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圈套
南宮禦也不吭聲，隻是抬眸波瀾不驚的看了她一眼，他將貂裘披在了褚念夕的身上，此時隻一身單薄衣袍，這天牢中的寒氣正剩，引得他掩唇輕咳。
伴隨著高岩斷斷續續的哭聲，半晌南宮禦才起身開口道：“今日就到這吧。”
他走到褚念夕的身邊，毫不避嫌的攬著她的肩膀，將麵無血色的人帶出了牢房。
夜裏不知何時下起了雪，屏退左右，南宮禦撐著一把傘，全部偏到了褚念夕頭上，雪花落在他的肩膀上，迅速消融，濡濕了他的衣衫，寒夜裏，原本單薄的衣服更加寒涼，冷氣直往骨縫裏鑽。
他大病初愈，身體正是虛弱。
即便方才是裝病，如今也十有八九是真的染了些風寒。
一條路，通往深宮，兩個人就這樣寂靜無聲的走著，不知何時才算是盡頭，也不知會走上多久。
褚念夕突然停住腳步，驟然回身，抬眸望向南宮禦。
跟他比起來，她永遠是先敗下陣來的那一個。
南宮禦還是一貫的清俊，肩膀上沾了些清雪，白衣黑發，一半隱於夜色，一般溶於飛雪，他眼中似是擒來了颯遝星河，肆意繾綣。
褚念夕皺眉，即便她極力的維持平靜，可嗓音還是帶著些許顫抖，“南宮禦，你想要什麽?”
兩人相對而立，南宮禦手臂前傾，將紙傘撐在褚念夕的頭頂，替她遮擋風雪，忽的笑開，淺聲道：“念夕，好冷啊，你抱抱我吧。”
褚念夕瞠目，怒道：“南宮禦這是皇宮，我是你嫂嫂，你瘋了嗎？”
“那又怎樣？”南宮禦不以為意，他卻是冷了，唇瓣殷紅的厲害，“這是我的皇宮！”
褚念夕愕然，南宮禦笑道：“私造甲兵，結黨營私，買賣人口……念夕，你爹是要謀反嗎？”
褚念夕突然笑了，她揚眸，眸中含淚，“謀反？嗬，謀反……”
上一世，就是這樣的借口，隻是褚念夕怎麽都沒想到，這一世是她親手刨出了這條線索，最後這把肅清宗室的火無緣無故的燒到了自己家的後院。
褚念夕怎麽會想不到，這是南宮禦的圈套，他想得到褚家的兵權，上一世，他通過她掌控了褚家，而這一世，他即便是繞過她，也找到了牽製褚家的把柄。
“我爹不會謀反！”
褚念夕篤定，她眯著眼，哂道：“是你，是你南宮禦要反！”
南宮禦突然笑了，他抬起手腕，疼惜的拂過褚念夕眼底的淚痕，安撫道：“我反什麽？這皇位本就該是我的，念夕，你雖生在褚家，可你真的了解褚家嗎？你可知你爹是怎樣的人？”
褚念夕啞口，她無比震驚的盯著南宮禦，沒想到他突然丟了傘，走上前來將褚念夕擁入懷中，在她耳畔低聲道：“念夕，你不了解你爹，也不了解我。”
褚念夕用力推開他，“是你的圈套，私造甲兵的是你，結黨營私的也是你，嫁禍於人的還是你，所以你能在必要時候出現……”
她突然想到了什麽，瞠目道：“蜜芽是你的人！不，不對，望月樓是你的？”
南宮禦眉心微動，眼底閃過一絲狹促的狠厲，方才露出一絲不悅，“念夕，事情沒這麽複雜。”
褚念夕擰眉望著他，緊咬著唇瓣，即便是披著貂裘，也止不住瑟瑟發抖，南宮禦卻恢複了一貫溫柔的樣子，柔聲道：“你爹犯下的每一項都是重罪，如若敗露判個滿門抄斬不為過。可我有辦法將此事嫁禍於人保全褚家，念夕，你要做的隻是一個選擇而已。”
“皇上不會信你的一麵之詞，高岩的話也不能當做證據。”
“念夕，曾參殺人，三告投杼，人言可畏呀！”
褚念夕愕然，唇瓣翕動，到現在，她都懂了，從一開始這就是個圈套，即便她什麽都不做，這口鍋還是要推到他爹的頭上。
南宮禦神色如常，眸中清光流溢，似有疼惜，之間劃過她蒼白的臉頰，“朝堂本就是棋局，博弈間誰又沒有些指鹿為馬的本事呢？”
“你……威脅我？”
南宮禦掩唇輕咳，他胸口顫抖，麵容柔弱的好似說不出一句殺伐果斷的狠話，他搖搖頭，委屈的無以複加，軟聲蠱惑：“怎麽能是威脅？念夕，你知道我要什麽。”
褚念夕睫羽一顫，她垂眸，眸中生出痛苦的神色，可片刻後，她抬頭隻剩一副梨花帶雨的可憐模樣。
那在戚風冷雪中迅速做出的抉擇被隱藏在那雙濕漉漉的眼眸中看不出一絲的決絕來，她似是妥協了，也開始向南宮禦投誠。隻是還沒殘留著些許猶豫。
褚念夕解開狐裘披在南宮禦的身上，緩緩抱住他，低低的垂著眼皮，鼻尖貼在他的胸口上。
如他所言，他很冷，胸口冰涼，就如同他毫無人性的鐵石心腸一般。
褚念夕也跟著抖，聲音聽起來又委屈又真誠，沒人注意她眸中翻騰的憎恨和厭惡，“給我點時間，好嗎？”
南宮禦對這個答案很滿意，他喜歡褚念夕身上的味道，也喜歡她纖細腰肢的柔軟，他微微垂頭，貪婪的吞吸著她頸項間的氣息，淡淡道：“還記得嗎？我說過，等我回來，我有一件禮物要送給你。”
南宮禦緩緩鬆開褚念夕，從袖口抖出鸞鳳釵，勾著唇角仔細的戴在她的發間，用力將人抱入懷中，雙手環過她的肩膀，柔聲道：“念夕，我把我的心送給你，你要好好保管，那是比我的命更重要的東西。”
她突然覺得額角微熱，是南宮禦小心翼翼的吻，合著這個吻，他似是動情道：“念夕，我心悅你！”
褚念夕貝齒緊咬，發出窸窣的聲響，她死死的攥著拳頭，曾經甘之如飴的話，現在聽起來讓人生厭。
若不是已經吐光了膽汁，她真不知道此時自己會不會直接吐出來。
因為褚念夕正確的選擇，南宮禦說話算話。
私造甲兵之事還是在朝堂上被抖了出來，與之相伴的還有刺殺皇子的重罪，那個被抓住的刺客，體無完膚，唯獨一張臉完好，被南宮禦吊在刑場上示眾，引得幕後黑手膽戰心驚。
不多時就漏出馬腳，與之積怨頗深的柳相被南宮禦揪出來，對他下了死手！
褚念夕也如願見到事關此事的一船人被伏法。
不過她還是小瞧了南宮禦。
此時的他，即便沒有褚家的助力，在流光城已是呼風喚雨。
她才明白，從前的自己是多麽的天真，南宮禦敢親自去滅流光太守滿門就根本不怕留下罪證，因為這看似海晏河清萬象升平的朝廷早就被南宮禦握在手心。
大雪下了三天三夜，依然蓋不住流光城的血雨腥風！
刑場的鮮血橫流，無人認領的屍骨堆成了小山，染紅了半城積雪。
朝廷以雷霆之勢徹查，幾乎一夜之間，官場浮沉，折損百十位。
其中大多數都是柳相黨羽，這一遭打了柳相一個措手不及，他無力回天元氣大傷，竟突然稱病，不上早朝。
流光城滿城蕭瑟，文武百官，夜不能眠，幾家歡喜，幾家濃愁！
至此，奪嫡之戰吹響第一波號角。
南宮禦憑借西戎戰功加上這一次查出這等驚天大案肅清朝野，更是在朝堂上站穩了腳跟，收攏大量黨羽，少年皇子，扶搖直上，一時間百尺竿頭，風光無兩。
要殺他，更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