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若得山花插滿頭
一定要這麽卑微嗎?我不止一次的問自己。不論是什麽朝代的禮教恐怕都容不下我這樣的女子吧。突然我覺得努爾哈赤有些卑鄙,他如此強要了我,我便沒有了退路,隻能任由他擺布。不過他也算棋差一著,我終究不會受他控製,以我這現代人的心智縱使宿命壓迫,也要擺脫他的束縛,此刻我必須離開。我就不信天下之大,會找不到容身之處。
走出院子,看著光突突的梅樹,不由感歎:看來我是無緣觀賞著滿院梅花紅了,細一想倒也不覺遺憾,畢竟浩瀚蒼穹有梅的地方又何止一處,隻是唯獨這建洲府才有努爾哈赤。輕歎過後,夜色已濃。我加緊腳步,向南苑邁進。
若我真想走,唯有到南苑找蘇爾哈齊幫忙,憑我一人之力莫說建洲城,恐怕連都督府都出不了。剛一邁進南苑我就被眼前的場景吸引住了。整個都督府不是梅就是蘭,連所謂花園都是廖廖幾株殷紅。南苑卻不同,即使在這夜色正濃之時也是春色滿溢,可見舒爾哈奇是愛花之人。
白蘭花,這裏竟有白蘭花。我生於四月,聽說正是白蘭盛開的季節,自小就想一睹白蘭真容,卻苦無機會。今個兒看到白蘭果然是迎風傲骨,氣節不凡。“風低月黑,殘紅眾枝折。剩白蘭方自賞,一陣風玉腰斜。隱別香未絕,恰似梅品格,如四月降寒霜,弄北風傲飛雪。”“好一句四月降寒霜,北風傲風雪啊”我胡亂吟著詩,驚擾了院子的主人。“什麽好不好,我胡亂吟的。”
“你這麽晚來南苑不會就是為了吟詩賞花吧。
”我聽後尷尬一笑。“自然不是,塔雅有事相求。還望哥哥成全。”我平日很少稱呼舒爾哈奇為哥哥,竟管我們情同兄妹。他一聽我以兄相稱也猜到事態嚴重,神色凝重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我欲言又止。若我跟他說努爾哈赤要了我,他必定我勸我留下。若我說因為東哥要嫁過來想離開,他更加不會讓我走。幾經思量後我謹慎開口,畢竟揭別人傷疤這種事我是做不來的。
“聽說,努爾哈赤要娶東哥?為何提親的是你,迎親的卻不是你,到底怎麽回事?”
沒想到我這麽問,舒爾哈奇有些措手不及慌忙背向我。不知隱藏著什麽,聲音低沉喃喃道“那是東哥自己的選擇。我到葉赫向她提親,誰料她卻告訴我她喜歡的一直都是大哥。罷了,既然東哥喜歡的是大哥,我隻有成全了。”
到底是怎樣強大的內心才能把這傷心事說得如此雲淡風輕?若不是那憂傷的語氣將他出賣,我定不會察覺這故事與他有關!我有些於心不忍,突然覺得自己的做法是不人道的。但事到如今我已別無他法,隻有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畢竟我和他都是癡心人,傷心人。
我輕輕握住他攥進的拳頭試圖給他安慰;“我喜歡努爾哈赤你是知道的,就像我知道你喜歡東哥一樣,你的心情我懂。”聽我這樣說舒爾哈奇才終於舍得麵向我。“好了不提這些了,還是說說你怎麽半夜到我這南苑來?”
這事即使我講出理由也站不住腳,於是我跪下央求道,“我想請你幫我離開建洲。”
見我突然下跪舒爾哈奇連忙將我扶起“有話起來再說,幫你倒不難,隻是我得知道你為何要走?”
我站起來,盡量壓製住情緒“因為我沒有你勇敢,不比你堅強,我無法忍受努爾哈赤和格格成親,我不想恨格格,從來都不想的。”見他許久沒有回應我心虛的補充:“你會不會覺得我心胸狹窄,沒有氣度。”
舒爾哈奇搖搖頭“怎麽會呢?愛本來就是自私的,試問世間有何人可以忍受愛人與別人雙宿雙棲呢?這個忙我幫了。”沒想到身為古人的蘇爾哈齊竟有這願得一心人的想法,驚訝之餘我有的隻是欽佩。
他給了我出城的令牌,我微笑接過令牌,心情輕鬆了不少。“大恩不言謝,等我找到安頓之所就給你寫信。”
聽到我要寄信舒爾哈奇露出奇怪的表情,看似擔憂又有些難以開口,過了一會他才他擺擺手“信就不必了,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我雖疑惑但還是點了點頭。誰知他還不放心,再一次囑咐道:“切記不要往建洲寄信。”
雖然疑惑著為何不能寄信,我卻始終沒有問出口。總之我相信他是不會害我的。所以我也就帶著這份來自於兄長的濃烈感動我回到西苑整理行裝。
剛跨出院子,他突然叫住我。我停下步子看著他向我走來,沒有言語隻是自然的將我擁入懷中,我也沒有太多的想法,隻是心中默默的感動,他的懷抱如兄長一般溫暖。“塔雅此次一別,或者就不再見了。一定要好好保重,無論你到了哪記得種些玉蘭花到時我定會找到你。”
我已感到的淚如雨下,拚命點頭之餘隻有將手收得再緊一些來表達我內心的感到。“天下無不散之宴席,天色不早了抓緊時間去收拾行裝吧。”他的話勾出了我的不舍,其實事情本不該這樣的,真想一直做舒爾哈奇的妹妹,永遠做他妹妹。
告別舒爾哈奇,我緩步向西苑走去,一路的風景都勾出一個個故事。我賞花的竹椅,努爾哈赤喝酒的涼亭,蘇爾哈齊吹簫的河岸,我發呆的梅樹。看著看著開始有些不舍,望著天空灰蒙蒙的月色,又平添幾分思鄉之苦。天下之大雖有處容身,可何處是我家。到底是滿園春色的貝勒府?還是莊嚴威武的都督府。我注定命若浮萍,漂浮無依。
趁著夜色我小心整理起行裝,生怕驚動凝香。 “姑娘這是要去哪?”她終究還是注意到了。“不去哪,傻丫頭我能去哪啊,不過整理一下衣物罷了。”
想來這事也瞞不住,說出來連自己也有些後悔。“凝香知道姑娘要走,凝香不求別的,隻求姑娘帶我走。”也怪我想得不夠周道,我是努爾哈赤要的人,我走了凝香不就遭殃了嗎?
“好吧,你去收拾一下我們一會就出發。”小丫頭開心的向房裏跑去。看著她富有活力的背影不由感歎年輕真好,至少沒有那麽多顧慮。這樣想著連自己也笑起來,今年不到十八的我,竟在羨慕隻比我小三歲的凝香。
夜幽暗靜辟,整個都督府依然籠罩在睡態中,彎月懸掛於黑色夜空中,我趁夜向不知名的方向走去,雖不知前路如何,心卻輕鬆不少。如今我隻想遠離這女真的是非,尋一處鄉間小屋過宜然自得的田園生活。正所謂富貴滿屋縱可貴,不如鄉間樂逍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