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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歸來

  這是一片奇異的空間,永遠不見黑夜,有些像混沌界,可又比混沌界開闊多了,天藍雲白,草長鶯飛,沒有暴雪風霜,也沒有風吹雨打。


  非要說的話,有些像天界。


  遠處天藍雲清,眼前大樹盤根錯節,一個老者盤膝坐在樹下講故事,發須皆白且蓬亂,身上衣衫灰褐,如同枯葉粘成,看起來落拓不羈。


  他的對面坐著個小姑娘,八.九歲的光景,梳著雙丫髻,光是個背影看來也叫人覺得可愛。


  只是這畫面看起來是斜的,有些古怪。


  老者在說極魔邪物,故事聽到一半,小姑娘甜甜地問道:「極魔邪物真的被除去了嗎?」


  老者悠悠回答:「極魔邪物生自太古,集天地間萬物惡氣而成,至邪至惡,心中唯有毀滅,創世神也無法將之除去。現在是被轉化了,除非天地秩序倒轉,它是不可能再重聚現世了,這與除去也沒什麼分別了。」


  小姑娘聽得驚奇:「那這邪物是怎麼被轉化的啊?」


  「我怎麼知道,我們又不能知道人世間發生的事。」


  「咦,那你怎麼會知道極魔邪物已被轉化了呢?」


  老者伸手朝她背後一指:「喏,因為她來了啊。」


  被指的人一下驚醒,方才驚覺自己剛才一直在看著他們,之前好像根本沒有任何意識,甚至不清楚自己到底這樣看了他們多久,直到被他這麼一指才一下灌入了思緒,腦子裡流動起鮮活的想法來。


  小姑娘扭頭望過來,大眼撲扇:「她是誰啊?」


  老者哈哈大笑:「她來頭大了,創世神女媧座下種神是也。」


  「哦!」小姑娘嘴巴張成了圓形:「難怪能剋制極魔邪物了!」


  風衷只覺腦中似敲開了一角,低頭看了看自己,她竟然還躺著,怪不得總覺得看過去的感覺有些不對。她不知道自己這樣睡了多久,腦子裡有些東西蘇醒了,有些卻還懵著。


  她坐起身來,盯著那老者,漸漸辨認了出來:「你是萬山天尊?」


  老者點頭:「你倒還記得我。」


  「可是你不是永久沉睡了嗎?」


  「哈哈,你不也是?」


  風衷一怔,對啊,她自己不也永久沉睡了嗎?為什麼醒了?

  她轉了轉頭,站起身來,腳下還有些虛浮:「這裡是什麼地方?」


  「不知道。」萬山天尊朝遠處一指:「去問別人吧。」


  風衷轉頭望去,渺渺深山,重重仙霧,她抬手攏雲於腳下,朝那邊飛去。


  山上綠樹成蔭,高台聳立,一名女子正背對著她盤膝而坐,似在靜心修鍊,身上白衣如雲,長發蜿蜒在地。


  風衷落在高台上:「請問……」


  對方站起了身,回過頭來時風衷看到她衣襟和袖口上熟悉的紋樣,帶著上古的粗狂和古樸,眉眼平靜似千萬年不變的江河。


  風衷驚愕許久,臉上漸漸溢出笑容,垂眼低眉,半跪在地:「女媧大神。」


  誰能想到會在這裡再見到如師如母的女媧大神,簡直像是在做夢。


  女媧大神摸了摸她的頭:「你長大了。」


  風衷起身,伸手握住她手指,終於覺得這夢有了些真實之感,倒還沒忘了自己來此的目的:「敢問女媧大神,這裡是什麼地方?」


  女媧大神道:「如同混沌界一般,是獨立於三界之外的另外一界。」


  風衷錯愕:「還有這樣的地方?」


  女媧大神微微笑了:「以前沒有,現在有了。天道輪轉總有機緣,但機緣卻並非天定,靠的是自己。此界得以劈開,你捨身壓制極魔邪物便是機緣。」


  風衷聽得一知半解,轉頭看了一圈:「那此界為何能容納永久沉睡的神明呢?」


  女媧大神搖頭:「這得去問執掌此界的神仙了。」


  風衷意外,創世神就在眼前,還能有別的神執掌此界?

  遠處彩雲層疊,女媧大神轉頭看了一眼,笑著拍了拍風衷的手背:「去吧。」


  風衷看到彩雲上站著莊重的伏羲大神,連忙垂首見禮,忽而明白過來,執掌者可能正是伏羲大神吧。


  女媧大神沒有說讓她去何處,也沒有說怎麼去,就這樣隨著伏羲大神走了。


  大約是身在這安寧之處的緣故,風衷竟然分外平和,轉頭看了看,隨便朝著個方向便騰雲而去。


  駕雲瞬息萬里,卻好似永遠也走不到頭,這樣廣袤的一界,平靜的像是毫無波瀾的海。


  只是這平靜忽的就被一聲驚呼給打破了。


  風衷覺得這聲音分外熟悉,循聲追去,落身在一片坡地上,一眼看到了匆匆跑來的人影,銀髮白衣,眉眼嫵媚,她心中一喜,快步迎了上去:「九齡!」


  塗山九齡剛好跑到她跟前,腳步一頓,驚訝道:「種子?你怎麼在這兒?」


  風衷笑了笑:「跟你一樣。」


  塗山九齡臉色一陣變幻:「怎麼,你也永久沉睡了?難道人間還是沒能恢復原樣?」


  風衷忙道:「人間應當沒事了,我沉睡時你們塗山族都有后了呢。」


  塗山九齡眼中瞬間又有了光彩,但隨之又沉了下去:「可你為何會沉睡啊?」


  風衷不想惹她憂心,指指左右故作輕鬆:「你看看這裡,如此清靜安好之處,沉睡也不錯啊。」


  塗山九齡順著她的視線望了一圈,皺眉道:「說來也怪,我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會醒在這裡,明明是永久沉睡了。」


  「女媧大神說此地獨立於三界之外,對人間而言,我們是永久沉睡了沒錯。」


  塗山九齡一下想起了什麼:「哎喲你一說女媧大神可提醒我了,我母親也在,正追著我嘮叨呢,我趕緊走了。」


  說著提著衣擺匆匆跑了。


  風衷想叫住她再說說話,想想還是算了。她這模樣倒是挺好的,忙忙碌碌,笑笑鬧鬧,還跟以前一樣。


  登雲隨性而去,仍舊不知是去往什麼方向,許久看到前方一片高聳入雲的山脈,偶爾有幾個仙氣繚繞的洞口,應當是修鍊之處。


  風衷隨意看了兩眼便準備離去,忽然聽到一陣打鬥聲,不禁按住了雲頭。


  下方的山頂上,幾個神仙沒在修鍊,卻在圍攻一個男子,那男子巋然不動,不過抬了抬手就將他們掀翻在地。


  「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了,厲害什麼啊!」一個摔在地上的神仙氣憤地罵了一句,忽而那男子到了他跟前,一掌將他拍下了山崖。


  待他轉眼掃向四周,其餘的神仙早就跑光了。


  終於恢復安靜,他才收回眼中冷色,提衣坐下,靜心修鍊。


  不出一瞬,似有所感,他忽然抬眼朝風衷望了過來。


  那是郁途,衣袍雪白,長發漆黑,臉上沒了蒼白,眼中也沒了鬼火,神情出奇的平靜。


  他靜靜地看了風衷許久,眼光里藏了隱隱的驚艷:「你認識我?」


  風衷微怔,難怪方才聽說他連自己都不認識了,大概是他當初以身禁錮極魔影子的緣故吧。


  不過忘了也是好事,當初那些事情又何須記得。


  風衷忽然笑了一下:「不認識。」說完乘雲而去。


  離去很遠,轉頭看去,郁途仍在看她,身形在山頂漸漸越來越小,直到成為一點黑點,消失不見。


  她收回目光,也許他們之間彼此永無交匯才是最好的。


  隨風飄了很久,風衷忽然不知道要去什麼地方好,坐在雲上竟有些茫然。


  她很清楚這裡存在的是她的元神,身軀必然還在人間沉睡,而人間顯然是去不了的。


  為何要蘇醒呢?徒然多了一份牽挂,寧願還是那意識未歸的形態,一直在混沌中沉睡。


  天邊忽然透出光亮,半遮半掩地藏在雲里。風衷被吸引了注意,乘雲過去,剛接近那光就撲了過來,裹著她往光源中心拽去。


  風衷大驚,立即凝神施法,許是元神剛醒的緣故,竟然掙脫不得。急速飛去的途中發現那裹著自己的光亮里流轉著五色,環環相生,如同五行輪轉,她似乎見過,停了掙扎。


  終於沉入光源里,面前浮著厚厚的雲。風衷伸手撥開,看到了奇異的景象:有風吹了過來,雲在四周流轉,形成了個圓口,口外是日光暖融的黃昏,與這裡彷彿是兩個世界。


  有道人影遠遠地從圓口外走來,黑衣黑髮,姿容奪目。


  風衷怔怔地看著,恍若隔世:「曦光……」


  那人已經到了跟前,笑出了聲:「母親,是我,我是既明啊。」


  風衷一怔,這才發現面前的人只是與曦光容貌相似,身形尚在少年,只是方才離得遠才沒看出來。


  「既明,你竟這麼大了。」


  「是啊,母親睡了好久了。」


  風衷倏然回神,蹙起眉來:「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既明走過來扶住她胳膊:「母親放心,我可沒沉睡,我是來接母親去人間的。」


  風衷驚愕看著他:「這裡能去人間?」


  「自然,只是要消耗父親不少神力,萬年能有個機會就不錯了。」


  風衷隨他邁出腳步,心裡愈發訝異:「曦光是如何做到的?」


  既明笑道:「父親已經練成了九重身,已是獨掌一界的帝君了,就是他於混沌之中劈出這一界來安置所有永久沉睡的神明,自然能做到。」


  風衷怔忪,許久才說出話來:「原來執掌此界的就是曦光。」


  一腳踏出了洞口,流雲閉合,身後景象消弭,風衷站在黃昏的人間上空,感受到了吹來的風,帶著海的鹹味。


  既明笑道:「母親可以元神歸體了。」說著輕輕推了推她。


  元神輕如鴻毛,風衷不受控制地往下方飛去,過了東海,落往極東的高山,扶桑樹在黃昏下收斂著日光。


  耳邊依稀聽到了龍嘯,她轉頭時眼角餘光掃到兩條青龍牽引的車駕,車上飄來低沉的聲音:「快些。」


  「東君莫急,小東君早就趕前一步去接種神了。」


  「什麼,已經去了?」


  「去了啊,你施法開啟那界門時他就去了。」


  「嚯,臭小子……」


  風衷沒有聽完就墜入了黑暗。


  扶桑樹下施法亮著的陣法尚未滅去,龍大龍二牽引著車駕又飛了回來,既明笑嘻嘻地迎去車駕邊:「父親動用了不少神力,應當好好休息,我就自作主張去接了母親的元神回來,不然肯定是要讓您親自去見母親第一面的嘛。」


  「嗤,少耍嘴皮子。」曦光笑斥一句。


  面前的地面忽而開始震顫,地面有了裂紋,地下緩緩升出了沉睡的身影,周圍倏然安靜下來。


  既明帶著笑朝龍大龍二使眼色,二龍會意,飛上樹頂接了太陽就隨他一同往西而去。


  晚風拂過臉頰,微微的麻癢,有了鮮活的實感。


  風衷睜開了雙眼,餘暉從天邊劃過去,有人坐在她身邊,背倚著扶桑樹榦,垂眼低眉凝視著她的臉,黑衣烏髮,眉眼如舊,一手搭在膝頭,挾了滿身的慵懶。


  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唯有目光對視,似夢似真,不敢輕易打攪。


  直到他將另一手伸了過來:「小種子,來。」


  風衷坐起身,立即被他一把拉進了懷裡,他的手在她後腦勺上重重按了按,語氣輕輕發顫:「下次還這樣嗎?」


  風衷「嘶」了一聲,摟住他腰不說話。


  曦光嘆了口氣,手移去她腰后緊緊扣住:「回來就好。」


  「嗯。」風衷在他肩窩裡蹭了蹭,有暖日的溫度,不知多久沒感覺到過了。


  她有許多話想說,卻又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就這麼靜靜地相擁而坐便覺分外滿足。


  「曦光?」


  「嗯?」


  「沒事,我只是想叫你。」


  曦光收緊了手臂,盯著她的眉眼看了又看,方才徹底心安。


  天邊餘暉將盡,曦光終於捨得鬆了松擁著她的手臂,一手拂開了扶桑樹旁的結界,露出了一棵枝葉茂盛的龍桑樹。


  風衷坐直身子,伸出手去,龍桑樹化回龍桑杖回到了她的手中,忽然叫她生出了滄海桑田之感:「沒想到都長成蒼天大樹了。」


  曦光冷哼:「再等等我也可以長成樹了,可能是石頭,像塗山氏望大禹那樣的望夫石。」


  「……」風衷抿了抿唇,往他身邊靠了靠:「你望了多少年?」


  曦光側頭望入她眼中,聲音低了下去:「你想知道?就連多少天我都記得。」


  風衷說不出話來,胸口酸酸的,又泛出一絲甜。


  曦光帶著她起身:「走,帶你去看看這人間。」


  東海就在前方,海水裡時不時躍出大魚,帶出的水在淡去的餘暉里連成了一串金珠,又落回海里。


  遠處仙霧瀰漫,散去時顯露了蓬萊仙島,隱隱約約一片羽族仙娥童子穿梭的身影,迎接頭頂並肩飛至的兩隻青鳥,大約是青離和青玄。


  「他們現在如何了?」風衷問。


  「誰知道,青離那脾氣,我可懶得管他的事,不過看著倒是成雙入對的。」曦光攬了風衷的肩,攜著她繼續前行。


  過了海,又經過湯谷,曾經的山谷已經被密密麻麻的樹木遮掩,沒有了凡人們的住處,這裡成了鳥獸聚集的樂園。


  南面有大片大片的仙霧,纏繞在九座山頭之間,青丘比以往隱藏的深多了,大意一些根本瞧不見。


  曦光語氣裡帶了些笑:「塗山奉和秀秀倒是成了。」


  風衷挑了挑眉,倒也沒太驚訝。


  「小黑和窮奇呢?」


  「近來不知上哪裡修鍊去了。」


  風衷倒也不急,反正有傀儡術,遲早會找到他們。


  天色已晚,曦光帶著她停在了一座高山上,山下是一處集鎮,燈火綿延了十里長街,酒香、歌謠夾雜著鼎沸的人聲撲入耳中,風衷驚訝地望著下方。


  人間果然重回了繁華,甚至比她所想的還要好。


  天愈發黑暗下去,頭頂星河絢爛,風衷仰頭望著,終於有了回到人世的感覺。


  曦光席地一坐,拍拍身側示意她坐下。風衷剛坐過去,面前忽然落座了一排的身影,軒卿、不合老祖、敖十三和塗山十方,齊刷刷地面對著她。


  風衷偏頭斜睨曦光:「你這又是玩兒什麼?」


  「你難道不想見他們?」


  風衷故意白了一眼四人:「不想。」


  軒卿抿唇哀怨地看了她一眼,語氣卻溫和:「回來就好。」


  不合老祖深邃雙眸卻有些發寒:「未免叫老夫心寒。」


  「就是,」敖十三膩歪歪地嘆息:「太沒良心了,我可是日思夜想地盼著你呢。」


  「切!」塗山十方飛了個白眼,拂袖扭頭:「本王還不樂意見你這禍水呢!」


  風衷斜睨曦光。


  「哦,方才沒忍住。」曦光摸摸鼻尖,抬手一拂,分.身們消弭入體。


  他偏過頭問:「想見見我的新分.身么?」


  風衷搖了搖頭,湊近過去,捧著他的臉:「我現在只想好好看看你。」


  曦光眉眼裡蘊了深深的笑,攬著她貼至眼前,細細地吻了下去:「好,慢慢看。」


  反正還有千載萬世的好時光。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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