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不可欺
蘇儀聞言冷笑,心中思忖著,楊君訓想來不會承認他背後有所主使,因此也不打算費心思去逼他招供,便也點了點頭。
「很好,這場賭局,我接下了。」蘇儀微笑道。
韓開的面龐頓時湧起一抹激動的神采,蘇儀和韓修竹兩人相顧而嘆,項家一行人面面相覷,不知該喜還是該憂。
「好!君子一言九鼎,絕不反悔!我替韓開兄多謝蘇彌天應下這次賭約。」楊君訓眉開眼笑,拱手說道。
「先別急著謝,你還是想想該怎麼應付接下來的難題吧,楊兄。」
仇院事與項刺史兩人呆在人群的最後方,顯然已經旁聽許久,蘇儀眼角餘光瞥見他們,於是便浮起一抹詭異的微笑,轉身離去。
眾人也循著蘇儀的目光轉頭望去,發現兩位大人,於是讓開道路。
項從流走到楊君訓面前,仔細打量著手足無措、滿頭大汗的後者,半晌,才丟下一句話。
「哎,怎麼就讓主和派的狗混進來了?仇大人,你可是失職了。」
仇英彥淡然一笑,掃了楊君訓一眼,道:「你暫且留下,等九鼎山之後才能離開。」
楊君訓連連點頭。
「仇大人的決定自當配合,就由我為來準備住處吧?老全,請他去牢房住住,你們對他客氣點,他可是京城大人物的馬前卒,好生伺候,弄到全身殘疾可不行,最多卸他一條手臂。」項從流頭也不回,說完便走。
「是。」全司法立刻點頭。
楊君訓聽的冷汗直流,這些州官怎麼跟個痞子一樣,說用刑就跟吃飯一樣!
「不,我不是……」楊君訓張口就想辯解,然而兩位大人已經走遠。
「走吧。」
全司法抱臂環胸,以高大的身材俯視楊君訓,好似山巒傾頹,極具壓迫感,楊君訓連連賠笑。
「這位大人,有事好商量,我真不是主和派的走狗,我是中立的,我爹是衡州刺史楊威,我娘是陽山郡主,我來這裡只是……」
「進了牢房再說,四月天氣微寒,獄中濕氣太重,我手下的獄卒們還等你這劑補藥燥燥脾胃呢。」全司法冷聲說道,肩頭盪起空間波紋,其中緩緩探出一柄尖刀來。
楊君訓大驚失色,只得依言,灰溜溜地下了城牆。
項一鳴等人心中大呼痛快,看著蘇儀與楊君訓分別從兩邊階梯走下城樓,也告辭離開。
待到韓天樓帶人走後,韓修竹看向韓開,神色冷若冰霜。
「小開,你可知,無論勇戰派還是謀戰派,中心思想都是一個『戰』字?」韓修竹轉身,背對韓開,質問道。
韓開低下頭,不敢言語。
韓修竹停頓了片刻,又繼續說:「《孫子兵法》有言,主不可以怒而興師,將不可以慍而致戰,你此番行為,完全是在憤怒時、一時衝動做下的決定,日後必然會後悔!這次你若是再敗,便是一塌塗地,我不會因為同族之情而憐憫、幫助你,相反的,你與主和派勾結謀害蘇彌天一事,待我查明為實,定當將你掃地出門。」
韓開面色一驚。
將門子弟因犯門規而被驅逐出門,代表著此人將失去將門身份帶給他的一切榮耀,傲骨不存,對韓開來說,這是比死亡都更加難以忍受的痛苦。
「修竹哥,楊兄不是主和派,另外,你莫非真要為了一個外人,對我下這般重的處罰?」韓開渾身都在顫抖不休,也不知是因為驚懼,亦或是怒火騰衝。
「外人?蘇彌天此人心繫天下,不拘泥於一城一戶之利,何來外人之說?我受恩師十年點撥,早已不拘泥於家門這個小小的『義』了,我要行天下之義,走老孟之道,四海之內,凡是與我志同道合之人,皆為兄弟!」
說罷,韓修竹搖頭離去,只留下似是有所頓悟,因不願面對而心境五味雜陳、一臉複雜的韓開。
……
蘇儀下了城樓,正想帶著蘇詩兒往家中走去,眼角餘光卻瞥見柳心照站在車旁,眼巴巴地看著他,於是便輕咳一聲,轉身迎向後者。
正想上車,身後項一鳴快步走近。
「今天傍晚項家要開個宴會,你一定要來參加。」項一鳴說道。
「咳咳,項兄,兩天後便是院試,我……」蘇儀面有難色。
「無妨,你只要露個面就好,大家都會體諒你的。」
「那好吧,請容在下回家準備一番。」
辭別項一鳴,蘇儀上了柳心照的車,往家中趕去。
此刻正午剛過,艷陽裝點車窗,蘇儀看向柳心照,發現她的神色略有些頹唐,俏臉上的愁色比起早上只增不減。
不過有蘇詩兒在場,蘇儀沒有選擇去多問,而是天南地北地、和蘇詩兒一同說了說這個月在南徐州的一些趣聞。
聽到詼諧處,柳心照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愁雲消散了大半,這才說起了別的話題。
「蘇郎,先前你應下賭約,本就是萬分危險之事,身家性命,絕非兒戲,其中的利害,你定然也已了解,小女便不再多說;只是在最後,你將楊君訓也牽扯入內,卻是有些不明智了。」柳心照說。
「噢?此話怎講?」蘇儀一揚眉梢。
「這要從他的家世開始講起,楊君訓的父親是衡州刺史楊威,是極少數持中立態度的地方大臣,近年來卻因周學書的威逼利誘,已經隱隱有倒向主和派的趨勢;地方官員想要進入廟堂,最關鍵的一步是能否與兩派的領軍人物搭上關係,楊威幾乎快邁出第一步,然而就在前兩個月,楊君訓在外公然稱讚你的詩詞,遭到主和派的攻訐,繼而引起了周學書的猜忌,楊威的上升途徑也因此而中斷。」柳心照解釋道。
「這麼說來,楊君訓倒是幹了一件好事啊。」蘇儀揚起不可名狀的笑容。
「對主戰派來說,自然是樂意看到這種場面的,但對於楊威本人來說,就不是什麼好事了,他因此失去了晉陞的大好機會;楊君訓了解到內幕,心生悔意,以不聚軍心的代價寫了一封『罪己書』,將問題的根源全部包攬到自己身上,不僅全盤否認了他以前對你的仰慕,更打算以刁難你來展示楊家的誠心,保證其父的上升途徑。」
「原來是有著這層關係,他倒行事果斷,是個孝兒。」蘇儀點頭說。
聞言,柳心照柳眉微蹙。
「你怎麼一點都不在意?這背後的利益牽扯非常深,楊君訓雖說並非主和,但他仍然鐵了心要加害你,再加上你有與韓門的仇怨摻雜其中,處境岌岌可危。」
「我並非不在意我的處境,只是許多事情需要坦然面對,與韓門的讎隙,我也不會逃避。此外你誤會了,雖然我挺讚賞楊君訓的行事果斷,但對我來說,敵人就是敵人,無論他有什麼難言之苦、亦或是有什麼正當理由,我都不會對他心慈手軟。」蘇儀肅然說道。
因為感覺這個方面的話題她插不上嘴,於是蘇詩兒一直旁聽著。
柳心照嘆息,道:「你有這個覺悟,小女就放心了。另外,你一定要知道,這場賭局是楊君訓算計好了的,你若輸了,他等於說是為主和派做了一件好事,或多或少能填補楊家與主和派之間的間隙;而你若贏了,他仕途盡毀,楊家必然與你結下血海深仇,再也無法與主戰派修築良好關係,這同樣也是主和派願意見到的情況。」
蘇儀點點頭,他自然也是了解其中內幕的,於是低下頭來,食指輕輕敲打膝蓋,考慮了片刻,才開口說話。
「主和派將得到什麼利益,以我現在還控制不了,我唯一能控制的,只有自己將得到什麼好處;我在南徐州住了一個多月,深刻地了解到在這龍潭虎穴之中,只靠謙遜溫和的態度是無法立足的,刺史與院事大人的狠厲也不是天生如此;對我來說,這場賭局的賭注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我要借著這場賭局立威。」
「立威?」柳心照的瞳眸中閃過一縷光華。
「沒錯,孫聖有云:『上兵伐謀』,而謀略的最高境界,就是營造出無人敢與我為敵的局面,我要在全天下人的心中,立下『我蘇儀不可欺』的強烈印象!不僅是為了保護自己,也為了達成更遠大的目標,這韓開與楊君訓兩人,只不過是正巧倒霉,撞到了我的槍尖之上而已。這場賭局,是我立威的第一步,從此以後,我不爭勝,毋寧死!」
蘇儀原有一顆智之軍心,因寫下「上兵伐」三字真諦而塑造形成,如今他說出這番話,軍心之中,竟然隱隱浮起第四個「謀」字!這個小變化被蘇儀注意到,但這個字尚還黯淡無光,若是要完全激活,似是需要達成什麼條件。
蘇儀的話語擲地有聲,柳心照的心神盪開漣漪。
「一個月不見,你變了。」柳心照儼然笑道。
「到了更大的地方,眼界自然也隨之拓寬,以前我想著只要不與人結仇,就可以保全自己與家庭,然而到了南徐州之後,我才發現這個想法已經不適用這裡了,為了我心中的目標,只有進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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