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死不足惜
褚念夕緊攥著把手，指尖泛白，她忍不住磨牙。
暗罵這個南宮禦真是十惡不赦！
沒死在戰場上也就算了，半死不活的回來還要連累外公一家。
外公一家三代為醫，懸壺濟世，不知道救了多少人，憑什麽要為這麽一個罄竹難書的畜生陪葬？
天下，可還有半分公平？
祝三娘聽了父親的話也立刻著急起來，她擰了擰眉心，不知道算不算急中生智，靈光一閃就想起褚念夕來，驚聲道：
“爹，你先別著急，要不，等等夕兒，她在醫術上頗有幾分天賦，幼時便能舉一反三，這些年也一直研習醫術，未有懈怠，不如，問問她有沒有辦法？”
沉默不語的褚守江，見祝老太醫一副老淚橫秋的樣子，也趕緊安慰道，“嶽父，您別著急，我們兩家休戚與共，同氣連枝，褚家誓與祝家共進退，是絕不會袖手旁觀的。”
“守江啊……”
話雖這麽說，可褚守江本能的不相信自己家的賠錢閨女，這丫頭闖禍沒邊兒，救人嘛就……
他心裏直犯嘀咕，掩唇低聲詢道：“他娘，那丫頭能成嗎？別再成了補刀的。”
祝三娘也是無奈，苦聲道：“即便是不成，還有什麽辦法？死馬當活馬醫吧！橫豎也是個死。”
她看著褚守江一張苦臉，也隻好安慰道：“雖然不知道這丫頭有沒有這個本事，但她自幼運氣極好，說不準就讓她歪打正著想到法子呢？”
正說著，她一抬頭，猛然站了起來，雙眼放光的看這坐在最末的褚念夕。
立刻擺出了一副母慈子孝的溫軟模樣，喜聲喊道：“念夕啊……你什麽時候回來的，娘可想死你了……”
褚念夕冷漠的橫了她一眼，心裏早就知道她打的是什麽算盤，一挑眉梢，斜斜的勾起唇角嗤笑一聲。
她這個娘，從小到大就琢磨著怎麽坑她。
現在擺在她麵前的是一個兩難選擇。
趁著南宮禦半死不活，補上一刀，搞死他，大仇得報！
暢快！
可作為代價，要用祝家滿門的性命來換，搞不好，龍顏大怒下令誅九族，還要連累褚家。
卒！
褚念夕這口氣喘不上來，也咽不下去，就堵在胸口，要把人憋死了算。
南宮禦這個王八蛋，憑什麽有這樣尊貴的身份？
憑什麽他的生死都要旁人做襯托？
祝老太醫也連忙站起來，昔日，褚念夕這個外孫女終是跟著他絆腳，愣是把禦藥房混得比他都熟，走投無路的時候，他也是想到了這個小丫頭，可畢竟是關乎家族性命的事情，祝三娘不張嘴，他一個做外公的，可萬萬不能把孫女兒往火坑推。
褚念夕唇角揚著唬人的微笑，握著祝老太醫的手笑道：“外翁，我願意試試，你帶我進宮吧。”
連夜進宮，一刻都沒耽擱。
路上，祝老太醫將南宮禦現在的情況說了個詳細，唉聲歎氣道：“也不知怎麽地，這位皇子怎麽就不進藥呢？即便是喝了進去，不多時也會如數吐出來，那塗在傷口上的金瘡藥就跟要爛如肉中一般，就是不見結痂。”
褚念夕沉默聽著，翻看這些天以來的病例，上麵詳細記載著用了何種藥物，劑量，時辰，以及服用過後的反應。
祝老太醫壓低了聲音，“皇上對外封鎖了消息，知道溟西王病情的也就幾個手足兄弟，無論如何他都不能死，否則這場仗，便是白打了，西戎的尾巴又會翹起來，屆時，又是一場鏖戰。”
“念夕，你若救活他，便是救活了萬千待赴沙場的士兵。”
褚念夕蹙眉，眸中寒光流轉，終是緩緩闔上眸子。
她不想救活他！
雖然已經從病例的描述上已經對南宮禦的傷勢了解了大概，可當褚念夕親眼看見病床上千瘡百孔的南宮禦時，她還是愣住了。
淺促眉心，一雙琉璃似得眸子，散著幽深的光，她輕咬貝齒，提著藥箱的手微微發顫。
她曾見過大哥被削成人彘的樣子，見過二哥被射成篩子的樣子，見過褚家人被砍頭，鮮血噴射的樣子。
可她沒見過，她心愛的，珍惜的“心上人”流血受傷的樣子。
她曾用盡一切力量，保護她的心上人榮登九五，她說過，“啊禦這般漂亮的手指怎能沾上鮮血泥濘呢？你自清貴如故，我做慣了壞人，替你披荊斬棘，遮風避雨。”
南宮禦曾穩坐釣魚台，從不沾風雪！
這樣的南宮禦，讓人心裏不是滋味，傷口不肯結痂，雪鍛裏衣被鮮血濡濕染成血色，濕噠噠的覆在傷口上。
滿床血紅，隻有他那張臉，在那般殷紅中慘白的如紙，顯得十分突兀。
他閉著眼睛，睫羽低垂，似是兩把濃密的羽扇，眉心鎖著，似乎藏著什麽不可見人的心事。
唇薄無棱，似是漂浮在無邊冷漠中的一葉扁舟。
最好看，也最薄情！
即便是瀕臨死境，南宮禦也是一副驚才絕豔的好皮囊。
“念夕？”
褚念夕聞聲回神，她瞳仁微顫，朝著病床上的南宮禦走過去，輕輕掀開他身上血染裏衣，用布巾擦淨傷口透滲的鮮血，去看那血肉翻綻，白骨嶙峋的山口。
勤明帝在一側紅眼瞧著，廣袖中的手緊握成拳，他薄唇抿成一條直線，於病床上的南宮禦有七分相似，一脈相承的薄涼。
“你能救活我兒？”
褚念夕臉色蒼白，她起身，正對上勤明帝的眼睛，“或許不能。”
勤明帝勃然大怒，帝王之威橫掃，宮闕內外，劈裏啪啦跪了一片。
隻有褚念夕依舊淡然站在床邊，麵不改色，亦五半分怯色，古井無波的眸子望著一臉憤怒的勤明帝，慢條斯理道：“不過，我可以試試，但有一個條件。”
勤明帝一愣，乍一聽還沒反應過來。
恍然幾十年，已經許久，沒人敢這般同他講話了。除去冷宮中那位，十年來不肯見他。
不知為何，看著褚念夕的眼睛，他會突然間想起那個人。
身影一晃，勤明帝似是瞬間蒼老了許多，他猛然回神，憤怒的指著褚念夕，眥目怒道：“好大的膽子，你敢跟朕提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