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情為何情
世間里最鋒利的不是刀劍,而是情感。
情強與力,有俗世之人感天動地一說,有修士因情道基全毀一事。
然而這裡所說的情不僅僅只是男女之情,親情友情憤怒之情喜悅之情,都可以稱為情。
情化萬物,萬物化情,生生不息。
也正是因此,忘情一脈幾乎是最難成仙之輩。情太多,解決一個又冒出一個,這得何時才是盡頭。況且一個不甚為情所困,當是一個身死道消。
這也是為什麼忘情峰弟子只有一個季清修習忘情劍道,實在是太過艱難。
只是季清卻不在乎,在未入門時她修的便是忘情劍道。
她冷笑,持劍對著鬼右。
那一把木劍顯得滑稽可笑。然,季清在這一刻把她的憤怒不甘和同門之宜都藏於劍上,只剩一個心如止水。
閉眼再睜眼,木劍不耐震動,季清卻語氣平淡,好似身處的不是魔窟,而是隨處一地:「劍宗忘情峰,元清。」
鬼右溫柔的笑了,他的眸子似水,嘴角勾起溫和的弧度,他道:「你們正道就愛玩這種把戲,我卻是不會告訴你我是何種身份和姓名,不若去我魔道大牢瞧一瞧,探一探我是誰。」
鬼右的語氣溫柔,可話里是沒有絲毫客氣,這般人還真是麻煩。
季清想到之前的玉言枝,又看著如今的鬼右,算是明白魔修真的不吃這一套。
雖未能知曉面前之人的身份姓名,卻仍是有不少好處,季清難得的笑了,不是冷笑嘲笑,而是真正的微笑。
談話的功夫,她的劍勢已經蓄滿。
季清飛身而起,持劍掃去,忘情劍意凜冽多情,直衝鬼右面門而去。
寄情藏劍發無情,是謂忘情劍道。
天若阻我,我便撼天。
人若阻我,我便殺人。
季清面目冰冷,眼中再無其他,只有一把劍一個對手。
戰事緊張,空間凝固不動,一招當是生死相拼。
而生死相拼的另一個人也是不含糊,他笑著,眉眼溫和,周身是肆虐的魔氣,黑色帶著不詳之意的魔氣,瀰漫在整個空間。
季清的劍終於進入到男人的無盡魔氣中,而就在這一刻。
這最為關鍵的一刻。
季清停住了,毫無預兆的停住了,劍停住了,人也停住了。
黑白神識內,鬼右的唇也合上了,季清只能依稀辨別是個定字。
季清握緊木劍,用盡全身力氣,木劍和自己仍是一動不動。靈台也被恐懼不安不敢置信等一切濃烈的感情佔據。
那是忘情劍氣反噬之像,藏情於劍本不是什麼危險的事情,而然不巧的是季清這一劍招已出卻無處發泄,卡在木劍之中不上不下,也算是千萬年來,忘情劍道的獨一份了。情無處可去,自然有更加濃烈的情感回到主人身上。
這一番下來,雖不是什麼大事,一會混亂全是難免的。
「這是什麼功法?!」
季清的聲音滿是詫異。
鬼右好整以暇的望著季清,美麗的男人臉印在無神的墨綠眼睛里,季清只覺一瞬失神,很快又被丹田內的熱度喚回神智。
本就沒想過鬼右會回答她的話的季清,未曾料到等來的卻是這般東西。這種能直接影響修士靈台的功法,到底是什麼?
她戒備的看著鬼右,混亂的靈台因藍光清明了許多,只不過她依舊一動不動的處在空中。
鬼右露出驚訝神色,道:「卻不知這劍宗弟子有這麼多的秘密,竟能不為所動,我可得好好研究研究。」
鬼右舔了舔乾燥的唇,溫和不在,渾身的血氣有些可怖。這般長相本應穿上艷麗的紅色,然而如今這可以稱為漂亮的男人,極為合適一身的黑衣。
夜還很長很暗,卻仍及不上男人周身濃郁,足可以與黑夜媲美的魔氣和煞氣,即使是目不能視的季清,也能察覺到男人的衝天煞氣。
這得害了多少人,才這般濃郁的煞氣!
然而卻沒多給季清思考的時間,男人伸手,她的脖子輕而易舉的到了鬼右的手上。
鬼右又笑了,是帶著血氣的笑容,他收緊脖子,黑色的眼深情而又癲狂的注視著季清。
脖子受制的季清漲紅了臉,這次她的手能動了,幾乎是下意識的想要掰開鬼右的手,冰冷的觸感驚的心底發涼。只是如今的她卻是管不了這麼多了。
呼吸成了一種奢侈,雙目圓睜,眼角帶一猩紅血紋,臉色通紅細看之下透著瀕死的青白。
便這麼死了嗎?
不,季清不甘,泛白的指尖顫抖不已,她掙扎的愈發劇烈。
然而不過是無用功,稀薄的空氣連一絲都不肯贈與她,生機開始慢慢的從體內抽離,丹田內的藍光暗淡無比。
神魂好似被抽離,季清看著黑白神識內瀕死的自己,心中悲哀之意更盛,她甚至都沒發現她的眼睛看見了眼角的通紅。
有什麼聲音傳來,飄忽而又深入神魂。再次睜開眼時看到的是黑色的地面,季清伏在地上,大口呼吸著美好的空氣。
她咳嗽一聲,卻因為失神,被狼狽的嗆到。
安靜的空間幾乎全是季清猛烈的咳嗽聲。
「接近死亡的感覺如何?」
鬼右興奮地聲音傳到季清耳里,她聽出在這聲音正是在她即將死亡的那一刻聽到的悠遠聲音。
撿回一條命的慶幸變成眼底的憤恨,她垂下頭不讓鬼右看見她的神情。
她聽見,自己用受傷的喉嚨說著沙啞而違心的話:「甚好。」
不知怎麼,季清想到許久未見的由表哥,本質上這兩個人是相同的。
嫌惡湧上心頭,季清只能強忍著,這世上有太多無奈,沒有能力的你什麼都做不成,只有不斷成長不斷變強。
季清又聽鬼右說道:「對,甚好甚好,你竟與我的想法相同,我會讓你死的痛快。」
低著頭的季清沒有看到鬼右的神情,溫柔而又癲狂,卻是那個由表哥遠遠比不上的。
「我帶你走。」
溫柔的聲音落在季清耳里,不一會又傳來急切的腳步聲和一個男人的聲音:「鬼大人!」
來人看了季清一眼,頓了頓,接著道:「山脈那邊出問題了。」
季清的嘴角微微勾起卻又很快隱去,聽著來人的急切聲音,她心想還真是好時機。對面這個溫和的男人可不是什麼好說話的人。
神識內鬼右起身,通身氣質再次變得溫和,語氣里卻意外的帶著寒意:「打擾了我,該給你什麼懲罰呢?」
魔氣再次壯大,只不過這次卻是沖著魔修而去。
甬道再次變得漆黑無比。
季清握緊木劍,這次驅動的不再是靈力,而是丹田內的藍光。
成則生,拜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