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回 已非昔年
殿雙看著王升，眼裏盡是漠然。
心下卻也為他覺得惋惜，不禁在想，當日若是知道今天這番景象，他是否還會行這謀逆造反之事？
“慢著。”
儈子手退到一旁，那大刀正斜在王升頭上，似乎隨時都會落下。
“公主，公主恕罪，微臣，微臣隻是一時鬼迷心竅。才會想出這等錯事，還請公主開恩，給微臣一個機會啊，公主。”
“機會？”嗤笑著看著躺在地上的人，“本宮給過太師機會了，隻是太師似乎不願領情啊。”
“微臣不敢，微臣不敢。”
“如此，本宮便問太師一個問題，可好？”
“公主請問，微臣自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若此事是本宮被俘，太師可會放過本宮？”
“……”
王升看著殿雙，絲毫不敢相信她會問出這樣的話。無論他怎麽回答，這便是逃不了一死的。
讓他這般自己給自己判了死刑，當真很絕。
“太師說不出來嗎？”
“微臣，微臣……”
“讓本宮來替太師說罷。”似歎了一口氣，殿雙幽幽道來，“若今日被俘之人是本宮，太師定會斬草除根。”
“公主開恩，公主開恩吶。”
“不過本宮做不出太師那般絕情，滅族當是不會，可懲處定不減。”
殿雙轉身離開，在沒有看身後之人一眼。
那話是說給王升聽得，同樣也是說給她自己聽的。這麽警告自己，以後的路才能走的下去，她才能有機會走下去。
世事無常，並非無害人之心便可安然無恙的。
樓淵找到殿雙，是在王府的喜筵上。
她姍姍而來，那模樣隨性，神情自然。好似真的是去後院歇息了片刻，臉上看不出絲毫破綻。
若非他親眼見過她身處軍營，隻怕也要被她給蒙混過去了。
“雙兒。”
“小淵，你這是？”
樓淵突然一把把殿雙抱住，也不顧忌周圍還有許多朝臣。殿雙先是一愣，然後錯愕的抬著手，有些不知所措。
這人是怎麽了，方才還生她的氣不理人，這會兒怎麽反而比她這個該擔心的還要熱切？
“你回來了，你終於回來了。”
“小淵，你到底怎麽了啊？”
“……”
殿雙麵色不善，周圍的大臣雖然好奇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可誰也沒膽子去過問他們兩的事。於是一群人，心存疑惑，卻還是該幹什麽幹什麽，好似不曾看見他們一般。
不過這也並非是所有的人，某些特別關注的，當然是一眼就看到了殿雙。
“你是，雙雙？”
會這麽叫她的，普天之下隻有一人。
殿雙聽是故人之聲，心下大喜，這方才解決城中之亂，便遇到了久別重逢的人，自然是欣喜若狂的。
“涵哥哥！”
被突然推開的樓淵一臉不悅，可背對著他走向南宮涵的殿雙是沒機會看見了。就算看見，最多也會以為他還在生氣，不會往別處去想的。
“真的是你，你怎麽……”南宮涵驚訝於會在這兒看到他朝思暮想的瑤雙，但下一刻，卻像是明白了什麽，“草民南宮涵，參見公主。”
“涵哥哥……你……”果然還是這樣啊，“起來吧。”
“多謝公主。”
“涵哥哥不必多禮，你我已是故人，如此這般，倒是顯得生份了。”
“如此，草民便鬥膽喚公主“雙雙”？”
“如此甚好。”
樓淵每次看到南宮涵臉色似乎都不好，時間久了，殿雙也就習慣了。本想這這次離開那麽久，再見或許會有什麽變化，可一回頭，還是她熟悉的樣子。
甚至比之前還要恐怖些。
殿雙是不明所以，可南宮涵卻很明白樓淵是什麽意思，隻是他故意視而不見罷了。在殿雙麵前，他從不和樓淵起衝突，就算私底下，也不會的。
在這看到殿雙，南宮涵便已經知道那所謂的未婚妻純屬子虛烏有。可即便如此，他風子陌也還是殿雙親梅竹馬的玩伴，他也是氣不得的。
“涵哥哥為何會在王府？”
“嗬嗬……這說來也巧，我和小王爺江湖之中再遇，正好聽到故人新婚在即。便過來打擾一番，卻不想因此遇到雙雙。”
殿雙心知南宮涵怕是猜到了之前的事，即便都心知肚明可，他不說，殿雙自然也不會提。相處幾年，這點默契，他們還是有的。
殊不知越是如此，樓淵心裏的疙瘩便越厲害，幾乎讓他無法呼吸，可也無法去除。
容衡剛巧看到這一幕，心下有了思量。
“在看什麽呢？”
“沒什麽。”聽到瑤心發問，容衡立刻轉過頭來，隨手指了一個東西，“你看那邊。”
“嗯？有什麽？”
“沒有嗎？”
“是啊，你是不是看見什麽了。”
“沒，該是我看錯了。”
等瑤心記得去看那邊，當真是什麽人也沒有。她覺得奇怪，方才他到底是在看什麽呢，竟然看的那麽入神。
回宮之前，容衡便接到消息。王升意圖謀反，罪證確鑿，隻是他們派人去抓人的時候，王升已經死於刀下。
在他周圍檢查許久，也沒發現手刃王升之人留下的一點蛛絲馬跡，甚至，連他怎麽會出現在這離叛軍這麽遠的巷子裏。
“傳朕旨意，王升大逆不道，意圖謀反，如今已被就地正法。其他涉案人等，全數收押，待明日早朝與百官商議，再做定奪。”
“是。”
禁衛是發現最近城中有許多來曆不明的人，可那些人查無可疑，又加上這正值大喜，來喝喜酒的人不計其數。若非有什麽確切的理由，他們也不得為難進城之人。
若非突然有人舉報王升，又帶著重要罪證前來，隻怕他們知曉的時候，便是城中大亂的時候了。
“遵旨。”
“衡，這到底發生了什麽？”
“我也想知道發生了什麽？”
“什麽？”
“沒什麽，不要驚動其他人，我們先回宮。”
“好。”
瑤心自然知道此事嚴重，好在這次止於未發生之時，這時倒不用大張旗鼓的通知其他人。以免人心惶惶，壞了這大好的日子。
不過，容衡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他本就覺得這幾日殿雙怪怪的，說什麽去尋藥，樓淵說這話的時候神情古怪，看來這怕是他們的計劃了。
容衡知道殿雙乖巧孝順，不想他們為這些事煩心，可她這般行事，平安倒罷了，若出了什麽事，這讓他如何自處？
殿雙是他們的第一個孩子，也可能是唯一一個，本想讓她幸福快樂，一世無憂。但天意弄
人，若是如此也就罷了，偏偏她還可能要背負起這天下重任，如何讓他不心疼？
世事不盡如人意，而他現在能做的，隻怕是讓殿雙能一事如意。
婚禮之後，便是鳳城的戒嚴，接著便傳來王升謀逆造反，被就地正法。其家眷也跟著獲罪。不過正真丟了性命的也沒有幾個，倒是公主仁慈，替那逆賊家眷求情，這才保住了許多人的性命。
否則，又是一番血流成河的恐怖。
當年東臨的楊天，可不就是最好的證明了麽。
那日之後，樓淵都在沒有跟她說話，想來是還在生氣的吧。雖然她並不清楚他到底為何生氣，不過這次樓暖似乎是很生氣，任憑她怎麽樣他都一語不發。
這流裳已經出嫁，身邊便在沒有其他人可以說說話了，當真是無聊得很。隻是這麽一夜，她便已經開始想念流裳，總會不自覺的叫出她的名字。
隻是，那熟悉的回應卻再也沒有響起過。
思及如此，難免有些難過，可她卻不曾後悔。與其把她留在身邊隨時都有可能喪命，倒不如讓她離開，也許還是會有危險，可總比在她身邊要來的強。
至少以後還能相見，而不是陰陽兩隔。
三日之後，便是回門。按理流裳會回宮叩謝恩情，以前總是隨意的人，這次若仔細小心的打點起來。
“公主，已經準備好了。”
“嗯，小豬喜歡的點心菜式吩咐禦膳房都準備一些。”
“奴婢已經吩咐下去了，隻等著玉郡主回宮，便可享用。”
“嗯，你下去吧。”
“是。”
就算讓她去容軒身邊照顧十多年，她都沒有這樣的感覺，或許是這次真的嫁出去了，她才感覺離她越來越遠了。
兒時的一切那麽真實美好，仿佛就是昨日。
容軒終於如願以償拐了那隻小豬，他最該感謝的當然是殿雙了。隻是這幾日又要祭祖，又要來回走動拜訪的，當真沒那個空閑。
再說流裳，蓋頭揭開之時，她驚訝許久。而後想到最近殿雙一係的反常，與今日之事一同深思，她終於是知道了。
先前心中還忐忑不安，如今卻是感動不已。
她一介婢女，雖說青梅竹馬，可和容軒還是天差地別，卻沒有殿雙這般從中周旋處理，就算是進了這王府。日後的日子也不會好過的，她為她，如此費心，流裳怎能不感動？
本想著回門之時把心裏的話一下告訴殿雙，可真的看到了，除了一個勁的掉眼淚，什麽也說不出來了。
“別哭了，這大喜的日子，該高興呢。”
“嗯，公主，我……”
“還叫公主呢？”
“嗯？”
“嗬嗬，可該換我喚你王嫂了呢。”
“公主，不可以，這……”
“於情於理，便該如此。”她知流裳顧慮，“難不成小豬嫌棄我？”
“不是的……”急急的否認，卻看到殿雙一雙眼睛都笑彎了，“你……”
“好了，不笑了。以後便同王兄一起喚我雙兒吧。”
“這……”看著殿雙快要變成哭臉，流裳無奈的應了，“知道了，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