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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謀】第一節 本尼森

  何謂進化?它不完美,它常常伴隨著暴力,它是一場已存在的和還未出現的事物之間的戰鬥。我們不知道進化是否就意味著掌握著那些尚未進化的人們的生命,是否我們成為了他們的「神」,而所謂「道德」也失去了意義。正義與邪惡的問題簡化為一個選擇——生存還是滅亡。


  ——埃里格斯·皮埃爾(第三紀元1204-1288)《神與進化》


  森林茂密得透不過光,那不知已有幾百年甚至上千年樹齡的大樹高得讓人在下面看不到頂,也許是枝葉太過繁茂,因為那交織的樹網如同一張巨大的幕布,遮住了天穹,遮住了陽光,也遮住了視線。


  在那參天的大樹之間,有一條小徑,由於多年來人跡罕至,導致雜草叢生,亦無人打理。這森林之中,該是遍布著各種異獸,儘管未能一睹真容,但不時響起的嚎叫與長鳴已足以令人產生恐懼。


  這片被人們冠以「死亡」名號的森林也許曾有過她自己的名字,但是卻早已無從考證,對於現在生活在這片大地上的人們來說,她已沒有了真正的名字,只是最近幾十年來多了個「死亡森林」的外號。如果森林有意識,也許她也會對自己的外號作出抗議,為什麼自己就代表了「死亡」?森林所體現的不應該是勃勃的生機么?這個問題也許那個正走在那蜿蜒小徑上的,此刻這個森林中唯一的行人能夠給她答案。


  那行人穿著一席袍子,金色的長發披散在後面,背著一個破布包裹,右手上拿著一根木柄的法杖,法杖的尖端不時閃爍著光芒。他信步在這望不到盡頭的森林中走著,似乎對此地非常熟悉。他在遇上岔路后都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右邊的路,在無數個分岔路口過後,他來到了一個岩洞前,那是一個從未有過其他人的到訪的岩洞,茂盛的天然幕布與複雜的森林地貌給了這個岩洞完美的掩護,如果不能走到它的面前來,沒有人會注意到它的存在。不,也許就算僥倖成功破解那無數個岔路來到了洞前,一般人也會因那無形的屏障而無法看見它。


  那法師抬起手來,輕輕一揮,那似乎一直在阻止著外人接近的無形力量便消失了。他邁步走進了山洞,他似是心不在焉,滿臉的心事。


  他是本尼森·斯托姆,瓦西利安現任王國大主教。


  本尼森想著約修亞的那些話,「我現在已經知道為什麼我們要遠離城鎮住在這麼偏遠的角落;為什麼這片森林被人們叫做『死亡森林』;為什麼我們被人們排斥、疏遠;為什麼我一個朋友都沒有……」約修亞真的是一個朋友也沒有么?自己常年不在家裡,對於他平日的生活與交際也很少過問,他真的過得這麼痛苦么?

  其實本尼森他自己也知道人們關於他們的偏見,他之所以從未對約修亞提起,是不想讓他從小就對自己的使命產生悲觀的情緒,本以為通過自己多年的教導與授課能夠使他能夠對法術產生興趣,對大主教這一使命產生好感,到時候不至於對此過於抵觸,可誰知卻適得其反了,反而令他更為厭惡。現在光之教會的勢力仍然無比龐大,要是讓教會人士壟斷了王權的話,很可能將使百餘年前的教會控制國家的局面再現。如果過於刺激他們使得光之教會發動政變的話,國家的局面將會變得更加危險。不論如何,王國大主教這個職位的責任與使命是重大的,協調光之教會與王室之間的利益與矛盾,穩定國家的局面。現在人們對法術的歧視也許已不是歷史遺留問題了,一定是光之教會的人一直在暗中煽風點火,為的是令我們的行動受到牽制吧……現在的國王坦格瑞恩五世對我們王國教會也不像前任國王那麼信任了,畢竟這是前任國王考慮到當時年幼的****,為了平衡王國的權力,好讓他繼任后能夠省下不少心思,才會把我們這些當時看來是異教徒的異端集合起來,建立了一個「王國教會」的組織。而現在隨著王國教會的勢力與權力日益壯大,國王也害怕會危及自己的統治吧,所以才會利用我們去牽制光之教會的同時也利用光之教會來牽制我們……這次被派往密勒,得留神光之教會的人,不排除他們會乘機搞出點事情來,但現在也只能把這些交給他們了吧,只能希望研究能夠儘快得出結果吧。本尼森這麼想著,不知不覺已走到了山洞的盡頭。


  他在一面石壁前停下了腳步,開始念起某種咒語,這時他的腳下出現了一個圓形的法陣,法陣散發出強烈的光芒,將整個山洞照亮。突然「砰」地一聲,那光中似是發生了爆炸,但是卻未見任何火焰或是煙霧,只有更為強烈的光,照得人睜不開眼睛,周圍的一切都變成了白茫茫的一片。那光從山洞中射出,驚得森林裡的鳥獸四散奔逃。


  與此同時,極北之海對面的遙遠密勒大地上,密勒城堡下方的一片森林之中的某個山洞也有一陣強光射出,待強光消去,一個身影從這個山洞中走了出來,他背著破布包裹,拿著木柄法杖,披著之前那頭散亂的金髮,沒有任何改變。他正是剛剛走進死亡森林盡頭岩洞中的瓦西利安大主教——本尼森·斯托姆。


  他竟然在一瞬間就到了相隔數千里的另一個國家!

  和瓦西利安的人們畏懼死亡森林一樣,密勒的人們對他們這兒的這塊神秘的森林也是持著相同的態度,據說裡面有很多大法師的研究試驗的生物,再加上森林大得出奇,就更沒有人願意冒著生命危險闖進去了。本尼森之前並沒有來過密勒,他為什麼能夠從密勒的山洞中冒出來以及他為何會對走出森林的路如此熟悉尚且不得而知,他不一會兒便走出了這森林,來到了通往密勒城堡的萬級台階下。


  本尼森攀爬台階的速度已完全超越的常人的極限,他似是在以在平地上極速奔跑的速度往上走著,完全無視這高山的坡度,不一會兒便到了城堡前。


  密勒城堡內,本尼森受到了密勒國王的盛情款待,大殿上幾乎沒幾個士兵或是守衛,有的只是各種巨獸的標本列在大殿的兩旁。密勒國王尼薩克·吉科斯從他那黑岩王座中站起身來——這對於常年守衛在城堡內的密勒戰士們來說可是十分少見的,他們印象中國王連平日睡覺都經常是坐在王座上的,站起身來迎接訪客可是頭一遭——趨步走下台階,熱情地握住了剛鞠了一躬的本尼森的手,笑道:「哎呀呀,斯托姆先生,可把您盼來了!雖然驚訝於你們應該剛收到我們的求助信您就已經趕到了,但是對於您這種大人物來說這都不是什麼難事吧!哈哈哈哈!」密勒國王一臉黑色的鬍子,眉毛粗厚,雖然此時一臉笑容但仍能看出他眼神中的兇狠,想必平日是個比較有威懾力的國王。他看起來不過四十餘歲,據說十五年前不足三十歲的他就已經成為了密勒的國王。


  「陛下,能為盟國的魔法事業貢獻一份力是我的榮幸!」本尼森又鞠了一躬,又問道:「在來信中曾提到關於『聖石』的事情,現在那物在何處,在下何時能夠開始研究呢?」


  「啊,看來您對工作可真是一絲不苟啊!薩爾德,帶斯托姆先生去塔樓吧!」只見一個頭髮花白身穿華麗法袍的老頭從大殿的側門走了出來,他一隻眼睛被眼罩遮著,臉上的白鬍子已蓋住了大半張臉,他直挺的身板也似乎和他所表現出的年齡不相符。國王向本尼森介紹道:「這位是我國的首席大法師薩爾德,雖然和您的能力完全無法相提並論,但對於我國也相當於是類似於您在瓦西利安的王國大主教一樣的存在了,這次『聖石』就是大法師最先發現並開始研究的,還請您多多指教啊!」


  本尼森向薩爾德點了點頭:「還請閣下帶路。」


  「斯托姆先生,請跟在下來吧!」


  本尼森跟著薩爾德來到了位於城堡西部的塔樓,也是薩爾德的實驗室。這個實驗室異常龐大,大廳里陳列著許多薩爾德的收藏品。本尼森可以看到許多見所未見的巨獸一動不動地被固定在了石座上,而城堡外的幽光穿過四面的石窗瀉在那些巨獸身上,瀉在地上,讓人覺得詭異般的寧靜。本尼森環顧了一周,也不見密勒所說的什麼「聖石」,正當他準備詢問薩爾德時,他突然覺得背後起了一陣涼意,全身的汗毛似乎都豎了起來,全身的毛孔似乎都擴大了。他回頭一看,只見一個用黑布遮蓋的物體,他能夠感受到黑布下正散發著某種能量。


  「難道這下面就是……」本尼森望向了薩爾德。


  「不錯,這就是本國發現的至寶——『聖石』!」薩爾德說著,將黑布一掀,霎時間整個屋子被藍紫色的光芒所覆蓋。那黑布下還有一個球狀的物體,似是個容器,那些藍紫色的光不斷從那球體的縫隙中泄出來。接著,球體容器自動開始分解,那包裹的外殼一片片地散去,中間的物體終於得以露出來——那是一塊稜角分明的黑色的礦石類物質,那石頭不斷發出光芒的同時還散發出一陣一陣的藍紫色能量,那能量不斷呈波狀向四周擴散。


  「不好!」薩爾德馬上念起咒語,令那容器重新組合起來,將石頭再度包裹,然後又將黑布蓋上,說道:「它散發的能量太強了,因此我才製造了這個限制它能量的容器,但是卻還是不足以抑制住它的強大能量,必須得再蓋上吸能布才能令其穩定下來,弄不好的話這城堡隨時都會坍塌的!」


  「哦?這能量竟然如此強大?」本尼森被這未知力量提起了興趣,從他眼中可以看到興奮的光芒。


  「這聖石是我一個月前在北部森林裡拾到的,當時地面都因它而凹陷成了一個巨坑,不知它是從天而降砸開地面還是原本就在地面上。我得到聖石后的第一時間就展開了研究,無奈我們技術條件與實力不夠,研究多日仍沒有結果,所以這才向您尋求幫助。」


  「這石頭……」本尼森眉頭緊皺,似是思索著什麼,他來回踱步,時而輕撫下巴,時而微微搖頭,他頓了頓,停下腳步又說道:「薩爾德先生,請你稍微站遠一些,我要做個試驗。」


  本尼森念叨著什麼咒語,又將手向石頭一指,黑布撤去,石頭也沒有再發出強烈的波狀能量,只是毫無規律地閃爍著藍紫色的光芒。石頭順著本尼森的手勢慢慢升上空中,飄到了本尼森的眼前。


  「這是……」薩爾德眼前一亮。


  「我只是將它的能量暫時抑制住,不讓它散發出來,現在我要檢驗一下我的推論了。」本尼森說著,右手向石頭擊出了一束電光,但是那電光在觸到石頭表面的一瞬間就消失無蹤了。本尼森隨後又用法杖向石頭射出火焰,火焰似是被它吸收了般,並未對其造成任何影響。


  「果然如此!」本尼森說道。


  「閣下您是不是知道了些什麼?」薩爾德一副饑渴的神情望著本尼森,似乎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答案。本尼森在一瞬間從他眼裡看到了貪婪的目光,薩爾德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立馬收斂了些。


  「這塊石頭,如果我沒有判斷錯的話,它不是世間應有的東西!」


  「這是何意?」


  「也就是說,這東西是傳說中的聖域之物,聖域的一花一草一木日積月累吸收了眾神的能量,從而具有強大的力量,甚至於是一塊石頭!」


  「聖域?眾神?我還以為那只是個傳說而已……」


  「傳說總有其來源,有時未必不可靠,而這塊石頭正好證明了這點!如果我的推論都正確的話,我接下來使用的法術它將不會吸收而是將其彈開!」本尼森再次念起咒語,他的雙手掌心慢慢匯聚了巨大的能量,閃爍著白光,映照著整個房間,映照在本尼森緊皺的眉頭上,映照在薩爾德詫異的臉上。


  「禁·神之懲戒!!!」本尼森將白光用雙手向石頭擊出,而石頭也在一瞬間作出反應,之前被抑制的能量再度擴散開來,強烈的藍紫色光芒完全蓋過了本尼森法術的白光,而石頭所散發的波狀能量瞬間將本尼森的法術擊散了。波狀能量還在擴散,城堡的地面都開始震動,本尼森見勢不妙,馬上將石頭用黑布蓋上,才使其重歸寧靜。


  「看來此物果然不同尋常啊,國王陛下將其奉為『至寶』還真是有先見之明啊!還請閣下幫助我們研究出這能量的本源,藉以提升我國的實力與法術水平啊!」薩爾德微微彎著腰,表現出自己的尊敬與景仰,對本尼森賠笑道。


  「沒問題,這神之物提起了我的興趣,就是你們不拜託我我也想要研究下去,以後就請多多關照了!」看來這沒法短時間內得出成果了,王國內的事情就交給他們吧,他心想。


  於是,本尼森就這樣在密勒待了下來,夜以繼日地對聖石進行研究與試驗,可是他卻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大錯,自己正在一條沒有盡頭的不歸路上越走越遠。


  眾神的傳說對於人們來說總是有著莫名的吸引力,這對於本尼森來說也不例外。在得知這塊被密勒奉為「聖石」的石頭是傳說中的聖靈之物后,他的好奇心被激發了出來,他對法術研究的興趣也得到了極大的利用。但是眾神在歷史中所留下的也僅僅只是一個又一個傳說罷了,並沒有什麼可以用來參考與對照的東西,因此本尼森的研究也陷入了困境,長期停滯不前。


  已經過去半年了。


  這半年裡本尼森日復一日地對聖石進行各種嘗試,記錄下了各種數據,但是依然沒有什麼進展。面對著自己那划滿了叉的各種失敗的記錄,他開始變得暴怒不安,心中經常燃起怒火,可是卻無從發泄。每當他沉靜下來時卻開始對自己先前的失態感到奇怪,自己明明不是這種容易動怒的人,事後自己甚至想不起動怒的原因。


  雖說本尼森是「幫助」密勒對聖石進行研究,可是這半年裡基本卻只有他一人在進行著。密勒的其他法師都對這種研究毫無經驗,根本無從插手,而大法師薩爾德經常被國王指派各種任務,長期不在,每次歸來也不過是詢問一下研究的進度罷了。


  也許是每日的研究太過操勞,本尼森的金髮已有數根變成了白色,他對研究的痴迷卻令他沒有意識到自己身體的變化。他也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開始迷失了,不僅是迷失了研究的方向,更是迷失了自我,迷失了自己的目的與牽挂、責任與使命。


  他更不會知道的是——這一切僅僅才開了個頭。


  不知怎麼的,本尼森最近發現自己的記憶力也大不如前了,儘管他仍然能夠記住那些複雜的數據以及各種法術,但是他卻經常忘記自己之前做了什麼。比如他經常會偶然走到某個地方,而後卻忘記自己是怎麼來的了。這時的他還未曾將這各種奇怪的現象與那石頭聯繫起來,他不過認為這是自己老了罷了——直到那****差點殺掉了密勒國王。


  那日,本尼森迷迷糊糊、精神恍惚地走到了大殿的台階下,等他意識到后,卻不記得自己是怎麼來的以及為何要來大殿的了。他也把那聖石也一起帶了出來,當然他自己也不記得這是為何。而密勒國王見到本尼森帶著聖石突然造訪,便以為他有了什麼突破,按捺不住心中的欣喜。


  「斯托姆先生,您這幾個月日夜研究辛苦了!」密勒國王笑道,「通過這麼多天的研究,您是否有結果了啊?我們迫切希望聖石的力量為我國所用,所以還望先生諒解啊!」


  「聖石?」本尼森表情木訥,似是毫無意識,「哦,對,對,聖石,是聖石……啊,進展……」這時,本尼森的腦子裡像是有個人在說話般,只聽見斷斷續續的「殺了他……快點……殺……」


  「殺?殺誰?」本尼森自言自語道。


  密勒國王對本尼森的異常表現感到不解,問道:「閣下是否身體不適?您這些天為了聖石的研究頭髮都白了,還請注意身體啊!」


  本尼森不知不覺拿出了法杖,用法杖對著那裝著聖石的球形容器擊出了電光,國王以為本尼森是要演示些什麼,提起了興趣,難得一次地認真起來。他坐直了身子,瞪大了眼睛看著本尼森的一舉一動,似乎隨時等著什麼神跡的出現。


  「殺了他,這個國家就是你的了……殺了他……」本尼森的腦子裡又響起了聲音,這次他沒有再感到疑惑,他收起了手中的法杖,像是被那聲音所驅使般地邁著緩慢的腳步慢慢接近了台階,慢慢地朝著王座,朝著密勒國王吉科斯走去……本尼森不知不覺地在掌心匯聚起了一個紫色的光球,他雙眼翻白,行動如同屍鬼一般,他的腦海中此刻只有一個念頭——殺了國王!

  本尼森離國王越來越近,他已經開始走上台階,國王身邊的護衛準備上前阻止,卻感覺身體像是被定住了般,不能說話也不能移動。密勒國王似乎也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站起了身來,這時大法師薩爾德走進了大殿。


  「哎呀呀,本尼森先生您在這兒啊!我就說怎麼回實驗室沒見到你呢!」薩爾德及時地出現,滿面笑容地一邊說著一邊大步向前,「走吧,回去繼續實驗吧,我覺得應該快要成功了!」薩爾德說著往本尼森肩上一拍,也多虧了這一拍,將本尼森從幻境中拍醒,才讓他停止了腳步。


  「啊,我怎麼……對了,實驗,您說得對,我得回去繼續研究了!國王陛下,抱歉,在下還暫時沒有成果,但應該要不了多久就能弄清這能量的本質了!」本尼森彎腰退下台階,腦中還記得之前的聲音和自己的行為,想到自己差點就殺了國王,本尼森直冒冷汗。


  回到塔樓后,想到自己最近的異樣都是在研究聖石之後產生的,本尼森才第一次對這聖石產生了懷疑。


  「難道之前我的情緒失控、記憶力衰退以及剛產生的暗殺國王的想法都是這石頭乾的?為什麼一個聖靈之物要對我做出這種事情呢?」本尼森來回踱步,右手搓著下巴——這是他一貫的思考狀態,「如果我的這幾個變化都是這石頭造成的話,將這幾個作用結合起來,得出的共同點就是……【控制思想】!」本尼森猛地一拍腦袋,終於得出了推論。


  但是這個推論卻又給他帶來了更多的疑問——「要是控制思想是這個石頭的一種力量的話,那麼是誰將這些思想灌輸進入我的腦袋的呢?難道是擁有這塊石頭的聖靈?不,他們應該沒這個閑心,也沒有這麼做的理由……難道這塊石頭擁有自我意志?……」


  這時,大法師薩爾德走了進來。


  「本尼森先生,您怎麼不做好保護措施就帶著聖石上大殿了呢?要是那能量又爆發開來的話大殿可就要塌了!」薩爾德搖頭道,「對了,聖石的研究怎麼樣了啊,在下總是要務纏身,參與研究的時間較少,還請閣下見諒啊!」薩爾德向本尼森賠了個笑臉。


  「雖說在大殿上那麼對陛下說了,但要真正得出成果來還是有著一段距離,還請閣下別計較在下一時間誇下的海口啊!」本尼森抱拳道。他沒有將之前得出的關於聖石能力的推論告訴薩爾德或是任何人,此刻他的心中一有了一個猜測,但迫於信息太少,他也只是多留了個心眼。


  不知不覺又過去了半年,在對聖石的痴迷與疑惑中,本尼森在密勒已經待了一年了。他的頭髮已經全都變成了白色,這點是不是聖石的力量他尚未得知,倒是那莫名的失憶和恐怖的想法沒有再度出現了。一個月前,他終於得出了能將聖石所散發的部分能量分離出來的推論,於是這一個月都在為此而研究著。


  一天傍晚,正值薩爾德外出任務不在城堡,塔樓上爆發出一陣耀眼的藍光。


  他終於成功了!


  本尼森通過幾種藥水與法術的共同作用,成功地將聖石的能量提煉成藥水,那藥水呈深藍色,令人光看著這藥水便不寒而慄,彷彿掉入了那深藍的深淵,似乎要被那藍色給吞噬掉。本尼森成功后,並沒有第一時間向國王彙報,而是帶上一小瓶藥水偷偷溜出了城堡,來到了城堡外的林子里的一個廢墟。


  本尼森在林子里抓了一隻野兔,他往野兔的嘴裡滴了幾滴藥水,然後在一邊靜候反應。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三分鐘過去,本尼森卻感到無比漫長。「按道理不出十分鐘應該能有反應。」本尼森心想。十分鐘過去,野兔身上沒有出現任何現象。


  「看來還是不行么?」本尼森自言自語道,「自從那次推論出這石頭可以『控制思想』后,我便猜到這東西的能力應該遠不止如此,本以為今日的那個反應應該是已經成功分離出那石頭的部分能量了的,可是為何卻沒有任何反應?難道是選取的實驗對象不對么?是不是該找個大點的動物試試……」


  本尼森正想著,這時野兔的身上突然發生了巨變——它的身體開始膨脹、變大,嘴巴長出了尖牙,身上的毛和眼睛都變成了藍色,不斷地發出低吼,任何人如果此時見到本尼森眼前的這隻巨獸,都絕不會把它和溫順的兔子聯繫在一起。


  「這是!?」本尼森一驚,但他還是馬上鎮靜了下來,以免錯過什麼新的變化。


  待變化穩定下來后,那野兔突然撲向了一隻路過的山羊,用那幾分鐘前還沒有的尖牙輕鬆撕下了山羊的肉,山羊在慘叫,它的聲音卻被野兔的咆哮聲與撕咬聲蓋過,不一會兒便被活生生地啃得只剩一副骨架。


  野兔吃完山羊后,兇狠的藍色目光瞪向了本尼森,本尼森馬上在自己周圍張開起一圈屏障,只見那野兔不斷地朝著那無形無色的看不見的屏障撞去,發出巨大的聲響。本尼森在屏障內看著那儼然變成了怪獸的兔子,心中起了一陣寒意。他開始試圖讓自己從這一系列的變化中再次鎮靜下來,好好分析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看著屏障外那兔子張著大口,那新長出來的尖牙上還殘留著之前那隻山羊的血,鮮血和它的口水一起順著它那已經撕裂的嘴角流下來,它全身的毛都豎了起來,變得十分堅硬,簡直像是成了刺蝟一樣,當然,刺蝟沒有這抵得上兩個人大的體型。不論怎麼看,這兔子都已經不再是個兔子了,儼然成了另一種新的物種。


  「變成新的物種?」本尼森低頭這麼想著,盡量讓自己不去理會那擾人的撞擊聲,「這兔子現在所表現出來的特徵及習性已與之前完全不同,它的體征從各個方面來說都發生了改變,變得更加強大。這隻能推測為它在短時間內朝著某個特定的方向發生了進化,比如為了能夠撕咬動物的肉而進化出了尖牙,為了能夠更快地行動進化出了強壯的四肢,為了能夠保護自己而進化出了堅硬的皮毛……那麼這石頭的又一種能力難道是【掌控進化】?!」


  本尼森在提出這個設想后似乎是被這個事實所嚇倒了,木訥地望著那還在不斷撞擊屏障的進化了的兔子,癱坐在地上,似乎他所堅信的什麼東西在瞬間被毀滅了。


  「掌控進化……這能力……這東西……這東西不該存在於世!為何一個聖靈會將一個擁有這種能力的東西降於塵世?」本尼森又開始了自言自語,他解除了屏障,那兔子迅速朝他撲去,卻在下一秒被一道光束貫穿了頭顱。「這生物也不該存在於這個世上!」本尼森冷道,說完便迅速朝城堡內趕去,他要去解開這一切的真相,一刻也不能耽擱。


  但是,他卻並不知道自己剛才的所有行動都被剛剛外出歸來的薩爾德看到了。


  回到城堡后,本尼森一邊查閱著各種資料與自己的數據,一邊心想:掌控進化的能力是恐怖的,剛才光對一隻兔子使用就已經能達到這等程度,要是居心叵測的人拿來利用……讓他操縱人們的進化,豈不是把他變成了神么?這對聖靈是何等的不敬,對自然之理是極大的褻瀆!為何聖靈會將這種可以讓人用來扮演神的東西……等等!難道說……


  「啊!」本尼森一拍腦門,馬上又對聖石進行了研究和測算,沒過多久他便長嘆一聲癱坐在了地上。


  「一直以來我對這東西是聖靈之物堅信不疑,而且想當然地認為聖靈們不會隨意做出危害世間的事情,但是我卻忽略了聖靈中的一個特別的存在——冥界之王!我從一開始就不該研究這東西,鬼知道冥王又想搞出什麼事情來,這些數據資料不能被人利用,得馬上銷毀!」本尼森說著便用法術燃起了熊熊大火,將他的所有研究成果與資料全部付之一炬。可是這時那火焰卻突然被凍結了。


  「斯托姆先生,您這是在幹什麼?」薩爾德帶著一隊士兵沖了進來,命兩個士兵扣住了本尼森的雙臂,不讓他接近那些被薩爾德搶救下來的資料以及那還在發著藍光的裝著魔石的容器。


  「我是在為這個世界除害!這東西的能力太過邪惡,不能讓它危害世間!」本尼森朝薩爾德吼道。


  「邪惡?這不過是你的一面之詞!我所看到的是你在實驗成功后沒有馬上彙報,而是馬上銷毀數據,妄圖獨享這聖石的力量!」


  「你……你難道……」本尼森死死地盯著薩爾德,他攥緊了拳頭,要不是被士兵扣住了,他似乎隨時會對薩爾德臉上來一記重拳。


  「別再狡辯了!本尼森·斯托姆,我以破壞同盟條約,妄圖竊取我國至寶『聖石』的罪名拘捕你,有什麼話對陛下說去吧!來人!將他押上大殿!」


  大殿上,密勒國王吉科斯此刻正襟危坐,一改以往嬉皮笑臉的和善形象,似乎對一切早已有所預料,像是已經等候多時了。而大殿上的氣氛也讓人感到異常緊張,平日里本應空空蕩蕩的此刻兩旁卻站滿了侍衛與法師,好像密勒城堡里所有人都涌到了此處,等著看一場好戲,又或是國王為了威懾本尼森而刻意吩咐。


  「斯托姆先生,您為何在研究出成果后不來向我彙報啊?我們向你們瓦西利安請求援助的時候不是已經約法三章了么?同盟條約的內容您不會忘了吧?」密勒國王站起身來,走下了台階,來到了被幾個士兵死死扣住跪在地上的本尼森面前,眼神兇惡似乎噴著烈火,和一年前本尼森初次見到他時的態度完全是兩個人。


  「國王陛下,那東西根本就不是什麼『聖石』,而是有著恐怖力量的『魔石』,會給世界帶來災難的!懇請您為了盟國,為了世界,讓我毀掉那些數據,讓這東西長眠深海吧!」


  「夠了!別再給我找借口了!你還是快點招了吧!你的目的就是將聖石的力量帶回你們瓦西利安,銷毀掉所有研究數據,好讓聖石的力量只能為你們所用!這樣你們瓦西利安便能稱霸於世間,到時候再順便將我國也給吞併,就像幾十年前你們吞併瑞德克洛斯那樣!是吧?」國王惡狠狠地說道,不給本尼森一絲喘氣的機會。


  「陛下,我……」


  「不用說了!來人,將他押下大牢,聽候發落!」國王命令士兵將本尼森押了下去,「另外,大法師你留下來!」


  「遵命,陛下!」


  在被押往大牢的路上,本尼森開始在腦中整理著已知的所有信息。


  魔石的力量還不止如此,一定還有更為恐怖的能力還未被我發現。現在想來,當初他們對於如何獲得這塊石頭的描述總是模糊不清模稜兩可,什麼天外隕石或是地面塌陷之類的無非是找了個借口,他們對這東西一定已經研究多時了,向我尋求幫助無非是為了讓我幫他們研究出新的能力,只怕那控制思想的能力就是「他」在搗鬼吧。如果在這裡被他們給抓了,就再沒有反擊的機會了,我得想辦法逃回山洞,先回國再想對策吧。


  當他們走到城堡外側的走廊時,本尼森抓住了押送士兵分神的空隙,在心裡默念咒語,炸起了一陣煙霧,然後趁著他們陷入慌亂之時縱身跳出了城堡,墜入了森林。


  「這是怎麼回事?!咳咳……你們怎麼看的犯人!」為首的士兵一隻手捂著口鼻,另一隻手驅趕著瀰漫的濃煙,「你去稟報陛下,其他人跟我去追拿犯人!」


  「是!」


  大殿上,國王似乎剛和大法師談完了什麼要事,可以看到他臉上的肌肉因欣喜而不斷地帶著鬍子抽動,片刻之後他終於剋制不住狂笑起來。


  「哈哈哈哈!好,就交給你安排了!」國王對薩爾德笑道。


  這時一個士兵慌忙地闖了進來,「報……報告陛下,犯人……犯人……」他不知是跑得太急喘不上氣還是因害怕國王降罪而變得結巴了。


  「犯人怎麼了?」國王突然變得嚴肅起來。


  「犯人他炸起一陣煙霧后跳入了森林……」


  「什麼?!!你們這群沒用的東西!我要你們是用來幹嘛的啊?連個犯人都看不住!」國王大怒道。


  「陛……陛下,犯人明明已經被收繳了武器,鎖住了雙手,大法師還加了抑製法力的封印,按理說他是不可能能夠使出法術的……可是……」


  「那還在這裡愣著幹什麼?!快去追啊!」


  「稟告陛下,隊長他已經帶著人去追拿了,但是那森林太大,而且犯人直接跳入森林,我們怕是難以跟上他的速度……」


  「大法師,你看這如何是好,要是讓他逃回了瓦西利安的話……」


  「陛下不用擔心,他強行衝破我的封印使用了法術,現在定是已經精疲力竭,基本無法再使出法力了,他現在的行動會比普通人緩慢得多,只要我們封鎖所有出口,加派人手搜查,定能再將他抓獲的!」


  「聽見了吧,還不快去!」國王對那士兵吼道。


  深邃的森林裡,一個滿頭銀髮的老頭扶著樹榦,艱難地向前邁出步伐。他跛著腳,連站都站不穩了,不時停下來喘著粗氣,額頭上汗水直冒,流進了他的眼睛里,模糊了他的視線。如果不說,誰會想到他才僅僅四十餘歲呢?

  「看來為了解開薩爾德的封印耗費了我太多體力,以至於我連讓自己平穩降落都辦不到了么……」本尼森揉了揉自己那摔傷了的右腿,這裡離他來時的山洞還有一段距離,而他也只能最後再用一次法術了,為了能夠回到瓦西利安,他只能忍著傷痛跛著腳前行了。


  一段時間后,那個山洞終於近在眼前了,本以為馬上就能回去了,可是密勒的追兵還是追來了。本尼森看見黑夜中的森林中似是睜開了無數紅色的眼睛,那是追兵手中的火把,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他們已形成了一個包圍圈,正逐漸向他收攏。


  本尼森本來想著要是能在被他們發現之前衝進山洞的話就沒問題了,可是由於腿傷在身,他無法讓自己成功潛行,隱藏自己的行蹤,更無法加快自己的速度。他終究還是被發現了。密勒的士兵們看著他走進了一個山洞,但是由於對他的顧忌卻不敢貿然跟進去,只好讓為首的士兵喊話道:「本尼森·斯托姆,你已經無路可逃了,放棄抵抗出來,我們還能暫時放你一條生路!」


  本尼森沒有回答,他慶幸他們沒有馬上追進來,給了他準備的時間,他在洞中張開一個魔法陣,念起了他所能施展的最後的咒語。片刻之後,一陣強光爆開,密勒的士兵們馬上沖了進去,可是洞里卻什麼都沒有——他消失了。


  幾小時后,密勒城堡大殿上,王宮侍衛隊長跪在台階前,等候著自己將要面臨的懲罰,他想著也許自己的命運從一開始被選入這個鳥籠起就已經註定了吧,宣誓要為王國獻出自己的生命,可是那並不是讓自己因任務失敗而被處死啊……這樣的死法未免太狼狽了,只求自己能夠保住一命吧。他畏縮地慢慢抬起頭來向國王瞟去,只見國王所有的憤怒都寫在了臉上,似乎隨時會把自己吃了。他心想著一切都完了,自己怕是免不了一死了,怪只怪自己攤上了那麼個犯人吧。好在大法師薩爾德這時候開始為他求情,勸陛下放他一條生路。


  「陛下,您不用對他們動怒,本尼森的能力不是他們所對付得了的,他能夠在瞬間消失,定是掌握了什麼逃脫的秘術,不知道相關情報,就是殺了這些士兵們也是白搭。」


  「大法師,您不是說一定能將他再次抓獲的么?」


  「看來還是有我所無法掌控的變數存在啊!」薩爾德若有所思道,「陛下,他還會回來的,放心吧!」


  「這是為何?他此刻怕是已經成功回到瓦西利安了,難道是帶領瓦西利安的大軍對我們宣戰?」國王問。


  「並非如此,他『一定』會回來,而且我保證他將是一個人回來,不會對我們的『計劃』造成影響的,陛下您就等著他的再次『大駕光臨』吧!」薩爾德話中含著一股邪氣,令國王對他的話雖然難以理解卻又堅信不疑。


  瓦西利安,死亡森林。


  已經是夜晚了,森林寂靜得只能聽見一絲絲風的聲音。本尼森托著那似乎已經不屬於自己的沉重的身體緩緩穿過草叢,穿過黑暗,穿過那沒有盡頭的森林小道。


  「就快要到家了!」本尼森這麼提醒自己,以提供繼續前進的動力,好讓自己能夠撐下去。他抬頭透過層層疊起的濃密枝葉的間隙望向夜空,已想不起自己多久沒有看到過如此璀璨的故鄉的星空了。


  已經過了一年了啊。


  當初離開時還在想著為了王國,為了約修亞,要早日結束研究回來的,可是自己開始研究后卻失去了控制,將自己的責任與使命全都拋在了腦後,近乎痴狂地陷入了那個深不可測的泥潭,任憑那東西拉著自己越陷越深。是啊,還有那個自己現在僅剩的親人,唯一的牽挂,那個成天嚷著要當普通人的優秀的孩子——約修亞啊!自己在這一年裡居然沉淪到從未想起過那個一直在家裡等待著他的父親歸來的自己的兒子,這還配當一個父親么?


  本尼森開始為自己的沉迷與痴狂而感到愧疚,開始為自己沒有盡到一個父親的責任而感到羞恥。


  我是做錯了么?


  是我太過沉迷於那未知的能量,才會忽視它的危害而釀下大錯;是我太過自負與驕傲,才會被密勒所利用;是我把自己的主觀願望強加在了約修亞身上,才會令他如此痛苦……我還真是個失敗的人啊!我從小也是被我父親灌輸了大量法術知識,被教導要生生世世為坦格瑞恩王朝奉獻學識、力量甚至於生命。我這麼一路走來,法術已經是達到了全王國中的巔峰,可是……可是我連自己的妻子都保護不好……我明知道約修亞他承受了太多的傷痛,太多的歧視與冷漠,我卻還是一再強求,也許是該打破所謂的家族傳統,讓他做個普通人更好吧?密勒從一開始向我國尋求幫助就是個陰謀,這還僅僅只是開始,將來定會對我國不利,對世界不利。


  本尼森想到這裡突然腦中閃過一道殘影,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麼——本來了解到他們的陰謀后應該及時上報陛下,好讓王國做好充分的準備來對付可能來襲的威脅,但是如今我倉皇從密勒逃回來,沒有留下任何證明我說法的證據,如果王國和密勒聯絡對方一定也會一口咬定是我的捏造。再加上現在國內還有「光之教會」的問題,他們定會將我的這個口說無憑的言論作為他們對付王國教會的又一個強力的武器,到時候如果讓國王對我們完全喪失信任,可能不但我會被陛下軟禁,可能約修亞也要受到牽連,畢竟在這個不信任法術的國家裡他也是個異端啊……這是我最不願看到的結果。看來還是得靠我自己來結束這一切了么?

  本尼森一邊想著一邊搖搖晃晃地前行,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走出了森林,終於看見了森林邊的那個小木屋,終於能夠回家了。「約修亞……約修亞……」本尼森的視線越來越模糊,身體越來越乏力,明明就在眼前了,卻再也無法前進,最終倒在了家門前的台階下。在消失意識前的最後幾秒,他看見了約修亞的身影,那身影不再如同記憶中般的瘦小、羸弱,不再是那個孩子氣的少年——你長大了,約修亞。


  「約……修……亞……」本尼森說完暈了過去。


  第二天早晨,本尼森從床上醒來,他注意到自己的傷腿已經被約修亞用治療法術治好——看來那孩子雖然嘴上一直在抱怨,卻還是沒有放下法術的練習啊。本尼森嘴角抽動地苦笑了下,他看見那令自己驕傲的兒子正趴在床邊,看來為了照顧自己他一夜沒睡好。那孩子已經完全能夠照顧好自己了,現在的他是這般強壯、懂事、堅定,已經完全不是自己記憶中的那個總是愛鬥嘴的叛逆的孩子了——不,可能自己並沒有說他「叛逆」的資格,自己從未盡過作為父親的責任,只是一味地將自己的想法強加給他,他的「叛逆」不都是自己逼出來的么?

  看到約修亞意識到了他已經醒來,本尼森說出了自己內心的話:「約修亞,我並不是一個好父親。」


  「您為什麼這麼說呢?這一年來在您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您會變成這副樣子?」約修亞並沒有像本尼森記憶力的那樣頂嘴或是抱怨,反而如此地禮貌,可是這太過禮貌的用詞卻讓本尼森感覺自己的兒子變得十分陌生了。


  看來都是自己以前和他相處太少,未曾過問他的生活與心理,才導致了現在的疏遠感吧。他曾一直抱怨想要當個普通人,也許還是應該讓他遠離王國里的那些權力與利益的紛爭,放下我們家族的這沉重的包袱,選擇一條適合他的道路才是一個父親應該做的吧?


  於是本尼森頓了頓又說道:「約修亞,如果你不想成為大主教,那就去做個普通人吧!」


  「怎麼……」約修亞欲言又止,本尼森卻沒有理會。他起身搬出了自己存放法杖、法袍和一些筆記藥水的箱子,拿出了一柄舊的法杖——那個他成為王國大主教之前所使用的法杖,還有幾瓶布滿灰塵像是放了多年未曾碰過的藥水,他要用這些東西去結束自己犯下的錯誤所導致的這一切。


  「父親,您這是要去哪兒?」約修亞追問道。


  「約修亞,你還記得我對你說的關於責任與使命的話嗎?」


  「記得,但是……」


  「我現在要去承擔我的責任,完成我的使命了。」本尼森說完便朝門外走去。


  「父親,等等!」約修亞正準備起身將他追回來,但是本尼森注意到了兒子的意圖,他在嘴裡念起咒語,將手往約修亞眼前一揮,約修亞便失去了意識向後倒去。「我不能再讓我所愛的人受到任何危險了。」本尼森在心裡說道。


  「照顧好自己,正如我一直相信你的那樣。」望著昏倒在床上的約修亞,本尼森說出了他生命中的最後一句對兒子的話,雖然此時的他並不知道自己的最後宿命,但是卻也知道此行兇多吉少,難以平安歸來了,他望著那自己所深愛著的孩子,想著自己沒能保護好的妻子,還有那關於孩子身世的秘密……這一切已經沒有時間來慢慢解釋了。他轉身便朝森林中奔去。


  本尼森再度回到了那個連接著兩塊大陸的神秘山洞,他雖然心中要和密勒獨自做個了斷的想法沒有絲毫的動搖,但是卻仍然放心不下那被他丟下的兒子。如果自己這次一去不回,約修亞將永遠沒有機會知道自己的身份與使命,更不會有人知道密勒的這些陰謀了……雖說已經決意讓他自己選擇將來的道路,但是如果他選擇了自己的這條艱辛的不滿荊棘的坎坷之路的話,自己有必要讓他了解一下事件的全貌。於是,本尼森將目前對於密勒陰謀的所有事實以及推論與猜測,自己對孩子將來的期望和最後想要說卻沒有機會再說的話,還有關於約修亞身世、關於那塊水晶的秘密全都用法術寫了下來,設定為只有約修亞能夠解開秘密並看見這些內容。「如果我能活著回來,那麼就能親自告訴你這一切了……如果我失敗了,而你又仍然選擇了這條道路的話,那麼你早晚會看到這些的吧……」本尼森輕嘆一聲,然後便再度施展法術,伴隨著強光,又一次獨自踏上了密勒的領土。


  本尼森到達密勒時,天還才微微亮,空氣中瀰漫著白色的霧氣,掛在半空中的圓月遲遲不願落下山谷。本尼森知道自己一刻也不能耽擱,已經沒有必要再隱藏自己的行蹤了,他念起咒語,在自己周身展開了一層金色的屏障,朝著城堡的方向邁步前進。他像是被一陣風給托起了般,整個人似乎已經是漂浮在半空中,速度已非常人所能及。


  他很快便衝出了森林,他的張揚引起了巡邏的士兵們的注意,但是那些士兵們只看到一道金光閃過,便被揚起的狂風給吹飛了出去,連是什麼東西都未能看清。後來人們便傳說著這片森林中有著全身散發著金光,能夠颳起颶風的怪獸。


  本尼森不一會兒便來到了城堡附近,這時,本來還是一片澄澈的天空突然黑雲壓境,快要明亮起來的天色再度黯淡了下來。本尼森因這異象而停止了前進的步伐,他注意到那些烏雲此刻正以城堡西邊的塔樓為中心逐漸形成了一個漩渦,那些烏雲圍繞著那漩渦不斷旋轉著,讓人感覺天空似乎是裂開了一個大口子,而那裂口的對面就是地獄。


  「這是……」本尼森還未來得及作出思考,便看見一道閃電劈到了那塔樓之上,接著,伴隨著轟鳴的雷聲,一道藍光從塔樓頂端爆開向四周擴散。——他們竟然這麼快就成功了!

  本以為他們就算拿到了我的研究資料,要完全把能量分離出來還是需要一定的時間的,畢竟我並沒有把所有的步驟和方法都詳細地寫下來,可是他們竟然這麼快就將我的資料給破解,他們圍繞著這石頭所開展的計劃到底已經進展到了什麼程度?他們對這魔石的研究究竟是從何時開始的……本尼森在腦中這麼想著,加快了步伐,朝著大殿奔去,路上碰到的零星幾個法師和護衛連反抗的機會都還沒有便被本尼森的法術輕鬆解決。


  大殿上,密勒國王剛喝下薩爾德送來的滿滿一碗藍色魔葯,這時本尼森闖入了大殿。


  「還真如大法師所說,本尼森·斯托姆,你還真一個人回來送死了!哈哈哈哈!」吉科斯大笑著,將用來盛魔葯的銀碗往身後一扔,眼中閃爍著狂喜的光芒。


  「什麼?!如他所說……難道……」本尼森腦中如受雷擊般,一個恐怖的真相浮出了水面——「原來我被利用了么,該死!」這真相給了他不小的打擊。


  「僅憑你一人,還能奈何我們么!你的死期到了,接下來就是瓦西利安了!」吉科斯活動著自己全身的關節,已做好大展身手的準備。


  「你們還沒明白么?那石頭的能力太過恐怖,會毀了這個世界的!【掌控進化】的這種能力根本就不應該存在於這個塵世間!」


  「人類供奉聖靈已有數千年,為何要讓掌控萬物的能力僅供他們使用?聖靈們玩弄世間那麼久,也是時候讓我來過一過癮了!『掌控進化』有何不可?從今以後,由我來主宰世間萬物的進化與滅絕,我將成為他們的神,你們這些低等的生物將只能受我支配!毀滅世界?毀滅世界又有何妨!和平會停止人的進化,沒有進化的人類早晚會消亡,那麼由我這個進化到另一層次元的新神來令這消亡提早實現,不是令這些廢物與蛆蟲們早登極樂么?」吉科斯微微抬頭,閉上雙眼,雙手掌心向上置於胸前,他在享受著這全新的力量,這非凡的境界給他帶來的快感。


  「你們……你們如此玩弄自然之理,一定會下地獄的!」


  「地獄?地獄早就被世間數千年來的那些罪人給住滿了,只有天堂還有我的席位,更何況我現在已經達到了神的境界,誰有權力來判決我這個神?」


  「該死!事已至此,為了這個世界,我必須將你們和那石頭一起抹殺!」本尼森四周像是起了一陣狂風,他右手緊握法杖,左手放在胸前,隨時準備匯聚能量發起攻擊。


  「陛下小心!」薩爾德突然衝上前來,用雙手擊出了一道火舌,與此同時本尼森也擊出了一道電弧。兩人的法術發生了碰撞,藍色與黃色在半空中相遇,兩股力量在進行著較量,法術連接處不斷地發出閃光,伴隨著那閃光的是斷斷續續的爆鳴聲。


  兩人就這麼保持著姿勢僵持著,法術碰撞的焦點在兩人之間不斷地遊離,似乎只要將那焦點推到對方身上就能取得勝利打破這連接狀態。兩人的表情都十分猙獰,薩爾德的額頭上開始不斷地滲出汗水,不知是太過費力還是手中烈焰的高溫所致;而本尼森左手緊握髮出電光的法杖,右手壓在左手臂上穩住那股力量,他的法袍的下擺在他的身後飄揚,那吹動法袍的風似乎是從他的身上發出來的。


  「本尼森,你的一舉一動一直都在我們的預料之內,這次你一個人回來送死,你會覺得是你自己的意志,其實這都是我們的安排,事到如今你還不放棄抵抗么?」薩爾德喊道。


  「也許獨自前來是受了你們的控制,但是要在這裡幹掉你們確是我自己的意志,我是不會罷手的!」本尼森集中了精神,將那法術相撞的焦點往薩爾德那側給逼了過去,那散發的光柱顫動著,彷彿一個鬧脾氣的孩童般,扭扭捏捏地時進時退,不願偏袒任何一方。


  「什麼……這……」薩爾德看著那光柱朝著自己逼了過來,未等他再度集中力量予以反擊,便是一陣強烈的爆炸——那相撞的法術在薩爾德的眼前炸開,大火的外圍包裹著一層電光,兩股力量似乎融為了一體。薩爾德被這爆炸給炸飛了出去,倒在大殿外的台階下,似乎是昏了過去。


  「大法師!」在一旁觀戰的密勒國王一驚,似乎還沒反應過來一切是怎麼發生的,「可惡,看來我得親自上了!」


  「讓你見識一下聖石的真正力量吧!喝!!」吉科斯大喝一聲,全身的肌肉開始膨脹,撐破了他的衣服,如同之前被本尼森抓來實驗的野兔般,他的皮膚漸漸變成了藍黑色,伴著血肉與骨頭蠕動擴張的聲音,雙手變成了如同龍爪般的兩隻鋒利的爪子,他的五官與面部開始扭曲,鼻子凹陷下去成了兩個孔洞,雙耳橫向拉長,嘴中長出了尖牙,眼睛似乎已經看不見瞳孔,只留下變得血紅的眼白。


  如果這算是人類的進化的話那還真是個醜陋至極的進化方向。


  變身後的密勒國王連每一次呼吸都彷彿是在發出低吼,每移動一步便令整個城堡顫動。他並沒有像試驗時的野兔那樣變得狂暴與失控,也許是因為對人類來說沒有那種影響,也許是因為他的內心本來就足夠邪惡與殘忍,不論如何,意識清醒的國王要比失去理智更加危險。


  「這副樣子就是你想要的『進化』么?你的品位還真是低級噁心。」本尼森冷道。


  「那麼你就用身體來領教一下這進化而來的全新力量吧!」吉科斯說著瞬間發出了攻擊,他雙爪朝前猛地一揮,散發的能量形成一道爪風擊向本尼森,本尼森用法術製造了一面護盾,以抵擋攻擊,卻還是被從側面漏入的攻擊撕裂了身上的法袍。


  本尼森後退數步,與密勒國王保持一定的距離,然後左手向他擊出了一道閃電。電光瞬間擊中了吉科斯的胸膛,可是卻像是撞上了堅硬的岩石般毫無效果,慢慢消散了。


  「你甭想幹掉我,本尼森!」吉科斯喊道,他血紅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你就這麼點本事么?」說完又是一道爪風襲來,本尼森閃身躲避。由於剛得到這股力量,吉科斯使用得還不是很嫻熟,也不會什麼招式,但僅憑胡亂擊出的爪風就足以讓本尼森吃不消的了。


  「我得速戰速決。」本尼森心想,「要是等他適應這力量就更不好對付了!」本尼森從懷裡掏出幾瓶藥水,拋向了吉科斯,藥瓶在空中劃出了一條弧線,本尼森突然向藥瓶擊出了一個火球,藥瓶瞬間碎裂,藥水向吉科斯身上灑去。


  吉科斯一瞪眼,一陣風似的閃開了,半秒不到的時間他便出現在了本尼森的面前,握緊爪子猛地朝本尼森的腹部擊去,本尼森下意識地張開了屏障,但是那強力的一擊卻還是將他擊飛了出去,他在半空中往身後擊出一股無形的力量,重新找回平衡在遠處站定,可是那先前擲出的藥水卻全都灑在了地面上。


  「看來得用限制級法術了么……」本尼森念起咒語,舉起右手的法杖,那法杖開始散發出熱量,變得扭曲,也令本尼森頭上直冒汗,「神火·罹燼!!!」隨著本尼森的聲音,那法杖釋放出了大範圍的火焰,將整個大殿映得通紅,可是火焰近旁卻顯得黯淡許多。那火焰似乎擁有生命般,要將一切吞噬。


  「喝!」本尼森將法杖橫掃出去,那擊出的火焰迅速形成了火牆,將吉科斯牢牢包圍。「咳咳……」本尼森突然咳出了一口鮮血,全身一軟,單膝跪在了地上,拄著法杖支撐著。「現在的我已經無法支撐限制級法術了么……看來這一年來那石頭對我的影響不小啊,這也是我的痴狂讓我自食其果。」


  那圍住吉科斯的火牆正在不斷收攏,往中心匯聚,按理來說沒人能夠在如此程度的烈焰的持續灼燒下生還,可是這時從火牆之中突然傳來「轟」的一聲——只見那不應該有實體的火牆之上出現了一個大洞,密勒國王吉科斯從那洞中沖了出來,身上不過是被燒紅了幾塊皮膚罷了——他在火牢之中用拳頭擊打空氣,產生的氣流將火焰給擊散了。


  「雕蟲小技!對於已進化到另一層境界的我來說,你的所有攻擊都是徒勞的。」吉科斯慢慢走近跪在地上喘著粗氣的本尼森,他身後還在持續燃燒的烈焰使他的臉顯得陰暗無比,「現在,讓我完成我這個新神的使命,讓你成為能夠有幸受到我的洗禮的第一人吧!」吉科斯將他的力量全部匯聚到了他的爪尖,準備發起致命一擊。


  本尼森仍然跪著拄著法杖,看著那利爪離自己越來越近,卻沒有絲毫躲閃的意思,也許是已經無力躲閃了吧。難道他就要這麼等著死亡的到來么?吉科斯見本尼森已經放棄抵抗,大笑著捅出了利爪,可是這時他卻感到自己身上一陣刺痛,那爪子慢慢回縮變成了先前正常人的手掌,而他全身的肌肉也慢慢恢復了正常——他的力量消失了。


  「這是怎麼回事?!!我的力量……怎麼可能……我明明已經進化到了全新的境界……你這該死的傢伙到底對我幹了什麼!!!」吉科斯暴怒道。


  「好好看看火牆裡面吧。」本尼森撐著法杖站起身來。


  吉科斯回頭向火牆內望去,只見某種霧氣正在擴散,由於火焰的顏色映襯,無法分辨那霧氣的本來顏色。


  「難道那是剛才……」


  「不錯!那便是剛才我扔出的藥水,用來抑制你的力量的。我特意讓你避開藥水,為的是製造你注意力的空隙。好讓我用火牆將你和藥水一起圍起來,蒸發藥水形成蒸汽,讓你吸入,從而封印你的力量。」


  「該死的……你們誰快去塔樓給我拿副葯過來!」


  「啟……啟稟陛下,瑟倫法師已……已經事先去……去拿葯了……」一個士兵畏畏縮縮地答道。


  「一群沒用的東西!為什麼一開始不給我多準備一點!」


  「據……據說是大法師的安……安排……」那士兵往仍然昏倒在大殿外的薩爾德望去。


  「大法師他怎麼……」


  「沒用的,那秘葯已經封印了你的力量,你那短暫擁有的力量是不會長久為你所用的!」本尼森全身開始散發出巨大的能量,形成了一股狂風,吹得大殿內一片混亂,「是時候結束這一切了。」說完,他的法杖便在他面前浮上了半空中,法杖的木柄瞬間碎裂,只剩下杖尖的水晶漂浮在本尼森眼前。


  「國王陛下!葯來了!葯來了!」一個年輕法師捧著一大碗藥水急急忙忙地跑了進來。


  本尼森雙手抱拳緊握在胸前,低頭念著一串很長的咒語,漸漸地他的手心中開始散發出白色的霧氣,那霧氣慢慢從他手中滲透出來在本尼森的周身縈繞,整個大殿上的氣溫驟降了許多,眾多在周圍完全無法介入的士兵們開始瑟瑟發抖,但是卻不敢接近交戰雙方中的任何一人。


  「永別了,約修亞……」


  「快!快把葯給我!」吉科斯一把搶過藥水,一飲而盡。


  「冥嚎!!!」本尼森匯聚全部能量擊出了他的最後一擊,剎那間,一切像是靜止了,城堡大殿內的一切都開始慢慢凍結,每一根柱子,每一張石凳,每一塊磚石,整個大殿似乎變成了水晶的宮殿。凍結了時間,凍結了城堡,凍結了士兵們臉上的詫異,凍結了舉著大碗的密勒國王以及從碗中流出的最後一滴藥水。


  「終於……」本尼森話沒有說完,便看見吉科斯撐破了冰封,再度獲得了力量。他呼呼地喘著粗氣,惡狠狠地瞪著本尼森。


  下一瞬間,本尼森便發現一隻手從背後穿透了自己的胸膛——那是本應昏倒在大殿外的此刻正一臉邪笑的大法師薩爾德。


  「原來是這樣……但是總有一天會有人繼承我的意志來……」本尼森說著全身便開始凍結,最終如同大殿里的其他人一般,形成了一座冰之雕塑。而密勒國王的身體卻又再度發生了變化——他的力量又一次地消失了。


  薩爾德將手從那冰雕中奮力抽出,砰地一聲,本尼森碎裂了,他化作了一陣血雨灑向雪白的地面,將大殿染得通紅。血無聲地在雪白的宮殿內流淌,所過之處,猶如紅蓮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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