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探春的生活不太好,主要原因還是因為現在二房的一切生活開銷都是二房自己出,王夫人本就吝嗇,再加上當初贖寶玉花去了五十萬兩銀子,對於王夫人來說,那就跟傷筋動骨似的。這會兒子自然要在別處找補回來。


  你說分家和分老太太私房得來的財產?


  那本就是他們一房的,當然不能算了。


  如果當初大房和東府把娘娘省親建別院的錢拿了出來,她現在也不會這麼心疼那五十兩白銀了。


  她們家二老爺是個只會花錢,不會掙錢的主。現在又丁憂了,那就跟留職停薪差不多了。在不能開源的時候,就只能節流了。


  幸好現在是孝期,家裡上下都不用在肉食上花錢了。至少也省下了一大筆伙食費。


  想到以前吃個茄子都要五六隻雞來配,王夫人就覺得心疼那白花花流出去的銀子。


  花自己錢和花別人的錢,就是不一樣。
……

  王夫人既然決定縮衣節食了,那就要有所行動。


  寶玉是她的心肝,是她後半輩子的指望,那是萬萬不能委屈的。就是委屈了她男人也不能委屈她兒子。


  賈蘭,是她可憐的長子唯一留下的血脈,也不能虧著他。


  除了這兩個,剩下的人,便都不在王夫人的考慮範圍內了。


  也因此,趙姨娘母子三人,日子過得相當的艱難。


  趙姨娘畢竟上了年紀,再好的顏色,也不如年輕人新鮮了。自從襲人到了二房,趙姨娘的寵愛也漸漸地少了。


  後來分家,也幸好東府還願意負擔族中子弟成年前的束修。不然趙姨娘都可以想像二太太是真的不會再讓她的環兒上學了。


  其實這一點趙姨娘多慮了。就算是王夫人不想要讓賈環上學堂。一直跟王夫人不對付的東府也不會讓這件事情隨了王夫人的願的。不但不會隨她的願,還會用此事來『勸說』賈政不要誤了賈家子弟的前程。


  所以不管怎麼樣,只要做到了學生的本份,賈蘭和賈環都是可以按著規矩去東府那裡領束修的。


  而寶玉呢?


  寶玉是個不愛讀書的,王夫人雖然也將他送到族中那些子弟去的學堂一起讀書。但是寶玉,賈蘭以及賈環三個孩子,就只有寶玉因為學業進度和出勤率的問題,沒有領到東府發下來的束修費用。


  這樣打臉的事情,東府做出來,毫不猶豫。但是王夫人為了寶玉的臉面,卻也只能悄悄地拿出一筆束修來,將寶玉送到另一個知名度更高的學堂。


  美其名約是寶玉應該去更好的學堂,請更好的先生。其實內地里,誰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畢竟賈家人的嘴,就沒有一個把門的。


  而這件事情,東府壓根也沒有想要幫著隱瞞下來。不但沒有隱瞞,還將此事當成了個例,讓賈家的那些子弟看一看。就算是西府的寶貝疙瘩,也照讓得按著他們定的規矩來。


  逃課請病假?哼,有的是方法對付你。


  賈環出門上學,並不常在府里。可天天在府裡面對親娘嫡母的探春心裡的怨氣也尤為嚴重。


  她總想著,若她是太太的親生女兒,是不是就不會像她之前暗地裡笑話史湘雲那般,日日夜夜做針線了?

  若她是太太的親生女兒,是不是也會如大姐姐那般,在家時千嬌百寵,接受最好的教育,然後進宮博前程呢?


  探春一直不願意相信她竟然真的只是一個姨娘生的庶出女。於是她把她的不如意都加在了趙姨娘的身上。


  「太太,辛苦了。咱們家還在孝期,怎麼還有這麼多的瑣事?一個年節也太花費了。我雖不管事,心裡每常閑了,也算計得到,現在年景不好,只是出的多進的少,如今若不省儉,必致後手不接呢。」


  這一日下晌,探春來二房正房請安,看到王夫人剛打發了一個取銀子的婆子,便上前端起茶杯一邊侍候王夫人喝茶,一邊輕聲說著話。剛起了個頭,看到王夫人並沒有什麼反應,心下狠了狠,便咬牙接著說道,

  「咱們家,又逢著老太太的孝期,老爺也在丁憂,很不用養那麼多的閑人。不如太太給了他們一些恩典,放出去一些。一來為老爺太太還有二哥哥祈福,二來也可減省一下府里的開支。」


  王夫人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笑著看了探春一眼,「我的兒,難為你有這份心。你既然也有這樣的想法,倒是說說看如何放法。」


  王夫人只要一想到當初分家產的時候,沒有一房一半公平地分心裡就窩著火。然後後來分下人的時候,她的那位好侄女,倒是大方的將府中一半的下人都送給了二房。


  幸好賴大一家知趣,在分家的時候贖身走了,不然看她怎麼收拾他們。


  二房本就蝸居在梨香院,那麼些下人,哪裡住得開。


  再加上這些日子以來的月錢,吃食和例衣首飾。那都是一筆不少的開支。現在聽到探春如此說,心下正是滿意。


  她本就不想養著那些人了,可是一來為了顧忌名聲,二來也是不想弄人怨聲載道的,所以遲遲沒有動手,現在瞌睡了,正好有人送了枕頭,她如何能不高興呢。


  「老爺太太還有二哥哥身邊的人是不能動的,我身邊除了兩個使喚的,其他的倒也不打緊。環兒和蘭兒還小,身邊也不需要那些侍候的人。二位姨娘和花姑娘本就是侍候老爺和太太的人,自然是不需要另外安排人來侍候.……」


  探春心黑著呢,她不但將趙姨娘和周姨娘身邊的下人算在了出府的名單里,她竟然還建議王夫人將管著二房針錢的小針線房裁了。


  兩位姨娘和通房姑娘本就是侍候人的,沒事做些針線也是個營生。


  王夫人一聽探春這裡裡外外的說法,心裡不住冷笑,面上卻是笑得越發的和藹了。


  「我的兒,難為你有這份心思。你也到了應該學管家的年紀了,以後呀,你就跟在我身邊學學管家理事。至於你剛剛說的那些,考慮的倒是周全。只是你畢竟是姑娘,未出嫁的姑娘都是金貴的,你身邊的人,就不要放出去的。其他的就隨你說的辦吧。」


  一個連親娘都可以這麼踩的人,誰敢真心對她好呢。


  還不怕養出個白眼狼出來?


  不過王夫人畢竟是個有城府的人,一邊笑著誇探春心思巧,一邊讓金釧拿她嫁妝里的一些小首飾。「這些都是我嫁妝里的東西,你和娘娘我都是一般疼的。她進了宮,這些東西也就一時丟在庫房裡,現在你也到了要打扮的年紀,這些便拿回去戴著玩吧。」


  探春見了,便覺得自己走對了。連忙笑著接過,嬌生奉承。一時間這對偽母女倒是親熱得就跟親生娘倆似的。


  第二天,探春便在王夫人的支持下,主理了梨香院政老爺一房的裁員工作。


  首先被拿來開刀的,便是趙姨娘的娘家和趙姨娘身邊的丫頭。


  趙姨娘對於自家女兒做的事情,在昨天晚上就知道了。梨香院能有多大,進進出出的,想要知道個消息,比當初在榮禧堂還方便。


  趙姨娘能將一兒一女平安生下來,進而養大,手中如何沒有自己的人脈。


  她只是沒有想到自己的女兒竟然急功近利到如此地步。


  心中極為酸楚。


  本來還想要鬧一鬧的趙姨娘,這會子也老實的了。她這一回算是被探春傷了心。


  賈環當天晚上下學后,也聽說了探春做的好事,氣得差點去找她理論。


  「環兒,你三姐姐也不容易。終身都掐在太太手裡。姨娘本就是丫頭出身,有沒有人侍候都不打緊。」


  「可是姨娘,她這是踩著你往上爬呀!」


  賈環這些年,早就成熟了起來。他知道只有努力讀書才能讓自己和姨娘過上好日子。所以便收起了那些小心思。能不搭理寶玉便不搭理寶玉。


  當初和四姐姐一起糊弄寶玉得來了不少的銀兩,他便是現在分家,帶著姨娘出府去,也不愁生計。可是姨娘一直放心不下三丫頭,可是這三丫頭卻是個眼裡沒人的。


  以後,三丫頭的死活,他再不管了。


  賈環其實並不是太壞,小的時候是嫉妒過寶玉。但是後來寶玉過得也沒比他們好到哪裡去,那股子嫉恨倒也不知不覺間消散了。


  賈環或許有些冷漠,但是卻比其他人要好很多。


  這也是當初惜春找他合夥的一個原因。以前看書的時候,都說是賈環賣了巧姐兒。可是問題是狠兄狼舅里,賈環也只能算是個堂叔罷了。


  王仁為舅,這一點沒有爭議。而狠兄嘛,細細算下來,隔房堂堂兄有一位,是賈蘭。隔府的族堂兄有兩位,是賈蓉和賈薔。


  所以真要是以這句話來說是誰賣了巧姐兒,那絕對不是賈環。


  再加上在惜春看來,賈環最大的壞事,估計也就是差點給寶玉弄個毀容罷了。


  這一點,惜春是有賊心沒賊膽。但賈環卻是臨場發揮沒有錯過。


  唉,可惜呀,今生就是想要看寶玉『陰陽臉』,估計都沒有機會了。


  話題偏了,咱得回到當下。


  自從探春打發了趙姨娘身邊的丫頭和針線房的人。趙姨娘的日子便過得更是艱難。以前有人侍候的時候,至少也不用起早去打水,以及一日三餐自己去廚房提。現在身邊一應事物皆是趙姨娘自己干。


  賈環心疼趙姨娘,便將自己僅剩的一個奶娘和一大一小兩個丫頭,在白天的時候都派到趙姨娘那裡。雖然不能替姨娘做那些個針線活技,但是也可以幫著打打飯,倒倒水。


  可是這些,被王夫人推出來管家的的探春卻是看不到的。


  本來打發了趙姨娘身邊的丫頭,惜春倒也不至於多麼地生探春的氣。


  可是最讓惜春生氣的是,探春竟然煽風點火以及見死不救。


  那一日,王夫人突然想要找一件她嫁妝里的一件千金難尋的擺件,於是讓金釧開了庫房,將東西找出來。


  可哪裡想到,金釧不過一柱香的時間,便花容失色地跑了過來。


  「太太不好了,太太出大事了。」


  金釧一邊跑一邊叫,還差點被長長的裙子給絆倒。


  王夫人正在那裡想著如何運用這份擺件,謀點事情,卻聽到金釧大呼小叫的聲音,心裡便有些個不耐煩。「還有沒有點規矩了?」


  「太,太太,真的出事了。庫房,庫房被盜了。」金釧不敢說自己當初接庫房的時候沒有好好檢查過庫房裡的東西,於是便在來的路上,想到了其他借口。


  「什麼?你把話給我說清楚?什麼庫房被盜了?」王夫人刷地一下從炕邊站了起來。


  金釧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滿臉驚慌。「太太剛剛讓奴婢去庫房取東西,奴婢按著之前的印象打開了裝東西的箱子,哪裡想到裡面根本沒有東西,都是一些磚頭。奴婢見了,連忙將其他的箱子都打開,發現大部分的東西都變成了磚頭。」


  「磚,磚頭?」王夫人身上的力氣將是突然間被抽手了一般,剛剛站了起的身子,又跌回到了炕上。


  「是呀,太太。當初咱們搬到梨香院的時候,奴婢還親自查了一遍有無破損呢。哪想到這才多久,庫房裡面的東西竟然大部分都變成了磚頭。」


  金釧不敢說,她從接手就沒有怎麼認真地查看過被封條封上的箱子和禮盒。她一直以為東西就在那裡,所以就算是在老太太在時盤點庫房那會,也沒有仔細地盤點過二太太的庫房有沒有少東西。


  而且那是賴大帶著人來查二太太的庫房,在看到那些封條后,竟也是沒有打開那些箱子,所以金釧也下意識的忽略了。


  哪想到,竟然會出現這樣大的事情。


  王夫人聽了金釧的話,也不用人扶了,三步並兩步地去了她正院的小庫房,到了那裡,正好有幾個婆子正在門口往裡張望呢。


  見到王夫人過來,連忙讓開了門口。王夫人也顧不得什麼儀態了,提裙便進去了。


  那裡面都是金釧剛剛打開的箱子,裡面都整整齊齊地擺著或一塊,或二塊的紅磚頭。


  在小庫房裡轉了一圈,王夫人有些經受不起打擊,直直地昏了過去。


  「太太,太太。」
……

  王夫人也不過昏了個把時辰便醒了過來,一醒來,便看見探春守在床頭。


  「太太,您醒了?」探春一臉驚喜地看著王夫人醒來,心中其實也並無不可惜。


  若是太太去了,其實生有一兒一女的姨娘就機會扶正了。那個時候,她也是嫡女了。


  可惜太太醒了。既然醒了,那她的夢也就不能再做了。


  少時,王夫人在探春,李紈和幾個丫頭的服侍下,洗漱一番。


  喝著探春特意讓人煮了參茶,王夫人的心還在一滴滴地流著血。


  她的嫁妝,她的私房呀!


  「我的兒,你也聽說了吧。」


  「女兒剛剛已經聽金釧姐姐說了。太太千萬別著急。金釧姐姐既然說她在咱們搬到這裡的時候,東西還在的。那麼能拿了這些東西的人範圍就小。這麼多的東西,一時間也不好都拿出府去。我們何不關上門,各處私下裡找一找?有那財源不明的,便是線索也或是主謀呢。」


  王夫人早就想要這麼幹了,她一睜開眼睛便想到了這一招。不過看到面前的探春,王夫人覺得她手中還是有著一把鋒利向前沖的刀的。


  「我的兒,這件事情就交給你去辦了。」


  「太太放心,定不辱命。」說完給半靠在那裡的王夫人壓了壓被角,便意氣風發的出去了。


  早就說過了梨香院不大,除了賈政,寶玉,王夫人和探春自己就只剩下李紈娘倆和三個姨娘通房。


  李紈早早接到消息便守在了王夫人的屋裡。聽到探春如此說,便讓身邊的大丫頭去給探春行個方便。


  探春見此,也不客氣,先是搜了李紈娘倆的院子,然後便是趙姨娘等人。


  於是,在一番搜撿下,除了趙姨娘處多了一百多兩來路不明的銀票外,其他的地方並沒有發現異常。


  探春本就看不起趙姨娘的身份,搜了滿院子的人,就只有趙姨娘處銀子對不上,便自覺打臉。


  在問及趙姨娘銀子來處時,趙姨娘顧忌賈環便不吭聲,可這更讓探春覺得私盜主母嫁妝的事情,便是趙姨娘乾的。


  於是無論趙姨娘說什麼都不相信的探春便將此事報告給了王夫人。王夫人呆在屋裡,其實早就知道了外面的動靜。雖然她也不認為趙姨娘有那個本事在短短的數月間倒走自己幾近七層的私房。但是她卻並不想幫著趙姨娘平反。


  「我的兒,你說這事要如何處理?」王夫人一臉為難地看著探春,試探地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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