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回 殺夜
看樣子他們已經離開人世許久了,可那婦人還是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抱著古樹。盡管過了那麽多天,河水衝刷許久,都沒改變了婦人護著孩子的動作。
仵作也來驗屍,確定那個孩子在寧天他們來之前便已經死了,因為他的手臂都僵硬了,還一直維持抱著什麽的姿勢。可想而知,那孩子一定是一直抱著古樹,等著自己的母親來救他。
可是誰想到母親來的時候,他已經不在了。可肢體卻還不願意忘記這個承諾的姿勢,小小的身子便扭曲成那副模樣等著母親。
那個孩子是被淹死的,可那個母親……
沒人能夠想象她是怎麽在河水湍急,無法辨別方向的時候怎麽樣憑著一己之力,在河中找到那被淹沒的古樹,怎麽尋到自己的孩子的。
驗屍到了最後階段,大家在古樹旁邊找到了一顆大石頭,還有下遊幾十米的地方找到了一艘被撞的不成樣子的破船。
雖然經過河水的衝刷,那婦人身上綁著大石的繩子已經看不見了,可從她的皮膚裏找到了繩子的殘留……
盡管所有人都知道那和寧天無關,為了不讓他受到處罰還主動隱瞞下了這件事,不等刑部派人來,便把那可憐的母子草草下葬。
等到寧天知道,那對母子已經入土為安一日了。按照當地的習俗,下葬之後的人是不能被打擾,否則會永世不得超生。
寧天對這大抵是半信半疑吧,多的還是對那母子的憐憫,也是自己愧疚自責。在七川逗留一段時間,便回京複命了。
寧天幾乎每年都會去那母子墳前祭拜,也不知怎麽的,竟被李忠無意之中知道了這件事。也是在最近,殿雙下令調查文武百官之前不久,李忠派人來探他的口風,這才透露了那件事。
這件事本就是他心裏難以平複的心結,可就是如此,寧天才不願意讓別人利用那對母子。所以一聽說之後,便義正言辭的拒絕了李忠。
這才有了他後來的惱羞成怒。
盡管事已至此,寧天還是沒有向其他人透露那對母子的事,對寧遠,也隻是說當年曾經犯下不可原諒的過錯。
他一直認為,如果自己當初在堅持一點,能夠在仔細一點的幫那婦人找她的孩子,也許她就不會那樣白送了性命。不管別人怎麽說,怎麽替他開脫,寧天終究覺得那是自己的過錯,
“原來如此。”
“主子,此事牽扯甚遠,怕是不能作為證據。”
“我知道,如果把成年舊事翻出來,丞相必定要承擔那罔顧人命的罪責。”
“主子打算怎麽做?”
那些事她們不能正麵插手,可還是會幫到什麽的。
“無妨,且看看李忠有何動靜。”
“是。”
雪色似乎也聽說了下午榮軒前來福錦樓的事,好像殿雙還和他吵了起來,正猶豫要不要說那件事。
“有話直說。”
“主子,是關於王府的事,我們發現李燕兒最近行為異常。”
“哦?”
“雖然不能肯定,可她似乎在往小王爺的膳食裏加了什麽東西。”
“當真如此?”
“我們的人的確看到,可還不能確認。”
“盡快確認,若有線索,直接想辦法告知王兄。”
“屬下遵命。”
聽到可能是其他原因,殿雙深深地鬆了口氣。
“對了,這些事,就不要讓花落參與了。”
“主子的意思……不要告訴花落。”
“不僅這件事,以後也是如此。”
“主子,如此是不是……”
“我知道,照我說的做。”
“是。”
主子還是下決心了,雖然這是為了花落好,可花落未必能這麽接受。
但這是殿雙決定的事情,不管對與錯,他們都會執行下去。以前如此,現在也是如此。
夜才開始,危機卻已經降臨。
“太尉大人,你說這可如何是好?”
“別慌,雖然行刺沒有成功,可他們也沒有證據證明這是我們做的。”
“話雖如此,可下官還是很擔心。”
“你們先回去,這事我會處理。”
“那就仰仗太尉大人了。”
這幾日,太尉府可說門庭若市,隻要是和太師曾經有牽連,還是做過什麽其他的事的人。無一例外的都來求庇護,短短的幾日,太尉府收到的禮物比以往幾年的還要多。
這樣的利息麵前,太尉早就不想和丞相同歸於盡了。他的榮華富貴才要開始,絕對不會允許被破壞。
所以他要除掉丞相,除掉公主,除掉一切阻擋在他前進道路上的人。
而那些巴結討好的,有本事的就留下來,那些無能之輩既然以後都免不了一死,倒不如替他背個黑鍋,也算死得其所。
“爹爹,那些人又來了?”
李燕兒從後堂走了出來,現在的她趾高氣揚,不可一世,儼然就把自己當成了小王妃。
不知榮軒看到她這副摸樣,是不是還會以為她比流裳要好?
“燕兒,你怎麽回來了,小王爺那邊……”
“爹爹放心,女兒自有分寸,不會壞了爹爹的大事。”
“燕兒真是越來越懂事了。”
“爹爹,這次我來是告訴你一件事的,我相信一定對你有所幫助。”
“何事?”
“我發現公主的行蹤了。”
“什麽!”
李忠似乎有點兒激動過頭了,因為派進宮裏的人是沒有回來,可他們卻給出消息,殿雙已經不在宮中。正苦惱要到哪裏才找得到人,李燕兒便帶著消息回來了。
這還真是人一走運起來,什麽擋也擋不住。
“爹爹莫急,公主現在就在福錦樓中。”
“你可確定?”
“我雖然沒親眼看到公主,可小王爺的確是去那裏找公主的。”
“若是如此,當然不會錯了。”
“女兒也是這麽想,這才趕回來告訴爹爹。”
“你們護送小姐回王府。”
“爹爹小心。”
“放心吧,剩下的事就交給爹爹好了。”
李燕兒帶著一顆興奮的心回了王府,這邊人一走,那邊太尉就開始有所行動
雖說福錦樓被江湖上傳的神乎其技,可比起皇宮,總是小巫見大巫。皇宮他們尚且去得,這區區一個福錦樓還能進不去?
那個殿雙也真是傻得很,這個時候還敢出來招搖過市,這不是給他們機會處理掉她嗎?
今夜,就是她的死期。
殿雙看著天色,估摸著如果有人要來的話,此刻應該是快到了的。隻是她等的似乎有點兒久了,還是沒看到什麽不速之客出現。
也不知是這福錦樓太過厲害,還是因為其他的什麽。殿雙起身離開房間,步入黑暗之中。
如果是前一個原因,那倒是沒意思的很,如果沒有其他的,當真無趣。
就在殿雙剛出屋子,福錦樓便鬧騰起來。一群身份不明的黑衣人不知被誰殺死在福錦樓的後院。他們的目標很明顯的就是三樓上的殿雙,隻是,他們好像到死都沒有能在前進一步。
“無言,不要驚動雙兒。”
“是。”
雖然樓淵那麽吩咐,不過真的能不驚動嗎?
黑衣人的屍體很快被處理掉了,在他們身上找不出什麽證明身份的東西,看來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來這裏的。
不管是什麽人,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對殿雙動手,樓淵是絕對不會繼續容忍的。而且,能在不驚動任何一個人的情況下進入福錦樓,可見那些人也非泛泛之輩。
於是顧慮許多,樓淵竟然忘了確認殿雙是否還在房中。
月明星稀的夜晚,總是安靜的很。也就是這樣的深夜,才隱藏了許多平日裏都看不見的東西。
“誰!”
與夜色融為一體的黑,在同樣黑暗的屋頂隱藏的極好。如果不是那隨風飄動的淡淡血腥味,她或許也找不到那人的位置。
“……”
月光下的女子沉默不語,隻是一步一步的靠近蟄伏在屋頂上的人。直到她走近,那人才突然跪下,卻也扯開了才草草處理好的傷口。
“是你。”
“見過姑娘。”
“那些人,是你殺的?”
“是。”
“你不怕死?”
“生死本無區別。”
“哦?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當真有意思。”
“殺手已經解決,姑娘請放心。”
“你就不怕我殺了你?”
“命是姑娘留下的,取舍自由姑娘。”
殿雙俯下身子,低著頭看著硬撐著跪在瓦片上的人,眸子一沉,複而直起身子,隨手扔下一個瓶子給那人。轉身背對著他,似乎在想什麽。
“活下來,我等你,七夜。”
黑衣人身子僵直,卻隻為她所喚的那個名字。也不知是不是他驚訝太久,等到他想起什麽的時候,那女子已經不見了。
猶如風一般,來去自如,飄忽不定。
但,卻是溫暖了今夜的冷風,還有一顆被黑暗侵蝕幾乎要沉默的心。
不僅是福錦樓,宮裏宮外今夜都格外熱鬧。
隻有一個人,好似置身事外的。
殿雙安靜的坐在窗邊,從這裏可以看到大半個鳳城,那燈火通明,人聲鼎沸的地方。許多廝殺在上演,看似簡單隨意,對於有些來說,卻是命運。
能否逆天改命,或是坐擁榮華,全看今夜。
東邊漸漸泛起魚肚白,開始隻是一點點,慢慢的,光亮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強烈。幾乎就在轉眼之間,便充滿了大半個天空。
而且,還在繼續蔓延……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