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東窗事發
陰謀論再次卷進她腦海,祁歡卻自知追究這些前塵過往就是沒事找事。
好在,秦頌話至此處,也不知道是他那時候也尚未出生,不知內情,還是單純隻是不想多說……
總之,這個話題到此為止。
祁歡暗暗深呼吸了兩次,強行壓下腦海中那個陰暗又可怕的念頭,隻問秦頌:“小侯爺還特意追到這裏來,是還有什麽話要同我說嗎?”
“哦。”秦頌對祁家的舊事不過順口一提,那畢竟是與他無甚關係的。
他說:“方才你走的太急,話沒說完。你倒是大方又好心,對旁人心思反應敏銳的很,可是隻顧著成人之美,卻不想想你家二老的心思?”
祁歡皺著眉頭,忍不住又將他打量一遍。
這位秦小侯爺是越來越無聊了,以前隻是找她個人的茬兒,現在居然連祁長歌的事都開始感興趣。
吃飽了撐的嗎?
她這情緒,不加掩飾,直接就寫在了臉上:“我家二老?”
她那對兒爹娘是徹頭徹尾的兩條心,就從沒走在一個頻道上,沒理由他們商量了什麽事兒,會被秦頌察覺,卻又瞞著自己。
秦頌看她約莫是真的沒想到,心情就又莫名轉好幾分。
但他賣了個關子,在院中漫不經心踱著步子,慢慢地道:“喻五那人,人品性情約莫都還算不錯吧。他家的爵位傳了三代了,按照朝廷法度,待現在的永興伯故去之後就要被朝廷收回。你知道的,由奢入儉難,人性如此,想要反其道而行之挺難,單從這一點看,喻懷瑾還是頗有可取之處的。”
祁歡一直覺得這個奉父母之命的古代婚姻製度,十分潦草,尤其是對女子而言。
喻懷瑾雖是眼見著對祁長歌有那麽點兒意思……
兩家如果真要結親,也總還是要盡量先查一查對方的人品之類。
她跟祁長歌之間,算不得有怎樣深厚的姐妹情分。
但是同為女子,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祁長歌在原書的設定裏雖是個惹是生非的女配,可起碼迄今為止祁歡是沒看見她作惡的。
既然大家都不容易,又何必刻意的互相為難呢?
秦頌這麽說,祁歡確實感興趣,就斂了心神認真的聽。
其間,秦頌側目看她一眼,也是覺得頗有興味。
一般來說,女子都善妒,比衣裳,比首飾,比容貌,比身份……
祁歡雖然樣貌生得就不算差,可是她做為府裏金尊玉貴的唯一嫡女,偏要在這方麵被自己的庶妹壓上一頭,一般不去找茬欺負人就算不錯了,哪還有人設身處地替對方操心,還盼著對方能有好前程的?
這也不就單是衝著長寧侯府說的,所有世家大族當中都是這樣的風氣。
於男子而言,是前程,對女子而言,是婚事……
好的出路就那麽幾條,誰不是搶破腦袋先顧著自己?
否則,又哪兒來的嫡庶尊卑的地位之分?
如若祁歡之前沒跟自家那混賬弟弟定過一次親,又鬧出了葉尋意的笑話,她確實是不屑於跟祁長歌去爭顧懷瑾這種條件的男人,可她現在已經今非昔比,所能選擇的餘地也不大了。
秦頌見她感興趣,就繼續說下去:“喻五的天資算一般偏上,但是為人周正,讀書刻苦。他上一屆春闈就去應試了,沒考中。依著他的年紀,前兩年就該議親成婚了,但也據說是他自己說的,不想分心,還想再全力以赴試一次科考,便拒了家裏的安排。好在……這一次沒白折騰,得了功名了。”
“世家子弟裏頭,還能如此清醒知上進的,確實不多。”祁歡也深以為然。
反正祁歡自己就沒那個心氣兒,知道自己老娘是個壕無人性的富婆,她竊喜之餘也隻想躺平,混吃等死做個平平無奇的富二代了。
喻家的爵位雖然將要被朝廷收回,可喻懷瑾作為喻家嫡子,將來必是能分得一大份產業的,本來其實倒也可以像他長兄一樣,不必這麽拚。
單從這一點看,這人起碼就是肉眼可見的有可取之處。
祁歡思忖權衡過這一波,才又重新收攝心神看向秦頌。
秦頌眼底依舊是那種戲謔的,卻不太懷著好意的一點微涼的笑。
他意有所指:“或者……祁世子與世子夫人也是這麽想的。”
祁文景怎麽想的,不重要,可楊氏正為著自己女兒發愁呢,一時半會兒卻是不會有閑心去特意替祁長歌打算的。
祁歡:……
她好像聽明白了。
不過就是帶她們姐妹一行去喻家吃了頓席,他們至於這麽無孔不入的替她找下家嗎?
秦頌不說,她確實沒往這方麵聯想。
若是細究起來,她卻也覺得秦頌這想法靠譜!
在楊氏和祁文景眼裏,等她退了婚事之後,基本就等於砸手裏了,婆家不好找,自然遇見條件還不錯的大小夥子就趕緊留意,有棗沒棗打三竿,先下手為強總是沒錯的。
祁歡幹笑兩聲:“兩家人好歹還是有點兒交情的,我就不去禍害人了,何況……人家也沒看上我。”
自從祁歡在他麵前徹底擺爛之後,秦頌已然是習以為常。
他是沒見過有誰家閨秀能心寬至此,臉皮更厚的沒邊了。
但是有一點不得不承認——
這樣一來,私底下與她說說話兒,還挺有趣兒的。
秦頌嗤笑一聲:“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祁歡沒應聲。
她覺得和這位秦小侯爺長時間呆在這個地方不太好,就自行截斷話題:“沒別的事的話,就回前麵去吧,這裏到底是我家後院,被人瞧見了對小侯爺的名聲也不好。”
“此處清淨。”秦頌靠在老舊涼亭的一根柱子上,雙手環胸,一副怡然自得,並不想走的模樣。
頓了一下,又道:“適合與大小姐聊天。”
祁歡:……
祁歡當然不會以為秦頌真的想和她發展點什麽特殊的關係,他這明明白白是在諷刺。
但也的確,她落在他手裏的把柄太多,也不得不咬牙忍著:“我最近……應該沒再得罪過小侯爺吧?”
秦頌眯了眯眼,眸中閃爍的那一點微光,興味盎然。
他唇齒微啟,語速刻意拉緩:“上回你家二公子‘失足’落水之後,本侯察覺他在水裏時候的情況很是反常,一時窮極無聊,就叫人去查了查他。”
祁歡眉心隱約一跳,立時對他戒備起來。
秦頌一直在饒有興致的注意她的反應,見狀,就更是愉悅起來。
他唇角噙上一抹笑:“我就說你這丫頭詭譎,即使和那一房有過節,報複人又豈會是不痛不癢的隨便把人往水裏一按,原來……你家那位二公子是有隱疾的。”
後麵一句話,他語調刻意放低,甚至有了幾分說悄悄話的那種溫柔。
他再次站直了身子,舉步走到祁歡麵前。
祁歡卻是被他盯的毛骨悚然,僵硬的扯了下嘴角:“這跟小侯爺該是無甚關係的吧?”
雖然她確信秦頌不會把她的秘密往外抖,可他總拿這些把柄給她施壓,這滋味兒也確實不好受。
秦頌說上一句話的時候,還刻意往前頃了一下身子。
祁歡本能的後退一步,和他保持距離。
秦頌於是就興致越發濃厚的盯緊了她眼睛,聲音低緩又惡劣的繼續道:“那小子四歲上他母家的大舅舅因為意外落水溺斃了,之後岑家的家業和老爺子的衣缽就順理成章都傳到了岑家二爺手裏。當時岑家人發現浮屍在水上的自家大爺時,家裏鬧了一整晚,當天夜裏正在岑家給岑老夫人祝壽的祁元銘就病了,而且還病了很長一段時間,他懼水的毛病就是那時便落下了。”
岑家的家事,祁歡毫無興趣。
她既不會同情誰,也不想懲罰誰。
畢竟——
她既不是判官,也不是救世主。
當初的岑家究竟是出了什麽事,可能除了獲利的當事人之外,也就隻有祁元銘母子二人是知道內情的,但那是他們家人的事。
祁歡勉強定了定神,佯裝無事的反問:“對啊,我就故意的,這一點秦小侯爺不是當時就看出來了嗎?當時您都沒去告密,現在你替我保守秘密的人情我已經還了,怎的……小侯爺現在反而有興趣掀我的老底了?”
那件事祁歡做了就是做了,可單純出於女人小心眼的報複推人下水,和明知道祁元銘有隱疾,卻刻意往這一點上戳……
這二者之間,還是有不小差別的。
祁歡是不在乎秦頌對她的印象的,反正她又沒打算和他處對象,所以反而有恃無恐,十分坦然。
秦頌盯著她波光瀲灩的一雙眸子,卻是非但沒被激怒,反而有點被取悅到的架勢。
他重新站直了身子,朗聲笑道:“本侯那個混賬弟弟此次若是真能迷途知返,本侯自當記你一功。屆時你再想退婚,本侯一定全力配合。”
從沒遇到這麽有意思的丫頭,若真嫁給他那弟弟,倒是屈才了。
如果秦碩不再執著於葉尋意,那也就不必送他出京,這退婚一事確實就可以隨時隨意操作了。
祁歡自然也是希望這事兒早點了結,好得個一身自在。
然則這邊她還沒說什麽……
下一刻,說話的秦頌自己卻先不幹了。
他又再次沉下臉來,眸色暗沉盯著她,咄咄逼人道:“你對喻懷瑾沒興趣,是因為心裏還有別人?本侯還想知道,那天晚上在你帳中的男人究竟是誰?怎的,與我家退親之後,你還是打算與他雙宿雙棲?”
最近他讓簡星海去暗中查了一圈,依舊沒有找到和祁歡那個“奸夫”相關的任何的蛛絲馬跡。
明明祁歡退婚之後,再要與誰好,或者嫁予誰,與自家關係都不大了……
可他就是想起這事兒便心浮氣躁,仿佛著了魔一樣的想要弄明白,她那個男人是誰。
不——
也或者說是既想知道,卻又不想知道。
就是每每想到這事兒,心裏就莫名的躁怒。
他這變臉速度堪比翻書,還是在祁歡都沒接茬招惹他的前提下……
祁歡用見鬼一樣的眼神上下打量他一遍,又開始覺得他有病,揪著自己的私事不放。
誠然,這個問題她也確實回答不了,更不想回答,抬腳便走:“我的私事,與小侯爺沒關係。”
但是轉念想想,買賣不成仁義在。
她剛得罪了葉尋意,還是應該盡量對秦小侯爺態度好一點。
於是,就又頓住了腳步,鄭重道:“府上若是介意,那我與小侯爺之前的約定還算,三年之內,我可以不成婚,等咱們兩家舊事的風頭過去。”
每次聊到那個男人,她都避而不談。
秦頌在這件事上的耐性已然告罄,雖然明知道自己這純屬無理取鬧,他還是一股子怒意衝上心頭……
一個沒忍住,當即搶了一步上去,扣住她的手腕。
他的力氣極大,一把就將祁歡扯了回來。
這幾日天氣又熱了一些,祁歡今日穿了件袖口略寬鬆的上襦,外配了半臂的短褙子,還是一套齊胸襦裙。
秦頌的手掌沒有阻隔,直接握在她皮膚上。
祁歡卻隻覺到了疼。
她擰緊了眉頭,還不待說話,卻聽見砰的一聲,有人一把推開了虛掩著的右邊廂房大門。
那門板年久失修,發出吱的一聲怪異聲響。
兩個人都始料未及。
秦頌出於本能的反應,一個回身先將祁歡擋在了自己身後。
再去定睛一看……
祁正鈺臉色陰沉鐵青的從那個黑漆漆的屋子裏走了出來。
這老頭兒怎麽會在這?
家裏宴客,他這個一家之主,好端端的不在前院待客,怎麽會藏在這間屋子裏?
祁歡縱使膽子大,此時也是心髒一陣緊縮,刷的一下,臉色雪白。
汗毛倒豎的同時,出了一身冷汗。
就連秦頌……
都是本能的後怕了一下。
他倒不是怕了祁正鈺這個長寧侯,更不在乎自己和他家的孫女兒“私會”被他撞破,而是他與祁歡剛才說的那些話……
那些加在一起,夠祁歡死上好幾回了,這老頭子可不是什麽善類!
他非但不是楊氏,連祁文景都不是!
“老侯爺當真是童心未泯,這是跟誰在捉迷藏嗎?躲在這?”心中明明十分惱怒,卻也無法表露,他隻選擇先發製人。
祁正鈺的臉色此刻陰沉的完全能滴下水來。
他捏著袖子底下的拳頭,一步一步走過來。
秦頌不敢殺他滅口,是因為他的身份,而同樣的——
他也奈何不得秦頌。
奈何不得,他就直接選擇忽視,直接走向他可以拿捏的那一個。
這是穿越之後的頭一次,在麵對這個陰狠狡詐的祖父時,祁歡會打從心底裏生出一種切切實實恐懼的情緒來。
她甚至喉嚨被恐懼塞得,連一句敷衍的話都說不出來。
祁正鈺目光死死死死的盯著她的臉,那片刻的工夫,卻仿佛磨了半個世紀那樣漫長。
然後,從牙縫裏撂下幾個字:“晚宴散後,去外書房見我!”
言罷,又看了眼秦頌掐在祁歡手腕上的那隻尚未鬆開的手。
這一眼,又在祁歡心上狠狠刺了一下。
然則,還沒等她縮回手去,老頭子已經冷冷的收回目光,頭也不回的走了。
從始至終,他都直接無視秦頌。
祁歡的背上都是冷汗,但她強撐著,穩穩站在原地。
她是個現代人,骨子裏就沒有一害怕便下跪求饒的那條基因,緊緊的抿著唇,飛快的想對策。
秦頌此時也頗是無措。
因為祁歡膽子大,他私底下有些惡趣味,願意逗弄她,卻從未想過要真的將她的那些事抖露出去。
此刻東窗事發,他回頭看一眼身畔臉色蒼白的少女,懊惱憤怒的情緒在胸膛裏衝撞。
他說:“本侯去找他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