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第三節 沃瑞爾（三）
「到了，前面就是我居住的村子了！」達次指了指在一片廢墟包圍中的遠處升起炊煙的地方。
到了村口，沃瑞爾感受到了一股死寂，村裡的一切似乎全無活力，那些人們彷彿成了一具具空殼，只是在等候死亡的降臨罷了。村內居民不多，但基本都是婦孺，很少有成年男子。
「她們都是那些戰士們的家屬，有不少戰士就在臨近的軍營，但據說在上次的戰爭中，全被歐登的一個戰士屠殺了。」達次說到這裡時，可雅萊絲沉下了頭。
沃瑞爾看見那幾個坐在家門口的老婦人空洞的眼神，看見那些滿臉塵土的孩童眼中從未乾涸的淚花，看見幾個手腳殘缺的男人毫無生念的臉。
「我們幾個一起穿越了時空的戰士，知道歷史的必然，也懼怕且厭倦了戰爭，所以想盡了一切辦法才讓自己沒有再次回到戰場上，這無盡的戰爭，我們早就受夠了。」達次說，「這次大法師被消滅，我們的日子短時間內能好過點，只怕一次戰爭很快又要來了，到時候不知道還能不能苟活……」
沃瑞爾心中知道，下一場戰爭已經來了，或者說，這場戰爭原本就沒有結束，只不過是短暫的中場休息罷了。聖魯卡斯與瓦西利安、歐登與密勒、精靈與人類。戰爭一旦開始，就永遠也不會停止，這無休止的戰爭早在選擇開戰之時便已註定。
「這裡就是我家了。」達次在一間茅草屋頂的木屋前停住了。木屋外有一圈用碎木條製成的籬笆，圍成了一個小院子。院子里架起了篝火，用石塊圍了起來，篝火上有一個鐵架，掛著幾個鍋盆。
「親愛的，我回來了，帶了幾個客人！」達次對屋內喊道。
「爸爸回來啦！」一個穿著用破布縫起來的衣服的小女孩從屋內跑了出來，一把撲到了達次的懷裡，然後探出頭來有些害怕地望著站在達次背後的五個陌生人們不停地眨眼。
「露娜，今天在家裡有沒有好好聽話啊？」達次揉了揉女兒的頭髮。
「她叫露娜？」沃瑞爾與雷古勒斯同時表示驚訝，這時他們身後的另一個露娜已經走上前去，蹲了下來，把臉湊近了小女孩。
「露娜，你幾歲了？」她右臉上的那一大片觸目驚心的疤痕暴露在了小女孩面前，但小女孩看到后卻並沒有表現出害怕，而是歪著腦袋不解地說：「我今年七歲了，姐姐你的臉上畫的是什麼啊，好像月亮呢！」
「對呀，就是畫的月亮，你真聰明！」露娜微笑著摸了摸她的頭。
沃瑞爾看著這村子里的人們，看著達次一家的貧苦，她剛硬的心也有些軟了。以前的她只會享受戰爭與屠殺的快感，用絕對強大的力量支配一切，卻沒想過那些在戰爭中受苦的百姓。以前她總是被仇恨驅使想要殺光精靈，但看到被複仇所困的萊納后，她想到了自己，想到了被戰亂所害的精靈平民。戰爭真的只是力量的較量這麼簡單么？
離開達次家后，沃瑞爾一直在腦海中思考著這些，自己戰鬥的意義究竟是什麼？是為了保家衛國？是為了保護露娜？如果戰爭的結果一開始便已註定，那麼為何又要選擇，這一切真的值得么？為自己、為聖魯卡斯、為人類而戰值得么？
「沃瑞爾，你怎麼了？自從去了那個村子后你就一直心不在焉的。」露娜看著沃瑞爾緊鎖的眉頭問。
「沒……沒什麼，想到了那個和你名字一樣的小女孩罷了。」
「怎麼？一個露娜不夠還想要兩個？你連小姑娘都不放過么？」露娜壞笑地推了沃瑞爾一下。
這時，達次突然一臉慌張地從後面追了上來：「求求你們……救救露娜吧！」
「發生什麼事了？」雷古勒斯問。
「她……她在你們走後，自己偷偷溜到後山的山洞裡去玩，可……可是那個……那個山洞在幾個月前的那次城堡爆炸后就已經很不穩定了，她剛進去沒多久，洞口就塌了，山上還滾落了兩塊巨石，把唯一的出口堵死了。我們這些普通人根本無法搬動巨石，只有你們能救她了……求求你們，救救我的女兒吧！」達次一邊喘氣一邊語速極快地說，臉上也因焦急而滿是汗珠。
「快帶我們去看看！」可雅萊絲說。
他們又跟著達次折返了回去。當他們到那山洞前時，沃瑞爾看見如小山一般的兩塊巨石堵住了洞口，之間只留了一根手指細的縫，而巨石後面也已被碎石與泥土所掩埋，完全看不到洞內的情況。達次的妻子趴在那條縫邊，不停地大聲呼喊露娜的名字，但她的聲音無法傳入，裡面也沒有動靜傳出。
「這麼大的巨石，我們的力量也辦不到啊……」戴夫搖了搖頭，但可雅萊絲瞪了他一眼讓他閉嘴了。
「我試試看能不能凍碎巨石。」可雅萊絲一手捏緊掛墜，另一隻手放在了巨石上，那巨石的表面便起了一層霜，接著出現了一層薄冰，但那冰輕輕一點就碎了，對石頭也毫無影響。
「不行，我現在的力量太弱了，之前又被萊納吸走了那麼多……要是可以覺醒的話……」可雅萊絲嘆氣，「雷古勒斯，你的力量一定可以的吧？」
雷古勒斯揮起月石劍朝巨石砍去，但石頭表面只是出現了一道划痕，而劍卻被彈飛了。他又將手放在縫隙處試圖掰開巨石，但直至他面紅耳赤巨石卻還是紋絲不動。「現在的我也辦不到。」雷古勒斯搖頭。
「我的力量也不會有用的。」露娜都沒嘗試覺醒，「但我知道你的力量一定可以！」她堅定地望向了沃瑞爾。
「求你了！」達次跪倒了沃瑞爾面前，「只要你把她救出來，我的命你可以拿去！」
沃瑞爾看著這個在她面前哭泣的四十多歲的男人。以前她認為哭泣是軟弱的象徵，在肯定了自己的強大后，她便再未流過一滴眼淚。多年來，有無數男人被她打得滿臉淚花跪地求饒，那時看到那些哭泣的男人，她只覺得噁心。而現在，這個哭泣的男人卻讓她感到了心痛。
她把雙手放在了兩塊巨石之間的縫隙，一咬牙試圖發動石臂的力量，但她的手臂只是比之前大了一圈而已。「啊啊啊啊啊！！」沃瑞爾使盡了全部的力氣，雙手都漲得通紅，但卻仍然無法撼動巨石分毫。那巨石擋在了她與小女孩露娜之間，卻像是壓在了她的心底，讓她感到沉重喘不過氣來。
「連你們也沒辦法，難道真的沒人能救得了我的孩子了么？」達次絕望道。
沃瑞爾的臉頰抽動了一下，她已經知道自己需要做什麼了。未等她開口，露娜也已明白，發動能力飄上了天空：「我會飛，我帶你過去！」
露娜抱著沃瑞爾飛過了森林、跨越了高山，很快回到了他們最開始來到密勒的地方，那插著巨劍的城堡舊址，那戰神神之子的聖器之所在。
沃瑞爾讓露娜把她放在了劍柄的頂端。她單膝跪地，把手放在了劍柄表面。她雖然不願承認自己神之子的身份，不願聽別人的吩咐行事，但她更不願看到那叫露娜的小女孩被悶死在山洞裡。她想要救她，而成為戰神的神之子，能讓她獲得救她的力量。
「決定了么？」一個女性的聲音在沃瑞爾的耳中響起。
「嗯。」雖然不知道那聲音的主人是誰，但沃瑞爾還是點了點頭。
「現在，把我拔出來吧，是時候了。」那個聲音說，沃瑞爾這才知道她是在同這把劍交談。她用右手按緊了巨大的劍柄，這時巨劍開始慢慢縮小了，她整個人也跟著巨劍一起慢慢降落，當劍小得已沒有了她的立足之地時，她整個人倒立了過來，用手緊緊撐著劍，保持著平衡。在劍終於變回了正常大小后，沃瑞爾一個空翻，踩到地面上的同時也將那把劍拔了出來。
「成功了！」露娜在旁邊驚呼，「你感覺到力量了么？」
沃瑞爾閉上雙眼，這時她腦中響起了雷古勒斯，不，是瑪爾魯斯的聲音：「沃瑞爾·石臂，你被選為我戰爭之神的神之子，覺醒吧！」沃瑞爾再次睜眼，她看到一個藍色透明的靈魂從劍里飄了出來，是一個身穿鋼甲的女性形象。那靈魂飄入了沃瑞爾的身體，消失不見了，這時她耳邊也響起了那個女性聲音：「之前的數萬年，我都是戰神大人的劍，從今日起，我是您的劍，我將成為您的一部分。」
那聲音說完便消失了，再未響起過，同時，沃瑞爾也獲得了這把劍的一切經歷與記憶。她看見了上古時期這把劍在神匠的手中誕生；看見了前任神王用它平衡了眾神與魔神之間的聯繫；看見了現任神王染指神劍封印異界；看見了戰神在塵世歷練萬年將其拔出；看見了冥王用黑曜魔石封印了劍的靈魂；看見了雷古勒斯與劍的每一世經歷以及他封印密勒大門的一刻……
「沃瑞爾，你要記住——」瑪爾魯斯的聲音再度傳來，「不論你作何選擇，不管你將力量用於何處，戰爭之神的本質是不會變的。戰爭之神具有引發世間大大小小戰爭的力量，而戰爭便是力量的源泉，戰爭不息，力量不止。你作為戰爭之神的神之子，也會有影響戰爭的能力，你無法選擇。但你可以相信。」
「相信？相信什麼？」
「相信自己、相信他人、相信這世間眾生、相信他們心存的善念、相信他們終止紛爭的願望……不要依賴於一己之力改變全局，人們有責任也有能力為他們自己的選擇負責，更何況，你還有同伴。曾經的我想憑一個人的力量修正一切，但是我失敗了，所以我告訴你這些，以免你重蹈覆轍。沃瑞爾，你的使命是阻止所有企圖干預塵世的魔神，並找出連我也不知道的眾神的真相。冥王最近的行為變得很奇怪，也許我很快會栽在他的手裡。我只知道眾神創造了世間萬物，但是，是什麼創造了眾神？神靈從何而來？這把劍插在那個島上的原因又是什麼？相信『絲媉』能告訴你我還不知道的答案。」
「眾神的真相么……」沃瑞爾站在荒地中央，地面那殘破的法陣在劍被拔出后也消失了，只有漫天飛舞的黃沙塵土。
「沃瑞爾……」露娜有些擔憂地看著沃瑞爾。
「走吧，我們回去救露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