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第二節 雷古勒斯（一）
「我們這場戰爭打了多久了？」一個頭髮花白的老者躺在簡陋的木床上虛弱地扭頭問著坐在他床邊的那個褐發青年。老人的體型相比常人來說要龐大不少，只是卻也瘦弱得只剩下了一副骨架，遠沒有他年輕時的魁梧魄力。他的臉上有著幾道傷痕，但顏色已經很淺了，想必已是多年前的遭遇。他的那雙手臂與他整個人比起來顯得極不和諧，因為那手臂比他的頭還要粗，顏色黑得像是岩石，有像是誰把樹榦給接到了他的身上。那手臂雖然粗壯，但和他的面色比起來卻更加沒有活力，好似兩根枯木，已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已經三十年了，我的好兄弟！」那褐發青年回答，他看起來不過二十多歲，對一位年近古稀的老者以兄弟相稱實屬奇怪。
「三十年了啊……」老人感慨，「三十年都沒能把那些該死的尖耳怪幹掉，人類的自由，我是無法活著見到了……咳咳……人要死了怎麼也沒辦法，不過有個問題從三十年前開始就困擾著我了。雷古勒斯，你究竟是什麼人？三十年前你突然出現，然後就給戰爭帶來了轉機，現在三十年過去，我已風中殘燭，而你卻沒有一點衰老的痕迹，簡直就和那群尖耳怪一樣，可你又的確長得像人類，也一直在幫我們反抗精靈。」
「這個問題……」雷古勒斯看著自己手中的鐵劍，一時語塞了，他能感受得到沃利·石臂已經時日無多了，他就算此刻說出真相，也不會有什麼影響，畢竟沃利這個由生命之神創造的普通人類的生命在死後不過是冥王所管理的孤魂，沒有意識，也沒有記憶。
他想起了二十幾年前沃利在進攻摩拉時曾對他說的一番話：「這該死的戰爭，從來就沒有消停過！據說幾千年前還沒有人類的時候這大地上的戰爭更加頻繁，那他們所傳說的該死的『戰爭之神』估計是天天拿戰爭當消遣，根本不管我們這群螻蟻的死活！」雷古勒斯看著沃利滄桑的雙眼，他不忍再編造個謊言欺騙一個將死之人，於是下定決心說道——
「我的真名是瑪爾魯斯，真實身份是被打落塵世失去了神力的你所憎恨的戰爭之神，我是來為自己犯下的罪孽贖罪的。」
沃利的表情瞬間僵住了，突然變得臉色慘白，好在沒過多久又恢復了血色，他長舒一口氣，像是解脫了似的：「吁，差點就這麼被你嚇死了！」
「我知道你對眾神不滿，我也深知過去作為戰神的自己的殘忍，但經過了這些年在塵世的經歷，我心中也更加排斥自己作為眾神的身份，如果可以選擇，我希望做個人類。」
「不，你錯了。」沃利嚴肅地說，「這三十年來和我們一起喝酒、一起狂歡、一起受苦、一起為了自由而戰的，不是什麼眾神，而是我的好兄弟——雷古勒斯！」
「沃利，你……」雷古勒斯突然眼眶有些濕潤了，作為一個神靈，居然被人類所感動了。
躺在床上的沃利用盡全身的力氣撐著床沿讓自己坐了起來，那木床也因他的動作而不停地發出嘎吱的聲響，他靠著床背，艱難地讓自己保持坐姿，因費力而不斷大口喘著粗氣，但他的臉色卻意外地比之前要好了不少，不再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了。沃利閉上了雙眼，過了好一會兒雷古勒斯都以為他是睡著了的時候，他又突然睜眼，對雷古勒斯說：「知道了你的身份后，我已不再擔心這場戰爭的結果，擔心人類的未來了，我相信你定會像第一次見面時承諾的那樣，幫助我們結束這場戰爭的。你應該已經有辦法了吧？」
「嗯，我萬年之前曾經協助高精靈對付暗精靈，我想起了一件可以制住他們的東西。」
「那些細節我就不問了，我的那些部下、戰友們就交給你了，你得儘快選出一個新領袖，如果你能親自帶領他們，那自然是再好不過的。」
「不不不，我意識到自己的贖罪之旅后，已盡量讓自己遠離權力與殺戮，我不想再變回以前的那個自己了。」雷古勒斯擺手拒絕。
「好吧……希望我的繼任者能夠堅守我們追求自由平等的道路吧……」沃利嘆了口氣，他的身體開始微微顫抖，視線也越來越模糊了。他轉向雷古勒斯，真誠地問：「我死後能見到我的妻子托瓦和兒子喬納斯么？」
雷古勒斯看著他那正逐漸黯淡的雙眸，這已經是他最後的一個問題了，不忍告訴沃利死後都是遊走的孤魂，雷古勒斯還是撒了個謊：「會的，一定會的。」
「啊，這樣我就放心了……」沃利安詳地閉上了雙眼，再也沒有睜開。帶領人類開啟反抗高精靈統治道路的英雄沃利·石臂於第三紀元三十年與世長辭，享年六十四歲。他的英勇事迹，將被後人不斷傳頌。
沃利死了，他是瑪爾魯斯作為「凡人」雷古勒斯的第一個朋友，雷古勒斯感受到了一種情緒，那種情緒他在之前作為戰神的萬年中都未曾有過，那叫做「悲傷」的人類情感。
為了表示對沃利的感謝與敬意，雷古勒斯對自己立下了一個誓言：如果以後他得以重返聖域、重獲力量的話，他將會永遠庇佑沃利的後代，並在他的後人中選出戰爭之神的神之子。他要施展神力，令其自動搜尋符合條件的對象，一旦時機一到，便授予其戰爭之神的力量。至於他的神之子的聖器……雷古勒斯又一次望向了手中的鐵劍，左手輕輕拂拭著劍身：「絲媉，如果我要把你讓給別人，你應該不會介意的吧？」
「戰神大人，您的吩咐我都會招辦的，畢竟，我是您的劍。」雷古勒斯的腦中響起了一個溫柔的聲音，這聲音中似乎也帶著點他剛剛領會到的傷感。
「別擔心，在神之子的使命降臨前，我是不會把你讓出去的！」
「戰神大人，您之前說有辦法制住那些精靈了？要是我能發揮出力量就好了……」
「這不怪你，是神王取走了我的力量，讓我沒有駕馭你的能力。」雷古勒斯又對劍說，幸好現在四周就他一人，不然真是要嚇到不少人，「我想起了萬年之前的經歷，那時我還沒有得到你，所以你自然不會知道，我要去找『瑟里姆之心』！」
沃利·石臂死後，人類軍發生了劇變，他們對雷古勒斯並沒有像沃利那樣信任，對於他的不老容顏也是眾說紛紜。他們為了不讓反抗軍的權力落在雷古勒斯的手上，擅自儘早進行了首領的選舉，而雷古勒斯忙於搜尋瑟里姆之心的下落，並未對人類軍的變化上心。反抗軍為了控制權力，很快建立起了森嚴的等級制度，高級別的軍官對於下級有著絕對的權威，而雷古勒斯的身份依舊是個顧問，只能提供建議，沒有任何實權。人類們慢慢偏離了軌道，失去了初心，他們的目標，不再是反抗精靈，實現自由平等，而是要將高精靈取而代之，建立更為強大的人類帝國。新的反抗軍首領名叫帕威爾·格雷迪，是個一頭紅髮的四十歲中年男子。若干年後，他的後代成為了集大權於一身的公爵，但最終還是在惡魔手上斷送了性命，終結了格雷迪家族對權欲長達一千多年的貪婪。
相比於他的繼任者「暴君」利奇，帕威爾·格雷迪並沒有太多的功績，也沒有什麼存在感，他在位的時間也是所有首領中最短的，除了他因死於利奇之手開創了人類內鬥篡位的先河外，他自己最為自豪的有兩件事——一是他所建立的等級制度與效仿精靈炮製的貴族頭銜，這成為了日後人類王國君主制度的源頭；二是他下令將一切有關雷古勒斯的資料盡數銷毀，並命後人不得在任何文獻中提到那顧問半個字。
而踏上了重新尋回瑟里姆之心道路的雷古勒斯，並不知道人類們對他的態度已經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他只顧在自己萬年之前的記憶中搜索答案，可上萬年過去，瑟里姆之心早已幾次易主，現在那東西在何處也許只有瓦爾肯知道，畢竟他已將其改造成了聖器。要獲取相關的信息，也許先得從上一任火與工藝之神的神之子開始調查。上一次的神之子降臨，雷古勒斯記得是第二紀元時的奧斯島事件，那是魔法的起源。
那次的事件，他清楚地記得發生在他剛回聖域不久。那時他剛剛完成神王的最後試煉，帶著那把劍與瓦爾肯要的瑟里姆之心回到了聖域，載譽歸來的他一時之間成為了聖域的風雲人物，而正式受封戰神也令他異常自負，變得越來越目中無人。時值第一紀元末期，突然傳來了異界的魔神有所行動的消息。
「那些傢伙們不是被隔離在異界多年么？怎麼這個時候突然有動靜了？」瓦爾肯結果瑪爾魯斯遞上的瑟里姆之心，一臉滿足但又稍帶疑惑地問。
「成為『青年』之前的事我已經全忘了，那些魔神到底是怎麼誕生又是怎麼被隔離的來著？」瑪爾魯斯皺眉。
瓦爾肯拿著那顆如枯木一般暗紅的瑟里姆之心，他能看見自己多年前被那艾恩蓋爾·瑟里姆偷走的工藝之力如火焰一般在裡面跳動，他能看見自己所創造的偉大的工藝之力在塵世的無數傑作，他能看見那些精靈們臣服在他腳下時的盛景……
「現在準備怎麼辦？毀掉這東西拿回你被偷走的力量么？」瑪爾魯斯問。
「不不不，那樣可就太無趣了，我要將這東西改造成我的聖器，在精靈族中選取我的神之子，而他覺醒的條件就是背叛全族，歸還那個瑟里姆從眾神手上得到的一切！」
「你可真是惡趣味，我可不會將我的力量分給別人！」
「這可由不得你。」瓦爾肯說，「神王剛傳來消息，命我們選出一批神之子的候選，該是為了應付這次的魔神事件！」
「用得著這麼大動干戈么？塵世的那些螻蟻，就算擁有了神力，也派不上什麼用場，直接派我去不就得了么！管他什麼魔神，我都會把他們打得滾回老窩再也不敢出來！」瑪爾魯斯得意道。
「你呀，就等著瑟修斯的盛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