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探春一直不喜歡趙姨娘,哪怕那是她的親生母親。現在趙姨娘又做了這樣丟人的事情,探春都覺得臉上無光。
聽到王夫人問她如何處置,探春語氣非常不好的地回了句,「國有國法,家有家歸。還請太太按規矩處置。」
黃鼠狼給雞拜年,啥時候都沒有安過好心地,所以王夫人一臉為難地看著探春,口中滿滿的顧忌和疼惜。
「趙姨娘畢竟是你的親生母親,她既然不承認,也許真的不是她做的呢。咱們總不能冤枉了好人,再傷了你的體面。我的兒呀,我是真的恨不得你投到我的肚子里,這樣咱們娘倆也不用投鼠忌器了。」
說的那真是比唱的好聽,賈母在時總覺得二兒媳婦笨嘴拙腮,若是看到她這副唱作俱佳的樣子,一定會驚喜的再活過來吧。
「太太,太太對我的好,我心裡明白。是我自己沒有福氣。」每當午夜夢回,探春都希望自己是太太的親生女兒。
不是嫡出,一直是探春心中的痛。
半晌,王夫人又拍著探春的手,信任地說道,「別的東西倒還罷了,只是丟的東西里,有一件是我母親留給我的,極要緊的東西。我本想要親自審問趙姨娘一番,可是,」頓了頓,看了一眼探春,好像她不親自審問是顧忌探春一般。
「若是讓其他下人審問,趙姨娘畢竟是為了府里生了一哥兒一姐兒的半個主子,那就太傷她的顏面了。所以我的兒,太太想要讓你問幫著問一問,那件東西,她到底是放在哪了?」
探春一聽這話,還有什麼好說的。她一直想要的便是被重視,被王夫人當成親生的對待。
前者,她已經開始管家了。而後者,也正在慢慢向她靠攏。
「太太放心,我一定會問出那些東西的下落的。」
哼,趙姨娘也真是糊塗了。她做出這樣的事情,可想過她和環兒?現在正是她補救的時候。
「那些東西有什麼打緊的,我本也不在意。只是那一件,卻是極為要緊的,它是我母親留給我,本來是想要留你給大姐姐的,不過你大姐姐進了宮,也不需要這些東西了,便想著留給你。哪裡想到會遇到這樣的事情.……」
又都說了兩句,探春就領了上方寶劍去了趙姨娘的房間。
噢,因為梨香院過於狹小,所以雖然趙姨娘犯了事,但也只能關在自己的房間里。
看著探春像是一隻得了肉骨頭的小狗忘乎所以地離開了。王夫人這才叫了金釧上前來。
「我問你,庫房的東西,你最後一次是什麼時候查看的?」
此時早就緩過神來的金釧,發揮了她豪門大丫頭的心理素質,上前兩步,跪下磕頭,「回太太的話,私庫一般都是一年一清查的。不過今年又多了一次。就是咱們搬到梨香院的第二天,奴婢親自去檢查過。怕的便是搬過來的時候,那些個婆子手上沒個輕重,再磕碰了哪裡。」
金釧有些懶散,不過能成為王夫人的大丫頭,心機手段也都不少。雖然幹活的時候,並不上心。但是如何侍候主子,卻有一番心得。
「嗯,繼續。」
「是。當時洽逢老太太剛剛過逝,能用的人手不足,奴婢便讓玉釧跟著太太,而奴婢帶著咱們院里的小丫頭一邊檢查,一邊規整。當時趙姨娘身邊的小雀還眼紅太太嫁妝呢。不過奴婢做到一半的時候,賴大娘過來了。非要進庫房看一圈,奴婢等人攔不住.……幸好也只是看了圈便走了.……」
金釧非常的聰明,她說的時間也正好是王夫人不在院里的時間。那幾天她身上不舒服,所以才借故沒有陪著王夫人去前院守靈。
在時間上,便有了空隙。
時間上說完了,又說到了人證。趙姨娘身邊的小丫頭早就被打發走了。而賴大一家也是在寶二爺還沒有回來的時候,便贖身出府了。
因為誰也不知道,寶玉被放回來的當天,跟他關在一個地方另一處房間的賴尚榮也被放了出來。
賴家人見此,連忙收拾了東西,早早託身離開了賈家。
所以這個時候,就算是金釧滿嘴跑火車也不會有人出來反駁了。
王夫人聽了,皺眉不語。
這事情太蹊蹺了。
金釧一家都在她手裡攥著。應該不敢做出監守自盜的事情。可是那麼多的東西,怎麼就會突然不見了呢?
庫房就在她的院子里,空間小了,院子也小了。往來都是看得一清二楚的。別說是趙姨娘了,就算是她自己想要把庫房裡的東西悄沒聲息的換了,都是不可能的。
當年老太太的東西,同樣也是無知無覺得到了她的庫房。怎麼現在她的東西又會這樣無緣無故的被換掉了呢。
這府里,究竟是誰有這麼大的本事呢。
「當年薛家剛進京的時候,便出了那樣的事情,當時你可有發現什麼?」
金釧一怔,但是又連忙正色地低頭回想,半晌,一臉愧疚地沖王夫人搖搖頭。
「.……可發現什麼可疑的地方?」
金釧假作思考,半晌失望地說道,「奴婢實在是想不起來有什麼可疑的地方。私庫的鑰匙,奴婢一直帶在身上,便是晚上睡覺,也會放在枕頭底下壓著。就算是奴婢一時沒有管住鑰匙,可是那私庫正對著正房。白天黑夜,咱們院里都不曾少了值班的婆子。
人來人往地,如何能看不見?更何況太太的私庫,能進去的也沒有幾人了。不相干的人進去更是打眼。.……若是單單隻是偷東西,倒也罷了。可是那磚頭卻又是怎麼帶進去的呢?」
金釧隱隱有種感覺,也許太太的私房早幾年就已經被人套跑了。可是這種想法,她卻不敢說出來。於是只能當做一無所知的忽悠太太,忽悠自己。
要是讓太太知道她懈怠差事,出了這樣的紕漏,一定不會放過自己,放過妹妹和爹娘的。
最好的謊話,便是先騙過自己。這一點,在有生命威脅的前提下,金釧就做得很好。
「你先起來吧。」
「是。」
「人是賤皮賤肉,不懲戒一番如何肯說實話。你去看看三丫頭那裡審得如何了?若是趙姨娘實是不招.……」
言下未盡之語,跟了王夫人多年的金釧又如何能不知道。會意地點了點頭,金釧便躬身出去了。
走出王夫人的房間,金釧回頭望了一眼藏青色綉著吉祥回字紋的門帘,心中越發堅定了打死也不會說出來的真相。
雖然讓趙姨娘背了黑鍋,她有些於心不忍。可是想到妹妹和爹娘,心就又硬了起來。
早知道自己沒有那三兩三,當初就不掙這私庫鑰匙了。
梨香院,趙姨娘房間。
「姑娘好歹也是我十月懷胎化了血肉生出來的,別人污衊我,也就罷了,難道連姑娘也不相信我嗎?」
趙姨娘面對探春的逼問,心痛得渾身都在發抖。那王家的惡婆娘就是在拿她的閨女當使呢。可她這孩子怎麼就是看不明白呢。
你看不明白,我不怪你。可是我都已經告訴你那王家惡婦不懷好心,你怎麼就是不聽呢。
探春早就被王夫人哄得找不著北了。哪裡還能聽得進去趙姨娘說的那些掃興的話。
其實探春壓根就不是什麼聰明人。
原著里都說什麼敏探春,可若真的是敏探春,當初王夫人讓她管家的時候,就不應該接手那一個爛攤子。
薛寶釵一個外姓的姑娘,都能當個震山太歲,獨坐正院正房,她就不應該去管那些個破事。
還有做的那些個改革,那真真是踩著其他人的臉和利益在管家。
砍了寶玉賈環等人上學的幾兩銀子,真正虧的就只有她的親弟弟。
學人賴家將大觀園也承包出去,可是卻忘記了賴家和榮國府兩是隔著幾重天呢。
真是聰明人,就不會一心瞧不起自己的親娘親弟弟。只一味地踩著他們上位了。
寶玉不上進,若是賈環真的聽話上進了,賈環能不能活到今天都是個未知數。
……
「姨娘也不用張嘴閉嘴都說這些,滿府裡外,誰都不會忘記我是你生的。姨娘還是說說太太的私房都去了哪裡?趙家人出府了,又都去了什麼地方?」
「姑娘,我是真的沒有動過太太的私房。你外公外婆和舅舅們已經舉家回金陵了。這件事情,絕不是我們做的。」
「誰是我舅舅,我舅舅奉旨巡邊呢。姨娘也不用說那些有的沒的,你那裡搜出來的一百多兩銀子又是怎麼來的。」
趙姨娘得多年,其實並沒有存下多少銀子來。
一是這些年一直是二太太當家,因著妻妾天然立場不同,所以一直不得重用的趙家,生活非常的艱難,趙姨娘將她和賈環的月錢,一大半都捎回了家裡,不是給二老看病吃藥,便是照顧著幾個侄子侄女。
二來,剩下的那些個銀子,趙姨娘為了拉攏眼線和人脈,也差不多都打賞了出去。
所以按理來說,一百多兩銀子,趙姨娘就是一分不花,她的那二兩銀子一弔銀的月銀,也要攢上好多年,就算是加上賈環的,其實也不過是少些時日罷了。
「.……那筆銀子,是你舅,是我兄弟離開京城前,給我的。」
「姨娘真會說笑,趙家是個什麼情況,府里的人誰不知道。若真的是有閑錢的,能舉家回南邊?」金釧掀開帘子,一邊往裡走,一邊不客氣地掀開趙家的老底。
京城地貴,那麼大一家子,要是沒有幾個錢,還真的沒有辦法在京城長久的居住下去。畢竟開門七件事外,還要有房租的費用。
「給三姑娘請安,太太擔心姑娘,特意讓奴婢過來看看。」
「勞金釧姐姐走一趟,太太那裡可是有什麼吩咐?」
金釧看了一眼趙姨娘,露出一抹鄙夷的笑,「也沒什麼。本來這樣的事情,若是仍不從實招來,都是要吃點苦頭的。太太擔心姑娘被氣著了,再來那畢竟是姑娘的生母,若是真的讓人用了刑,怕姑娘心裡不好受……太太說了,若是趙姨娘真的不願意說,那就算了。總不能讓姑娘為難不是。再怎麼說,您都是府里的姑娘,太太都是您的嫡母。」
趙姨娘是內宅呆老了的,又是一輩子跟著王夫人鬥智斗勇活到現在的,如何不明白王夫人這話的意思。
她一臉茫然地看著金釧的嘴一張一合,然後又將頭轉向探春。
她不相信,三丫頭聽不出來那王氏話中的意思?
探春的心緊了緊,粉嫩不曾染色的長指甲在握緊時,深深地扎進了手心。看了一眼趙姨娘,探春讓強自擠出一抹笑容。
「我年紀小,經歷的也小。倒是不知道往常這樣的事情,都是怎麼處理的?」太太這是想要讓自己表態嗎?
如果她表了態,是不是以後太太就真的會當她是親生女兒看待了。
金釧顯然沒有想到探春竟然有此一問,不過她畢竟是做了準備而來的,便將她覺得適合的刑罰和刑具說了出來。
「拿上一套夾棍,套上十指。拉緊兩邊的繩結,十指連心,也不怕她不招呢.」
聽了金釧的話,探春有那麼一絲猶豫,轉頭看向趙姨娘,再向窗外看了看馬上就要落山的太陽,探春用自己都有些陌生的聲音,輕輕地吐出了一句話。
「來人,上夾棍。」
趙姨娘聽了,緩緩地閉上眼睛,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手了一般,跌坐到了地上。
這真的是她的親生女兒嗎?
有金釧的示意,夾棍很快便被取來了,探春僵硬地點了點頭,幾個婆子如兒狼似虎地就按住了趙姨娘,兩個扶著趙姨娘的肩膀,另兩個將趙姨娘兩隻手的指手,一根一根套進了夾棍裡面。
套好后,兩個婆子對視一眼,一齊將控制夾棍的繩結向兩向拉。
「啊!」突然而來的鑽心疼痛,讓恍惚的趙姨娘瞬間清醒過來。
一聲尖叫,像是叫出了趙姨娘所有的委屈一般。又好像叫斷了她與探春之間母女情份。
探春畢竟是嬌養長大的國公府小姐,哪裡見過這樣的陣仗。
「姨娘還是快些招來吧,既不用受這皮肉之苦,也不讓三姑娘為難,豈不是兩全呢。太太說了,只要姨娘承認了,這事便做罷了。以免鬧大了,再傷了咱們三姑娘的體面。您不心疼三姑娘,可是我們太太卻是將三姑娘疼到了心坎里去了。」
金釧看出探春想要讓人擺手的想法,連忙將話題接了過來。
探春聽了,也不好再言語什麼。只是將頭轉向另一邊。
她雖然討厭她,卻從來沒有想過要讓她受這個罪。
「.……我沒有,不是我。」趙姨娘想到自己不只一個女兒,她還有一個兒子。
若是承認偷盜,且不說能不能拿出東西來,便是有了一個偷盜的母親,將來環哥兒如何出仕,如何娶親呢。
「三姑娘,我真的沒有。你相信姨娘一次吧。姨娘真的沒有拿二太太的東西,啊。」
不等趙姨娘說完,那行刑的婆子又拉緊的夾棍。
「姨娘?你怎麼?你們這些奴才在幹什麼?放開我姨娘。賈探春,你還是人嗎?」賈環心疼地揮開控制趙姨娘的那幾個婆子,手忙腳亂地將趙姨娘手指從夾棍中取出來。
剛下學回到府里,便聽到王夫人房裡的彩霞送過來的消息。連忙往姨娘房裡跑的賈環便聽到了趙姨娘的話,以及那聲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