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二章 密雨
劍影衝天而起。
陰雲開始凝聚，越發濃密晦暗。
對岸不少天子峰士兵不由得抬起頭去。
夏風突然變得森寒，捲起波濤洶湧。
嘩！
電蛇開始在雲間滾動，霹靂震響出漫天的光網。令人目不暇接間，淅淅瀝瀝的雨點便連天砸落下來。
一起墜下的，還有碗口大小的雹子，砸得滿地坑坑窪窪。
「怎麼回事？」
「如何突然下這樣大雨？」
天子峰士兵紛紛疑惑道。
吳鋒悠然擊掌，眼中迸出神明般的銳芒，發下命令。
「雨簾遮目，諸軍衝鋒！」
沒有號角聲響，士兵們飛快地抬出皮船，早有術士以道法往裡頭吹滿氣體，眾人乘在上頭，在疾風暴雨當中，穿河而過！
精銳部隊，並不僅僅體現在戰力，更體現在秩序性和對於命令的執行力。純粹的生死場對沖，由於人皆有求生之心，精兵未必占很大便宜，然而在指揮官做出戰術命令之時，精兵的表現便要遠遠超過尋常軍馬。
吳鋒軍拆毀了橋樑，已經出乎敵人的意料，讓葉落凉等人不明所以。
而如今以皮筏渡河，更在他們的意料之外。
鋪天蓋地的雨水和冰雹，已經遮蔽了天子峰軍馬的視線，更分散了他們的注意力。
這正是吳鋒從龍傲天的遺產中所得到的秘術。
道門有祈風布雨的道法，但卻需要設壇齋戒，祈禱數日，才能降下風雨，當然不能用於戰爭當中，等到把雨水引下來，黃花菜都涼了。
但吳鋒根據龍傲天的資料，卻成功研發出一種粉劑，只要凌空投放到雨雲當中，很快便能落下傾盆大雨。
而這一陣，漢中上空又正是多雲欲雨的天氣。
吳鋒親自衝鋒在前，以真氣鼓盪，飛舟以驚人的速度射向河岸。
這漢水上游的河床，本來就不甚寬闊，哪怕是漲水季節。
赤霄劍一聲銳鳴，金光如同龍鳳流轉，將前陣的一名百夫長斬下頭顱。
他麾下的士眾們仍然怔怔瞧著，直到被吳鋒劍風掃蕩，縱橫馳騖，再斬數人，才回過神來，撤開空地，布成陣線。
但姬紅顏等勇將已經率領士兵們重新登陸。
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拆毀橋樑本就只是個幌子。
葉落凉想不出吳鋒的用意，又以為神堂軍真的要撤退，所以正可以打對手一個措手不及。
「可恨啊……」眼見第一排的士兵們猝不及防，如同刈麥一樣被敵軍斬殺倒下，本陣的葉落凉暗暗切齒痛恨。
雨太大，視線不佳。
對於厚實的陣線來說，不算有利，如果第一排戰乏了換上預備隊，因為首尾不能相見，這個過程很可能出現混亂。
更何況被鬥志高昂的敵人突然暴襲！
「不得慌張，我軍人數依然遠勝敵軍！」
葉落凉運足中氣，自丹田噴出一道聲浪，高聲命令。
兩隊輕兵碎步前進，快速拉長隊列，在兩側堵住河岸，擺好強弓硬弩。
作戰之時，最怕的就是遭到側翼迂迴夾擊。
如今天子峰的部隊遭到吳鋒軍突襲，軍心散亂。葉落凉不愧天子峰宿將，當下利用兵力優勢，將中央的不利自兩側挽回。
先是輕兵封鎖河岸形成戰線，而後重步兵轉移上去，布出槍陣盾牆。
漢中軍的陣列形成了一個偃月陣型，向內不斷凹陷，但卻只是將圓弧擠壓得變大而已，張合空間充足，陣勢就沒有崩潰的危險。
葉落凉在等待反擊的時機。
哪怕士兵們不斷被擊倒，血肉在雨中綻放出瑰美的死亡之花。
戰爭中損失最多的時候永遠都不是對沖之時。當一方開始潰敗，以後背對著敵人，敵人才能肆無忌憚地大舉屠殺。
對於一名良將來說，可以戰敗，但必須盡死力避免崩潰。
「吳鋒，你的渡河頗為巧妙，但你沒有水軍，所以你如此施行策略，耗費己方的體力，只不過是打退我們一波而已。」
葉落凉口中銜著一塊怪鐵，中氣十足道。這銀白色的怪鐵能讓兩軍士卒在暴雨中亦能聽清他的話語，又不至於感到震耳欲聾。
「是么？」
吳鋒摸了摸自己的鼻頭。
兩軍交戰的沙場上，這個動作也許顯得有些滑稽，然而吳鋒生得秀美英絕，用俚俗點的話兒說起來便是，哪怕是鏟起屎來都能瀟洒好看。
這一刻，他的笑意變得詭異起來，卻有種驚人的妖美。
白愁飛向主公的方向籠袖一揖，引著麾下士卒急速穿插而去。
陣如長蛇，步如飛電。
「陣法」——猿返！
兩側有盾陣封鎖，正面雖然正在潰退，卻有葉落凉親自坐鎮。
但葉落凉的調配拉長了己方陣線，斜側方便變得薄弱。
而且葉落凉當然意識不到，步兵也能發揮出接近騎兵的機動力和衝擊能力。
不需要太久，幾百息就夠了。
白愁飛引領著他獨家的「猿返」之陣，這猴子般的矮小男人，卻是吳鋒倚為干城的心腹重將。
吳鋒令姬紅顏在正面繼續衝鋒，自己則帶著一眾親兵往左前方作為繼後部隊衝鋒。
本陣和兩翼之間，本來就是最薄弱的地方。
隊列拉得越長，越薄弱。
賓士如風的步兵隊，用輕捷的彎刀斬斷敵人的槍桿，用刀尖刺穿他們的心臟，剜出他們的眼睛，出手極為狠辣。
戰場之上，不容留情！
這一次，完美的半圓弧不再完美，如同波分浪裂，一環環地斷裂開來！
猿返奇陣，長驅克敵。
「中……中計了……」
葉落凉的嘴唇抖動著。
應該說，無論他如何應對，吳鋒都能迅速地找出他的弱點，並且楔入其中。
這是智能的巨大差距。
「將軍……該如何是好？」副將面色青白，倉皇問道。
「事到如今，想要不陣勢崩潰，只能提前暴露那一支奇兵，用以救急了。」
葉落凉不忿地道。
那一張底牌，本來是整個天子峰的底牌，應該用在戰鬥最激烈的時刻，一擊決出勝負。
但此時葉落凉已經無可選擇。
他現在才相信了吳鋒的確是當世少有的名將，能陣斬荊州蛟龍，絕非憑藉運氣而已。
在客場作戰，兵力又極大劣勢，依然能運籌帷幄，從容自如，一切盡在算計之中！
「客卿們，你等的仇人就在前方，請你們出陣破敵，斬滅敵梟！」
葉落凉肅容拱手道。
「且看咱們的！」
登時便有極為陰鷙，如同鷹梟的聲音傳出來。
數道詭影在雨中飄蕩，彷彿全無形跡，如急如緩，而後剎那間於不容發之際綻放出最灼烈的寒光！
光冷，光疾，煞氣隨著光一同滾動。
幾名士兵被頃刻斫成數片，血肉連著腸胃一起噴薄出來，剖面還能看見腦子的溝回，緩緩蠕動，中人慾嘔。
白愁飛皺了皺眉。
被殺者中有泰半是他從家鄉召來的鄉親兵。
而吳鋒也為之神動。
刺客。
而且這手法立時讓他想到了某一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