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界】第四節 萊納（上）
「我……是誰？」
在一片漆黑之中，突然亮起了一團火焰。萊納朝著那團火焰走了過去，來到火焰旁后，他覺得十分溫暖，那火光讓他覺得很安心。他伸出雙手將那團火捧了起來，手上並沒有任何灼燒的感覺，火焰在他的掌心中跳動著，不斷變換著形狀。時而像小刀，時而像手鐲，時而像椅子，又時而像一個人的臉。他一開始不知道那是誰的臉，正如他不知道自己是誰，那張臉十分模糊，僅能勉強看清輪廓。他將眼睛湊了上去，那張臉便越來越清晰了，他能分辨出那是一個年幼的小男孩的臉，那個小男孩他認識，因為那是他的兒子。
一陣風吹來，火焰熄滅了，那張臉也消失了。
「不……萊特……」萊納「撲通」跪地，他想起來了，他想起來自己是誰，想起來自己要做什麼了。
他要做的，是復仇。
萊納明確了這個念頭后，四周的黑暗也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條蜿蜒曲折的山間小道。他順著小道往前走，一路上周圍變得越來越亮，溫度也變得越來越熱，最後他走到了一座火山的山頂，那火山口中翻滾的熔岩就在他的腳下。在火山口的旁邊，插著一把燃燒的劍，而那把劍的旁邊，跪著兩個人，一個是那個毀了他平靜生活的雷古勒斯，一個是囚禁並折磨了他六年的蘭多夫。
「殺了他們，推進岩漿，完成你的復仇吧！」復仇魔神米拉的空靈聲音從天際傳來。
萊納走上前去拔出了那把燃燒之劍，乾淨利落地捅穿了雷古勒斯的胸膛，他看著雷古勒斯因痛苦而抽搐的臉，心裡一陣狂喜。他將那把劍在雷古勒斯的胸口裡轉了兩圈，然後猛地拔出，灼熱的血濺在地上冒起蒸汽，他一腳將雷古勒斯的屍體踢入了火山，看著他從腳到身子到脖子再到臉被熔成一灘血水：「這是為了索拉和萊特！」
他轉向蘭多夫，後者面如死灰地跪在他腳下，臉上滿是因火山的炎熱而冒出的汗珠。萊納走近蘭多夫，用劍在他的脖子上割了一個口子，然後抓著他的腳，將他倒了過來，頭朝下對著翻滾的岩漿。蘭多夫的鮮血從他脖子上的那個口子里源源不斷地流出，往火山中滴落，形成了一條血紅的細線，但還未等血落入岩漿，便已被高溫蒸發成了紅色的蒸汽。蘭多夫就這麼被萊納放著血，直到他整個人肌肉萎縮面色蒼白形如乾屍，直到再無一滴血從他的脖子流出，萊納便揮劍斬下了他的頭顱，然後將他的身體一同丟入了熔岩之中：「這是還你這六年的『照顧』！」
殺死了他最恨的兩個人，萊納感到十分滿足，體內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但是隨後迎來的卻是一陣空虛。他失去了目標，他需要繼續復仇，復仇是不能停止的。這時火山口旁邊又憑空出現了一堆跪著的人影，那些人都是高精靈，是萬年之前與他的祖先交戰的高精靈，就是他們將他的族人趕入了地下，從此過著暗無天日的日子。
「殺了他們，推進岩漿，完成你的復仇吧！」復仇魔神米拉的聲音又一次傳來，說的還是一樣的話。
又有了目標的萊納鮮血又一次沸騰，他頓時來了興緻，衝上前去瘋狂揮舞著那把燃燒之劍，將那群高精靈砍成了一塊塊的碎肉，然後一塊接一塊地踢入岩漿。在他將最後一塊肉塊踢下后，他一轉頭，身後又出現了一群高精靈，保持著和之前那群一樣的姿勢，跪在那裡等候著萊納的審判。萊納已經殺上了癮，他見到新的獵物，便兩眼放光，狂笑著撲了上去，不一會兒也將那群高精靈解決了。毫不意外地，在解決了這群高精靈后，又一群高精靈出現在了他的面前，他就這樣殺了一群又來一群，殺了一群再來一群，直到他開始覺得有些疲憊了，高精靈便終於不再出現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群人類。
「殺了他們，推進岩漿，完成你的復仇吧！」
是啊，人類也是有罪的，他們佔據著地面上的那麼多資源，還與高精靈為伍封印著他們暗精靈離開地下的出口，他們在地面上享樂，而暗精靈們卻在地下受罪，所以這些人類也該死！
萊納發動了他操縱火焰的能力，在那群人周圍建起四道火牆，然後讓火牆往中間收縮。他聽著那些人類在火牆之中的慘叫，那便是復仇的聲音。在解決了七八波人類后，萊納已經開始喘氣了，這時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群他的暗精靈同胞。為什麼他們也會在這裡呢？他的暗精靈同胞是無罪的啊……不，他們也是有罪的。這些暗精靈的安穩生活，是犧牲他的幸福換來的，如果他當初選擇了覺醒，這些暗精靈根本不會有機會活到今天，然而他們就這麼無知無畏地過著他們的小日子，不知道萬年前的屈辱，不知道地面上的戰爭，這對於萊納來說是一種天大的諷刺。為什麼他們就能這麼一無所知地不要臉地活著，而自己就得受盡痛苦與折磨？
「殺了他們，推進岩漿，完成你的復仇吧！」
「殺……殺……殺……」萊納張大了嘴巴，腦袋毫無規律地亂甩著，眼珠也翻白了，他用手捏爆了一個又一個跪在他面前的暗精靈腦袋，然後將他們的身體丟入熔岩。他殺了一個又一個，但怎麼也殺不完，他的動作變得越來越慢了，體力也跟不上了，他心中的那種因復仇而產生的快感也消磨殆盡了。他開始覺得越來越空虛，他不知道自己這麼繼續殺下去有什麼意義，這就是復仇么？復仇原來是這麼無趣的一件事。
最後，那些暗精靈們也消失了，火山口旁只剩下一個跪著的人影。萊納走上前去，卻發現，那個跪著的人是他自己。
「怎……怎麼？」萊納看著那個跪著的自己，眼前一閃，便發現自己變成了跪著的那個人，而另一個自己拿著燃燒之劍正站在他面前。
「殺了他，推進岩漿，完成你的復仇吧！」
萊納看著那個殺紅了眼的變得瘋狂扭曲的自己用那把劍捅穿了他的胸膛，然後一腳將他踢了下去。「不！！！」他墜入了岩漿之中，他掙扎著，看著自己的身體一點點地熔化，看著他的四肢慢慢消失，最後他看不見了，因為他的眼睛也被岩漿熔化了。
又是黑暗襲來。
黑暗散去，那個山間小道又出現了。他再度順著小道往前走，他抗拒，他想要回頭，但是卻沒有辦法。他又一次來到了那個火山口，又一次看見了跪在他面前的雷古勒斯與蘭多夫，他這次不想殺他們，但是他的身體卻遵循著他初次行動的想法，按照完全一樣的步驟與程序殺了每個人，將他們推下了火山。然後接著便是殺高精靈、殺人類、殺暗精靈，最後他又變成了那個被踢進岩漿的自己。在短暫的黑暗之後，他又回到了那個小道上，他受不了了。這就是復仇么？復仇就是永無止境直到把自己也賠進去么？還是說最應該復仇的對象從一開始就是自己？或者說，從一開始就不應該有復仇的想法？
「我受夠了！我不要復仇了！停下來吧！」
「覺醒吧，萊納·瑟里姆，火與工藝之神瓦爾肯的神之子！！！」
萊納的腦海中出現了一個全身都被火焰包裹的人影，那個人朝他走來，背後留下了兩道火焰的軌跡，似乎他走到哪裡，哪裡就會燃起火焰。那個人走到了萊納面前，他像是穿著一身鋼甲，頭上戴著一個羊角盔，但這身裝備都被火焰所包裹著，好像是剛剛從熔爐之中鍛造出來，被燒得通紅，散發著熱氣與火光。
「曾經的我選拔的神之子都只為了一個目的——報復那盜走了我的神火的瑟里姆的後人。所以我將歸還瑟里姆的神力作為了覺醒的條件，歸還他所創造的一切，就意味著背叛所有精靈，然後我便能享受到復仇的快感。先跟你談談你的祖先，被你們精靈稱為『半神·瑟里姆』的艾恩蓋爾·瑟里姆，他是世上的第一個神之子，也是唯一一個集幾位神靈力量於一身的凡人。艾恩蓋爾他獲得了生命之神、冥王、愛與和平女神還有神王大地之神的力量，那是神王唯一一次將自己的力量賜予神之子，之後的神之子選拔，他便置身事外了。獲得了大地之神力量的艾恩蓋爾擁有了創造大陸的力量，生命之神的力量讓他可以創造各種各樣的植物，而冥王的力量則讓他超越了死亡，愛與和平女神的力量讓他領悟了對族人的愛與關懷，所以他後來才會為族人拼上性命。我沒有給他力量，因為我嫉妒他。我不能容忍一個塵世的普通精靈能夠同時擁有眾神的力量，這是對神靈的褻瀆。
「當時艾恩蓋爾·瑟里姆的使命是什麼也只有神王和冥王知道，我們其他神靈只接到了賜予他力量的命令。我的工藝之力對於他來說是至關重要的力量，沒有我的力量，他就無法加工創造。所以他偷偷從我的宮殿中盜走了我的神火，給世間帶來了精湛的工藝技術，也帶來了希望。其實失去神火對於我來說並沒有什麼，但我容忍不了的是那種屈辱，我馬上動身追捕他，發誓要讓他永世不得超生，但卻被神王所阻止。神王說在他的使命完成之前不得干擾，待他完成使命之後自會收回他的所有神力。然而在他的使命完成後，他並沒有主動歸還力量，而是以死相抗，化作了希摩大陸的一切，將我的神火封入了他的心臟。
「作為神靈，我無法親自下界拿回神火，所以我對所有精靈下了詛咒，詛咒他們的樣貌，並將我的神之子與瑟里姆的後代綁定，與希摩大陸的存亡綁定。數萬年裡，我都一直期待著我的神之子背叛全族的時刻到來，期待著我的復仇完成的一刻。然而我所選出來的一世又一世的神之子，輾轉了萬年，竟無一人選擇了覺醒，就連第二紀元時阻止魔神的內思特林·瑟里姆，都寧願犧牲自己的生命，將瑟里姆之心化為封印，也不願選擇覺醒背叛族人。漫長的等待，我開始感到厭煩了，而我那對於瑟里姆的復仇之心，也慢慢變得沒什麼感覺了。
「七百多年前，從塵世再次召回的戰爭之神被冥王奪取了神力墮入了輪迴，月之女神也一同遭殃，讓我意外的是神王竟沒有任何錶示，要知道月之女神可是他的女兒。神王不允許我們再在聖域提起戰神與月之女神，他說聖域從此已沒有了那兩個神靈。我們其他眾神都變得膽戰心驚，不知道冥王在打什麼主意，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下一個受害者，所以我對於向瑟里姆報復什麼的已經不再考慮了。我錄下這個信息的時間是距今三十年前，我已知道千餘年前就已經選出了你作為我的神之子，也知道你中途有過覺醒的機會卻放棄了，是因為有失去神力的戰神的引導。現在，我不會要求收回瑟里姆的所有神力，也不會要求你背叛族人了，因為我很可能已經自身難保了。我也沒有什麼強加給你的使命了，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吧，也許可以來幫我們解決一下聖域的危機——如果我沒有遭到毒手的話。
「你的力量分為火的力量與工藝的力量，而工藝的力量又需要由火的力量呈現。你現在的覺醒不會讓希摩大陸消失，你覺醒后將能夠完美控制火焰的力量，你可以點燃任何東西，就算是水也不例外，你還可以用火焰給自己增加武裝保護。你的火是審判之火，能夠燒盡一切罪惡，燒毀亡靈孤魂。工藝的力量，需要你用火的力量鍛造，你鍛造過的東西將會比之前大大增強，你能夠通過這股力量修復任何殘破的裝備，重塑任何沒有生命的物體，以及改變任何物體的形態。你的聖器瑟里姆之心，是我在第一紀元末時改造的，民間相傳的所謂「得到它就能成為精靈中的王者」完全是謬傳，瑟里姆之心並沒有讓你稱霸統治全部精靈的能力，它只是一個火種，艾恩蓋爾·瑟里姆最開始的設定是，誰能繼承他的遺志，繼續造福精靈，誰就能繼承他的力量。由於他封印的力量實在太過強大，所以便有了那個傳說，但是沒有繼承他的意志的人是無法得到那股力量的。我將其改造為聖器時並沒有改動他的這個設定，因為我的神之子只要覺醒，所有精靈都將斃命，根本沒有造福他們的意義存在，這也是我所設下的一個詛咒。但現在那個詛咒被我撤銷了，繼承了半神·瑟里姆意志的你也一定能夠好好使用這股力量造福你的族人的，只是不知道這個世界還能存在多久。好了，如果有緣的話，我們聖域再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