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寒窯淚終
喊完這一句，吳鉤將從他口中剜出來的舌頭丟到一旁。陳鳴已經再也說不出話來，隻能禽獸一般叫喊。
褚念夕不忍宋玉再這般痛苦掙紮，從袖口中撚出銀針，刺了她穴位，她昏了過去。
村民已經被嚇破了膽子，看著奄奄一息的陳鳴，皆是縮著頭瑟瑟發抖。
褚念夕看著在一旁沉默不語的趙三問道：“這些人，都是哪裏來的，你知道嗎？”
趙三空洞的眸子動了動，“他們都是大梁的死人。”
“死人？”褚念夕不解，提了提眉梢喃道。
趙三應道：“被律法判處死刑，又私底下被權貴流放此處，以編號偷生的人。”
褚念夕眉心顫了顫，眼神中略過一抹寒涼，突然笑了。
“這麽說來，就是些該死的人咯？”
此話一出，跪著的村民們開始躁動，紛紛磕頭求饒。聲音此起彼伏，有些滑稽，又有些淒涼。
褚念夕瞧著卻挺高興的，“這麽一來，容易多了。”
天色昏沉，眼瞅著就要入更。
褚念夕也想快些回去，她起身，撣了撣身上的塵土，走到石堰麵前。
“寒窯裏的女人帶走，剩下的人屠盡，勞煩石大人處理妥當後再添把火吧。”
石堰眸色震驚，喉嚨一滾，有些驚詫道：“主上，是，是要……屠村？”
“石大人覺得這些渣滓還有活著的必要嗎？”
“可……事關重大……這……”
褚念夕又開始有意無意的玩弄手中的翠玉令牌了，石堰見狀愣了一下，隻好拱手道：“屬下，遵命！”
嘴上這麽說，心裏卻倒吸了一口冷氣。
好狠的女人！
說砍人手腳就砍人手腳，說屠村就屠村。
就在這時，突然不知道從哪裏跑出來一個小孩，手中拿著一塊石頭，看樣子是用盡了力氣的，石頭隔空劃出一道曲線，直接砸在褚念夕的額角，擦破了皮。
吳鉤當時就變了臉，一把彎刀想都沒想就朝著那小孩揮了過去。
傷了褚念夕，不管是什麽老弱病殘，都該死！
吳鉤絕不含糊。
“住手！”
褚念夕突然喊道。
吳鉤眉心淺皺，好不容易收了刀鋒，那刀尖兒已經擦到了小孩的天靈蓋。
誰想那小孩非但沒有躲，反倒是踢了吳鉤一腳，隻可惜，他力氣太小，反倒是自己彈了回去，倒在地上，被石子劃破了手心。
地上瀕臨死境的陳鳴突然掙紮起來，發了瘋的大叫，誰想那孩子竟然跌跌撞撞的爬起來跑到陳鳴跟前，奶聲奶氣的哭了起來，“爹……爹……”
褚念夕愣住了。
趙三見了這孩子，眉心微動，終是動了動嘴皮子，“是村長的兒子，那個女人生的。”
褚念夕愕然，回頭看了看昏倒的宋玉，那小孩似是也發現了宋玉，放開陳鳴，朝著這邊跑了過來。
吳鉤怕他再傷了褚念夕，連忙擋在她身前，那小孩見了宋玉的樣子，還以為她死了。一雙眼睛紅彤彤的，很向小時候的宋玉。
隻是這眼睛帶著殺氣，似是要吃人一般。
吳鉤低聲道：“小姐，這孩子怕是不能留了，他恨小姐。”
沒想到那邊嗚嗚喊著的陳鳴，突然間跪了下來，竟然猛地朝著褚念夕磕頭，他嗚咽大喊，不知道說些什麽。
但是涕淚橫流的樣子，讓人覺得他想保下這個孩子。
褚念夕袖口中的指尖微微發顫，她看著小男孩紅彤彤包含憤恨的眼神，又看了看宋玉，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宋玉應該是不喜歡這個孩子的。
他是她所有屈辱痛苦的證明，他身上有陳鳴那個罪犯的影子，是她昏天暗地裏恨不得摧毀的惡果，她怕是不想讓他存活在世，提醒她曾遭受了怎樣非人的遭遇。
同時，他也是她懷胎十月，一朝分娩，拚了命換來的，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
是用盡一身骨血孕育的生命，褚念夕猶豫了。
她覺得自己沒資格替宋玉做這麽重要的決定，嘶吼的陳鳴似是突然間想到了什麽，竟然不顧一切的朝著褚念夕奔來。
被吳鉤踹翻在半路，陳鳴爬起來，涕淚橫流，一邊磕頭一邊用光禿禿的手臂指著村子的方向，嗚嗚咽咽的似是有話要說。
吳鉤也發現了，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小姐，他似乎有東西要給小姐。”
褚念夕回神，擰著眉心看他，“你想換這孩子的命？”
陳鳴用力點頭，似是用光了所有的力氣，分不清是哭還是想在喊。
他沒了手腳，隻能用軀幹一蠕一蠕的往前爬，褚念夕薄唇輕起，淡道：“吳鉤，跟他去。”
石堰看著那孩子，也忍不住湊到褚念夕身邊低聲道：“斬草需除根，這孩子雖小，可若隨著心中仇恨一同長大，難免生出禍患，不改留。”
小男孩死死瞪著褚念夕，似是憎惡仇敵一般，狠狠的攥著拳頭。
褚念夕提眸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小男孩非但不答，反倒用盡了力氣，大聲喊道；“壞女人……臭娘們！”
褚念夕嗤笑，側眸瞧了石堰一眼，“你說的對，這小子心裏有恨。”
她起身，一擺手道：“打暈了，先帶回去，我想看看為了保他這條命，陳鳴能拿出什麽東西來。”
吳鉤回來時，手中拿著一本賬本，記錄的是村子裏，所生產兵器盔甲的名錄。以及運走時間和數量。
上麵還有一個很重要的信息，指明了這個村的主人。
褚念夕瞧了一眼，驟然瞠目，奪了吳鉤的彎刀，惡狠狠的抵在陳鳴的脖子上，眸中殺氣四溢，“誰給你的膽子，嫁禍於人?你就不怕我殺了那個小畜生？”
陳鳴一愣，眼神頓時空洞下去。
又恍然回神，開始發了瘋的磕頭，如果有舌頭，他或許會說出很多解釋的話，可現在，他隻能不停地磕頭，鮮血從他頭頂留下來。整張臉都血淋淋的，恐怖猙獰的很。
褚念夕也似是人間羅刹，她手裏攥著血跡斑斑的賬本，整個人都在發抖。
她不知為什麽那般生氣，直接將彎刀刺入了陳鳴的心髒，瞳仁輕顫，沉聲道：“石堰，屠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