被人打蒙了,究竟是一種怎樣身臨其境的體驗。
祁正鈺淬了毒似的惡狠狠的目光盯著她。
一大清早,祁家這門前巷子裏雖然少人來往,可外麵的大街上早起做生意和出行的人卻絡繹不絕。
方才秦家的一行人馬自這巷子裏衝出去的陣仗很大,驚了街上行人。
許多人都聚攏在巷子口扯著脖子張望。
又見這長寧侯府門前,也似是起了亂子衝突,門裏一群家丁護衛。
祁正鈺還是要維持著最後的體麵的,咬著牙沉聲怒喝:“都是死人嗎?還不把她給我押進去。”
祁歡身邊這會兒雖然也有幾個人,但抵不過人多勢眾。
雙方劍拔弩張就要動起手來。
可——
楊氏手底下的人,這麽些年也是以長寧侯府中人自居。
眼前麵對著一家之主的老侯爺,眾人心裏本能就不免有幾分露怯。
臉上被打了的感覺實在是不好,祁歡收攝心神,用手背蹭了蹭臉頰,活動了一下腮幫子,清聲道:“不用你們碰我,我自己走!”
說完,也不等眾人反應,當先也便自行上台階,進了大門。
祁正鈺也不想把這個臉丟在大街上,見她不吵不鬧,也顧不上多想,也立刻帶人盡數退回了門裏。
對麵那戶人家的一片屋頂上,衛風帶著自己一個同伴伏在那。
昨夜長寧侯府之內一場風波,他潛入府裏,在祁文景書房外圍戒備了半夜……
原是看著天亮消停了,退出來,叫了個同伴過來配合著,倆人輪流打盹兒。
卻不想——
長寧侯府門內,這冷不丁的又鬧了一出。
祁歡被當街甩了一巴掌,兩人都驚了。
衛風腦子裏翁的一聲,當時下意識的就要現身衝上去,卻被身邊的同伴拽了一把。
也就這麽一個拉扯的工夫,祁家的人就已經都回去了。
他身邊那小護衛被他嚇出了渾身的冷汗,壓著聲音驚恐道:“頭兒,你幹嘛?那可是長寧侯府的大小姐,您這衝下去……難道是要在人家大門口公然搶人嗎?”
不管出於何種原因,你跑到人家家門口來,當街擄了人家姑娘……
這可是板上釘釘的重罪!
瘋了吧!
“別說在他家大門口,這就是衝進去也得把人搶出來啊。”衛風啐了一口,“柳乘風呢?他輕功好,你叫他先潛進去盯著府裏動靜,那位祁家大姑娘若有不測……無論如何,想把人給保住了。”
他翻了身,跟條滑不留手的泥鰍似的自屋頂滑下。
回頭又囑咐了一句:“記得蒙臉。”
還真衝進人家家裏搶啊……
小護衛趕緊也爬到屋簷,抬頭追問:“那你呢?”
衛風緊了緊腰帶,徒手已經翻過圍牆:“我回去再調點兒人手來。”
光天化日。
京城,天子腳下!
雖說這衝進當朝侯爵府邸強搶人家貴女,這事兒聽著有夠喪心病狂……
可這咋辦?
昨兒下午臨時傳的信,他們主子若是剿匪進山了,怕是這會兒都還沒收到。
總不能叫他出去跑趟差事回來,心上人沒了吧?
到時候咋交代?!
闖禍就闖禍吧,闖了禍,反正有他回來收拾,人要沒了……
那就是真沒了!
衛風心裏罵罵咧咧,腳下卻半點不敢耽擱的飛奔出巷子,跨上馬背趕著回府搬救兵。
心裏一邊碎碎念——
我要真被逼著擄人成功,以後落草為寇,下回世子爺你再剿匪不會就剿我了吧……
這他娘的當的什麽鬼差事!
這邊,一牆之隔的長寧侯府院內。
祁歡和她帶著的那幾個護衛被祁正鈺的人押著,剛繞過影壁,走進前院……
楊氏就點齊了手底下所有可用的人手,連帶了拉了半路遇見的祁文景一起,夫妻倆也帶人殺到了。
長寧侯府在這京中屹立百年,怎麽也算是個體麵人家,今日這府內,卻是父子之間點兵似的搞出了這等陣仗!
祁正鈺臉皮一跳,去路被阻。
祁歡由於一開始就極度配合,又是個嬌嬌弱弱的姑娘家,她被一群彪形大漢擁簇走在中間,所有人都未曾防備。
她原也是走的心不在焉,瞧見了楊氏夫妻過來,立刻躥了出去:“母親!”
等祁正鈺等人反應過來之前,她人已經被楊氏攬入了懷裏。
剛挨了打,臉還沒腫起來,但是養尊處優的小姑娘,皮膚嬌嫩的很,那個巴掌印子,清晰可見。
楊氏心髒一陣緊縮……
昨晚劍拔弩張,那麽大的場麵她都應付如常,此時一口心頭老血頂上來,差點直接背過氣去。
她這女兒,就是她的心肝兒,從小到大,被說被人碰一指頭,就是天災人禍的生個病,回回都折磨的她心疼。
楊氏隻覺得心口一陣絞痛,又被怒氣衝撞,一時間反而無從反應。
祁文景意識到女兒挨了打,也是猛然一驚,不滿的當場質問祁正鈺:“父親,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這又是何故?”
楊氏眼見著是氣得渾身發抖。
他就下意識的往前站了一步,擋在了妻女麵前。
祁正鈺眼皮又是劇烈一跳。
祁歡放走了秦頌,這就已經注定了他們祁家必定是後患無窮。
他現在已然是奈何不得秦頌,正在焦頭爛額之際,也便隻想泄憤,就還是抬手一指祁歡:“這裏沒你說話的份兒,這個丫頭膽大妄為,幾次三番做出出格之事,又一再的忤逆長輩,我若不處置了她,外人還當我長寧侯府是沒加法的!去,給我拿白綾來,這就給我鋤了這個禍害!”
昨夜他針對楊氏母女,還顧慮著口碑和說法,試圖占據道德製高點。
可是這一轉眼才幾個時辰過去……
突然就不管不顧,連個明確合理的理由都不給,就要強行結果祁歡的性命?
祁文景甚至覺得他這老爹是年紀大了,神誌不清。
他不可思議道:“即使歡兒做錯了事,您可以訓斥責罰……她一個姑娘家……”
再如何,也犯不著動用私行。
更是罪不至死的!
祁正鈺的人,不由分說就要上來搶人。
楊氏這會兒緩過一口氣來,抬手抹了一把眼角濕氣,也是怒火中燒:“給我打出去!今天誰也別在我的麵前倚老賣老,稱什麽長輩。侯爵府邸,功勳世家,枉你長寧侯府披著這麽一層人皮,竟然對自家骨肉都能做出死刑打殺的事情來,還真當這帝京之內,沒有天子王法了不成?”
她一手護著祁歡,已然是氣到麵目猙獰,大聲叫喊起來:“打出去,我們去宮裏敲登聞鼓,告禦狀,我要找陛下評理去,看你祁老侯爺有什麽天大的道理,竟由得你關起門來對自家孫女兒下毒手。”
祁正鈺仗著一家之主的威勢,楊氏則是財大氣粗又彪悍……
雙方人馬各有倚仗,手持棍棒頓時大打出手,場麵亂成一片。
倉促之間,祁文景手忙腳亂。
自知這個局麵,勸架是勸不得了,隻能是挺身而出,擋著楊氏母女,盡量將她們往無人處推。
如果在這之前他一直是礙於倫理綱常,對祁正鈺這個父親打從心底裏是存著幾分敬畏的,這會兒卻已經不得不堅定的站在妻女一方。
在他的認知裏,祁歡這樣一個小姑娘,她能做出什麽捅破天的事,值得祁正鈺這個一家之主如此喪心病狂的針對她的?
祁文景是打從心底裏了解自己這個父親的——
自私,有野心,又唯我獨尊。
老頭子這分明是沒能壓製住楊氏,又自認為是被他忤逆了,懷恨在心!
他不想看著自家一家人全身而退,所以才借題發揮,要拿祁歡來出氣,順帶著打擊楊氏!
他都已經答應放棄爵位了,這還不夠嗎?
就因為沒能如願以償,扣下楊氏的私產,就值得他這般不依不饒?
這分明——
就是個趕盡殺絕的架勢。
根本就等同於強盜無異了!
祁文景此時的心境,用“懷疑人生”四字來解釋都不為過。
院子裏喊打喊殺聲響徹一片。
祁歡卻很冷靜,百忙之中又回頭吩咐雲娘子:“雲姑姑,你帶人去前廳找一下,祁雲歌應該還在那,把她拿下扣下來。如果她已經跑了,就趕緊找,務必把人控製在咱們手裏。”
祁正鈺忙著來堵截秦頌,應該暫時是顧不上祁雲歌的。
而且——
祁歡也十分篤定,祁雲歌的作為絕不是祁正鈺的計劃!
祁正鈺冒著樹武成侯府為敵和徹底得罪秦頌的風險,難道就為了給他一個蠢貨庶出孫女兒製造爬床和攀高枝的機會?
所以,祁長歌主仆撞見祁雲歌時,應該是她就是偶然聽到了祁正鈺針對秦頌的計劃,然後就異想天開的截胡了對方的計劃,借此攀上秦頌去!
祁歡對祁雲歌所作所為,沒什麽額外情緒,隻覺得她蠢罷了。
但她要這個人!
因為祁雲歌一定知道祁正鈺最原本的計劃!
掐住這一點,就等於掐住了祁正鈺這條毒蛇的七寸!
“好!”雲娘子應諾,招呼了幾個婆子,趕緊趁亂離開。
楊氏側目,瞧見女兒臉上的指印,心髒還是忍不住的抽疼,但見她目光清明,還能理智的吩咐雲娘子做事,心下也略安心了幾分,譴責道:“他打你你就不知道躲?吃這個苦做什麽?”
祁歡笑了下,算是安撫她,沒說話。
躲了後果更嚴重是一方麵,另一方麵……
這也是她的苦肉計!
祁正鈺現在擺明了是個趕盡殺絕的態度,既然退一步也換不來海闊天空,那這一步也沒必要退了,她得借這個機會徹底把祁文景的立場掰過來!
祁正鈺因為隻得了爵位的承諾,沒撈到楊氏的錢財,故而貪心不足,變本加厲的繼續使壞針對他們……
肉包子打狗的事兒,幹嘛要做?
這個爵位,爛也讓它爛在自己這便宜爹手裏吧,憑什麽委曲求全的給他們?!
是的,祁歡也是個報複心很重的人!
以前她隻想苟著性命,脫身逍遙去,可是祁正鈺欺人太甚……
既然不叫他們一家好過,那索性掀了桌子,大家都別過了!
這院裏,雙方正打的熱血沸騰,如火如荼。
楊氏如今對這家人是當真沒什麽耐性,咬牙道:“咱們從後門走……”
祁文景回頭看她一眼,眼中閃過一絲掙紮的情緒。
但也隻是一瞬間,就湮滅於無聲。
楊氏拉了祁歡便就要走,這時候卻突然聽到影壁那邊傳來轟隆隆的砸門聲。
因為院裏打了起來,門房那裏無人看守。
這動靜實在太大,驚得院中眾人齊齊停手。
楊氏與祁文景齊齊戒備起來。
祁正鈺使了個眼色,吩咐身邊的人:“去看看。”
那親隨匆忙跑過去,卻才剛繞過影壁,就被人橫在頸邊一把長劍給押著逼了回來。
卻原來是趁著大門無人把守,武成侯府的兩個護衛翻牆進來,已經自行拉開門栓,重啟了大門。
祁歡不認識這兩個人,但是她認得他們身上的裝束,就是早上跟秦頌過來的那幫人。
祁正鈺氣急敗壞的轉身奔過去。
卻見大門口,武成侯府的馬車去而複返,有人將秦頌自那車上又扶了下來。
這麽短的時間,他顯然是沒回侯府救治,隻半途使了什麽法子,略緩和了症狀就又立刻回轉。
這會兒麵上表情疏冷淡漠,還是以往那個桀驁不馴的模樣。
要不是他下車是被護衛扶著,祁正鈺都差不多要以為他下在對方身上的軟筋散因為存放太久,根本沒起效用。
秦頌站在大門口。
他方才轟門的動靜太大,已經引來了周遭大片的人群圍觀。
他雙手攏在廣袖之中,眾目睽睽之下,卻沒有直接闖進門來,而是望定了門裏的方向,扯著唇角涼涼道:“聽動靜,長寧侯你這府裏熱鬧的很。”
祁正鈺站在門內,雙眼危險的眯起,咬著牙道:“你不是走了嗎?”
他兩人站的位置,分明祁正鈺居高臨下。
但這可能就是垂垂老矣之人與朝氣蓬勃的年輕人之間不可逾越的鴻溝,雲淡風輕之間,秦頌的氣勢就的穩穩地壓住了他。
秦頌勾著唇角:“今早府上招待本侯的茶湯有問題啊,雖然祁大小姐及時發現,帶人送了本侯出來叫本侯趕緊去求醫,可本侯這人小心眼的很,還是對府上的待客之道耿耿於懷。實在氣不過,就還是先折回來尋老侯爺講講道理了。”
他說著話,卻依舊還是沒有進門的打算似的,衝祁正鈺挑了挑眉:“叫府上搬兩把椅子來,咱們坐下來聊聊?”
這樣含沙射影,足夠引起旁人無盡的揣測了。
祁正鈺見他沒當麵發難,就猜他還是想私下解決這事兒。
現在秦頌也是無憑無據,何況他送信去秦家的時候是以祁歡的名義,祁歡牽扯其中,料想秦頌也是有顧慮的。
祁正鈺心思瞬間過了幾遍,臉上也隻能強忍著怒意:“武成侯說笑了,還是裏邊請吧。”
秦頌確實不想再大街上跟他互相罵街。
那樣,毫無意義。
他從善如流的抬腳往台階上。
祁正鈺目光陰森,卻一直咬牙忍著情緒。
他卻在抬腳過門檻時,忽的又頓了一下,笑問道:“本侯現在過你長寧侯府這道門檻兒,當真是心裏不踏實,老侯爺不會叫我有進無出吧?”
他這聲音,不高不低,尋常說話而已。
卻是叫門口圍觀的百姓聽得清清楚楚。
人群裏頃刻間爆發出一片沸騰的議論聲——
知道的這是武成侯來長寧侯府做客,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要進什麽蛇穴狼窩呢!
祁正鈺一張臉,瞬間黑成鍋底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