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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薛徽言

  好吧,你捨得死我就捨得埋!


  李昂高深莫測地一笑,側開了身,只見薛徽言很有風度地一點頭,邁步進了屋。哪知還沒來得及看清房裡其他人,便被一股撲面而來的異味沖得倒退一步!

  再定睛一看,這哪是客房?分明是市場!而且還是被驚馬踏過之後的市場!


  「呵呵,諸位果真是洒脫之人……」就說了這麼一小句之後,薛徽言趕緊屏住呼吸,要不然非得齁著不可。


  李昂見他臉都憋紅了,怕再這麼下去真弄出案發現場來,趕緊拿了外套跟同伴打過招呼后把他請了出去。


  這時已過早飯時間,住宿的舉子們或外出辦事,或閉門溫書,堂子里倒沒一個閑人。兩人下得樓來,尋最僻靜的角落撿一副座頭,讓跑堂小哥泡了兩杯茶。


  薛徽言捧杯輕嗅,好大一陣才放下,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濁氣。


  借著這陣工夫,李昂暗中觀察,見他衣物飾品俱都不凡,舉手投足也頗有風範,莫非是簪纓子弟?


  等他緩過勁來,兩人敘了年庚,一副玉面書生模樣的薛徽言竟比李昂大六歲。因著明天就要大考,接下來的話題自然都在這上頭打轉。


  「藎臣可知道,這回是十四取一,餘下不及十四亦取一人?」


  「哦?德老兄怎知道得這般詳細?」


  薛徽言淡淡一笑:「這算什麼?有人還未開考就已經被取中了。」


  李昂聽得眉心一擰,但轉瞬釋然,只是輕笑而已。


  這倒讓薛德老很是詫異,問道:「怎麼?藎臣早就知道了?」


  嘆了口氣,李昂隨口道:「猜也猜得到,貢舉大權從朝廷下放到地方,又是這般倉促,自然免不了齷蹉。」


  「唉,本是為國求賢的掄才大典,這一來,取中的都是些蠅營狗苟之輩,偷奸耍滑之徒。咱們這一科,名聲就要壞到這些人身上了。」


  李昂端起茶杯抿一小口,處之泰然:「兄長也不必過慮,胸有經世方略,腹有錦繡文章,不怕不中。反之,即使取中,又能有多大作為?兄觀歷任宰執,哪一個不是飽學之士?上朝堂安邦定國,下鄉野淺斟低唱,是真名士自風流。」


  薛徽言茶杯一放鼓起掌來:「好一個是真名士自風流!為你這一句,愚兄以茶代酒,聊表敬意!」


  又過一陣,兩人撇開那煩人話題,說起閑話來。


  李昂這才得知,對方果真出自累代仕宦之家。薛徽言的兄長薛弼,就是現任的湖南轉運司判官。而他本人,現正住在廬州知州胡舜陟的官邸待考。


  「兄長本籍溫州,怎會跑到廬州來考試?」


  提起這個,薛徽言未語先嘆:「藎臣有所不知,我本在太學就讀。靖康之難,二帝蒙塵,兄長讓我返鄉用功。我想著國家到了如此地步,還讀什麼詩書,考什麼功名?聽聞今上在應天即位,我前去隨駕,向執政大臣建議西狩,卻被斥為無稽之談。到了揚州后,幾番進言都不得回應,我索性就離朝回家,哪知到了廬州正碰上官家下詔開科,又准許異地投考,所以就留下來了。」


  李昂聽罷,想起自己當初對康允之提到的「西狩」和「南巡」之議。


  但後來細想,如果真把行朝遷到四川,除了給大宋朝廷續命之外,於大局卻無多少益處。


  因為四川固然難攻,但其地處偏遠,難以籌劃天下。你在成都立足,就無法顧及兩淮江南。反之,若坐鎮江南,遣得力文臣武將據守四川,扼長江上游,策應江淮,則女真人過江有顧及,攻蜀又艱難。


  這,才是長久之划。


  當他把這些話說給薛徽言聽時,後者大為震驚。他原以來,李藎臣有豪氣,知詩書,但畢竟年齡閱歷都有限。又是生在耕讀之家,見識自然不能跟自己相比。


  但聽他一席話,方知世間真有那足不出戶,以知天下的奇才。


  驚嘆之餘,又起爭勝之心,遂故意問道:「藎臣那日在貢院前說,金人必欲滅我而後快?」


  「是,我說過這話。」


  「那敢問,金人既然想取而代之,為何又立張邦昌?」


  李昂喝口茶潤潤嗓子,正色道:「兄長對女真人想必了解不多。這一族人,世代以放牧狩獵為生,驍勇善戰自不待言,但於文治教化卻有所不通。他們滅遼以後,又立即攻宋,後方不穩不說,燕雲之地也還需要時間穩固,正所謂鞭長莫及。兄長信不信,即使如今張邦昌退了偽號,女真人早晚還是要扶植一個傀儡起來。」


  薛徽言一時不語,因對方所說信息量太大,他也需要時間消化。不過,畢竟是出生在宦官之家,又有東京求學的經歷,見多識廣。沒多久,便想明白了其中關係,又問道:「那依藎臣之見,如今事,猶可為乎?」


  「大有可為!」李昂十分肯定地說道。「如今金人雖然攻破河北河東,但兩地軍民堅持鬥爭者不在少數。短時間之內,女真人都不太可能再像之前兩次那樣傾舉國之兵來攻。這就給大宋贏得了時間。」


  「用此時間何為?」薛徽言將身子往前一探,追問道。


  「第一,就是穩固江南,這是國家的錢糧重地,不容有失。第二,便是經營川陝。只要四川陝西不丟,女真人就無法全力進攻江南。且西軍號稱大宋精銳之中的精銳,只要用人得當,籌劃得法,川陝之地將是抗擊女真人的前沿。這第三,便是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共同抗金。」


  薛徽言聽得心頭狂跳,強定住心神,問道:「誰是可以團結的力量?」


  李昂笑了,摸著鼻子道:「兄長見多識廣,可知北朝皇帝被俘后,還有一支契丹人遠走他鄉?」


  薛徽言搖了搖頭:「未曾聽說。」


  「那兄長聽過耶律大石這個名字嗎?他本是契丹貴胄,只因遼主不聽忠言,導致身辱國喪。大石激於義憤,於北朝滅亡前帶領一支人馬遠走西域,他,就是大宋可以期待的強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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