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意】第三節 露娜與雷古勒斯（中）
「令萬物臣服的力量？」馬歇爾提起了興趣。
「這都是只有在王國里達到了一定地位后才能獲取的機密資料，其中還提到在『屠龍者』出現之前，他們家族才是龍的天敵。」
「龍的天敵？！」雷古勒斯顯得十分驚訝。
丹可見狀便面向雷古勒斯繼續問道：「你對一個剛認識幾天的姑娘就如此毫無理由地信任，你到底是怎麼了？該不會是被她傳說中的令萬物臣服的力量所操控了吧？」
「你們在說什麼！露娜她絕不是敵人！就算她是那個什麼家族的又怎麼樣？她要是敵人，為何還要幫助你們潛入？我會相信她是因為看著她的眼睛，我知道她沒有說謊，她只是一個被囚禁在異國他鄉受盡十多年折磨的可憐人，我選擇幫助她是我自己的意志！」
「別太天真了，這可是戰爭！」丹可強調。
「那又怎樣！我還是戰爭之神呢！」雷古勒斯叫道。
「好了，好了，那個丫頭的事我們就暫且放著，先把這次任務的主要目標完成了吧！」馬歇爾敲了敲桌子。
丹可嘆了口氣，不去看雷古勒斯那怒火中燒的臉，然後說道：「我們現在的首要任務是查清異界之門的情況以及聖魯卡斯與魔神之間的聯繫，要實現這個目標首先就得潛入蒼耀城堡，那地方可沒法再靠那姑娘的身份開路了，所以我們一路上都得倍加小心。」
「不是還有那什麼死而復生的公爵么？」雷古勒斯也放下爭議，放平心態，「不去調查一下他么？」雷古勒斯其實是想知道更多關於死而復生的細節。
「那日格雷迪公爵自爆的地方正是在那有著異界之門的走廊，而他也是在觸碰了大門的把手后才會出現異樣的，所以他定與異界之門脫不了干係，我們在調查大門的同時再考慮他的問題。」
「接下來的問題是怎麼潛入那個戒備森嚴的城堡了。」馬歇爾說，「你上次到底是怎麼進去的？」
「這個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今晚還是先休息吧！」丹可有些神秘地走出了客房。
「又是這麼遮遮掩掩的，你他娘的秘密真多！」馬歇爾罵罵咧咧地也走了出去，只留下雷古勒斯一人，這間客房本來也正是他的房間。
房間里十分安靜，幾乎聽不到任何聲音，雷古勒斯一個人靜坐著，看著桌上跳動的燭火，心中思緒萬千。他想著之前丹可對他提出的問題——他的確是對露娜一無所知，丹可提到的「沐恩家族」他更是聞所未聞。他所說的十二年前沐恩家族的主人失蹤正好可以對上露娜來到瓦西利安的時間，露娜到底遭遇了什麼，也許還是只有問問她，讓她自己說出來吧。
雷古勒斯走到了旅店後面的露天浴池門口，門沒有關，他想著露娜應該已經洗完了，就壯起膽子走了進去。空氣十分潮濕，雷古勒斯聞到了一股芳香，這種味道令他內心愉悅。要在以前，他是斷然不敢就這麼闖進有姑娘洗澡的浴室的，但是今天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好像內心裡有某種不屬於他的情緒在躁動，像是另一種人格開始在他體內覺醒了。
當他走到院子外的浴池前時，他覺得自己彷彿置身仙境——竹林搖曳，月明星稀，水波粼粼，浴池邊坐著一個身材窈窕的女子，她的雙腿放在了水裡，身上只裹了一條浴巾，她的金髮還有些濕潤，粘成幾束搭在了她裸露的後背上。她仰頭望著天空的圓月，月光照亮了她那沒有疤痕的半邊側臉，樣子像是心事重重。看著這一幕，雷古勒斯心中一震，腦中的一段好像並不屬於他的久遠的記憶被喚醒了，那也是在一個浴池之中，一個赤果著身體的女性的背影。
「你來這裡幹什麼，你不是在和那些大人物談大事么？」露娜注意到了雷古勒斯的到來，憂傷的表情瞬間收了回去，轉而那種對雷古勒斯常有的叫板。
「他們已經談完了，我只是來看看你，你半天沒出來……」
「怎麼？現在又想讓我為你服務了不成？你們這些臭男人果然都是心口不一滿口謊言的傢伙！」
「不不不，我之前聽丹可說了些關於什麼『沐恩家族』的事，他們一直在懷疑你，但是我是一直相信你的，還差點和他們吵起來，但是……」
「你……你是想知道關於我家族的事情吧？」露娜語氣緩和了不少，她沒想到這個男人又一次為了她而站在了曾經的同伴的對立面，他究竟是真心對她好還是在玩什麼花樣？露娜內心的那本能地對男人的恨意又有了動搖。
「不，你不想說的話我是不會勉強你的，難得有這個機會，就跟你講講我的故事吧！」雷古勒斯慢慢走近露娜，這時他才注意到她身上的那無數觸目驚心的傷痕，他咽了口唾沫，然後背過身去問道：「我可以坐下吧？」
露娜沒有拒絕，於是雷古勒斯慢慢蹲下，背對著她盤腿坐了下來。兩人背靠背坐著，之間還保持了一定的間距。雷古勒斯也抬頭望向月亮，深吸了口氣后對露娜說：「你說過你最喜歡在夜晚賞月的吧？」
「嗯。」露娜雙臂抱緊膝蓋，點了點頭。
「我的妹妹阿莉莎也是從小就喜歡月亮，小時候她在我懷中哭鬧時，她只要一看到月亮就會安靜下來，不哭也不鬧了。」
「你之前也提到過我像你的妹妹，她是個怎樣的人，現在在哪兒？」露娜問。
「她為了救我，在密勒一戰中犧牲了。小時候她總會用青草給我編織手環，我現在手上帶著的這個便是她死後我憑記憶編織的。」雷古勒斯說著取下了自己手腕上帶著的那個簡樸的手環。
「對不起，我……」露娜發覺自己觸及了他的痛處，有些愧疚地把頭埋了下去，額頭抵在了膝蓋上。對男人道歉這事對她來說可是多年不曾有過了。
「沒事。」雷古勒斯內心十分平靜，現在想起阿莉莎來也沒有像之前那樣撕心裂肺般地疼痛了，他不免覺得自己是不是有點太沒良心，所以語氣中也帶著一絲愧疚：「我曾經認為你很像我的妹妹，因為你有著與她一樣的金髮，一樣的體型以及與月亮的密切聯繫，但是通過這些天和你的相處，我便發現你們兩個完全不像了。」
「她一定比我漂亮多了吧？」露娜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傷疤。
「不，其實你要比她漂亮，比她聰明。」
「你只是在奉承我吧，我可不需要這種誇讚！」
「阿莉莎她的確沒你聰明，你懂得隨機應變，在不同的情形下用不同的面具偽裝自己，從而生存下去。相比起來她就太傻了，傻得可憐，只知道毫無保留地對別人好，而那個人根本就察覺不到，她為了他能夠幸福，連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要……」
「我……」露娜聽著開始覺得自己完全不如他所說的妹妹了，不知怎的心中有些嫉妒，嫉妒那個他口中的為他犧牲的傻妹妹。
「不過，你們之間還是有共同點的。」雷古勒斯又接著說，「你和她一樣，都是十分善良的人。儘管你用著無數張面具偽裝著自己，但我還是能夠看見那些面具之下的真正的你，那個你是深愛著這個世界的最善良的存在。」
露娜聽著雷古勒斯這麼說著，不由得轉過身去，一隻手扶著胸前的浴巾。雷古勒斯依然背對著她，她相信他現在看不到她臉上表情的變化，這是她第一次體驗到「感動」為何物。看著雷古勒斯結實寬大的後背，露娜心想：真的能相信這個男人么？她已經在珍珠院見識過太多油嘴滑舌兩面三刀的男人，怎麼就能確信他與他們不同呢？
「你……之前在珍珠院時可沒見你這傢伙這麼會說……」露娜強行讓自己的口氣又變得高傲起來說道。
「這些都是發自我內心的想法，這個手環我就送給你吧，我已經身無分文了，沒什麼可以送你的，希望你不會看不上這個破爛。之前編織這個手環是為了憑弔死去的阿莉莎，而現在我得向前看了，也算是向過去做個告別吧。」雷古勒斯說著把那編織的手環往身後遞了過去，但仍然沒有回頭。
「那……那怎麼行！」儘管雷古勒斯看不見露娜的動作，但她還是揮手拒絕，沒有接過那遞來的手環，「這可是承載了你思念的東西，我怎麼能夠奪走你對阿莉莎的思念呢？」
「收下吧，如果你還看得起我的話。」雷古勒斯左手背在後面用虎口夾住了手環，正對著他判斷的露娜右手的位置。
露娜之前本已傷了他一次，此時再拒絕他未免有些不近人情，畢竟雷古勒斯都說她是個善良的人了。她只好伸出了右手，讓那個手環套在了自己的手腕上。當她的肌膚接觸到那個手環的瞬間，她感受到了一股清涼的氣息鑽進了她的身體，使她不由得全身抖了一下。
雷古勒斯沒有注意到露娜的反應，繼續說道：「儘管他們對我說著什麼沐恩家族和龍的天敵，認為你是敵人，但我一直都會相信你的。」
「關於沐恩家族的事都是那個叫丹可的騎士告訴你的吧？」露娜左手摸著右手手腕上的手環說，「那傢伙的確不一般，和一般的男人不同，你來找我也是想向我求證吧？」
「你願意告訴我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也能讓我對你更加了解，但你不想說的話我是不會勉強你的。」
「我是沐恩家族這一代的唯一一個傳人了。」露娜終於開口講述她的故事了，雷古勒斯也馬上打起了精神，差點想要轉過身去，但想到露娜此時還是只裹著一條浴巾，未免影響她的情緒導致好不容易開口的她又不再講述，也就暫且克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