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封蔚出征已經一月有餘,前線已經傳來戰報,韃子經過之前和大暉拼殺,如今已經無力阻擋大暉軍隊前進的腳步,直接向西潰逃。
他們是真的潰逃也罷,行動有詐也罷,這都是在前線的將領們所需要判斷的事。對於余柏林而言,他的工作,就是保證大後方的安穩,保證糧草運送的順暢。
如果余柏林尚且有行動之力,他定要親力親為,親自護送糧草。
即使他是布政使,是封疆大吏。但想來皇帝陛下是不會計較他小小的擅離職守。
但他腿折了,即使現在已經拆了木板,但僅僅能杵著拐杖前行,一日還最多只能走一兩個時辰。
余柏林雖然選了信任之人擔任運糧之事,但心中仍舊忐忑。
大寶同樣如此。他想了想,向余柏林請求,親自運糧。
「我既然來到了這裡,看著將士們出征,總要做點事。」大寶道,「而且,我之前給他們造成那麼大麻煩,我想彌補。」
余柏林很擔心,大寶出去運糧,會不會反而成為靶子。
但是運糧隊伍里就算沒有大寶,如果韃靼有機會,也會拚死襲擊。斷了運糧的線路,大暉將士們再勇猛也沒有用。
余柏林心中兩個主意來回碰撞,難以抉擇。
大寶若是運糧,余柏林自然不用擔心有太子看著,那些人還不盡心儘力。且大寶之前在軍中好不容易刷起來的好感度,因為一時魯莽,前功盡棄。此次運糧也是軍功一件,且算是軍功中危險最小的一件,對大寶太子位置的穩固很有好處。
並且此番任務對大寶而言,也是很好的磨練。大寶即使不上戰場,好歹感受一下戰場的氛圍,感受一下將士們的難處。以後在涉及軍事的時候,不至於紙上談兵,被朝中大臣懵逼。
但壞處也顯而易見。一般涉及軍務的皇子,都會在十五歲以上。即使不成婚,皇家也默認十五歲是皇子承擔責任,可以出宮建府的時候。
未滿十五歲就承擔實務重責的皇子幾乎沒有。之前大寶雖然已經開始做事,但他的權力是封蔚和余柏林分給他的,對外而言,大寶只是學習,並非真正負責。
出了問題,責任是封蔚和余柏林承擔。
而若是大寶出去運糧,那就是實實在在的承擔責任。其好壞功過一併承擔。
再來,就算是只在後方運糧,也有幾率遭遇到韃靼。即使有大暉大軍在前面攔著,也難免有漏網之魚。兩軍對戰,都知道要想盡一切辦法燒毀對方糧草,阻攔對方運糧線路,大寶還是會遭遇危險。
余柏林嘆氣道:「大寶不害怕嗎?你還會遇到上次襲擊時候的那些韃子啊,甚至比那些韃子更兇殘。」
大寶低頭道:「害怕。一想起當日之事,我就還會做噩夢。但是正因為害怕,我才要去面對。我不想一直害怕。作為大暉太子,我不能害怕韃子。」
余柏林揉了揉大寶的頭。雖然大寶最近看似恢復以往的模樣,實際上心中的愧疚和擔子更沉重了吧。
「那大寶把你想說的寫信給陛下,看陛下定奪吧。」既然難以抉擇,那就甩鍋給陛下吧。余柏林心想。
大寶點頭。
金刀衛將大寶書信加急送到陛下手中,這些輪到被余柏林甩鍋的皇帝陛下愁了。
他召集了一乾重臣開小會,專門討論此事。
他們贊成和反對的想法都和余柏林想的一樣,既覺得此事可以很好的鍛煉太子,還能為太子彌補之前損失的軍中的聲望;又覺得此事危險,太子年幼,恐不堪重任。
運糧之事太過重要,若太子做不好,豈不是坑害了前方將士?
於是君臣們天天愁,也沒商量出一個所以然來。
洪敏之嘆氣道:「若是余布政使腿好了,由他帶著太子殿下,就什麼也不用擔心了。」
張岳嘴角抽了抽。我弟子是文臣啊!不但是文臣,還是封疆大吏呢!讓他拋下轄地去運糧?虧你想得出來!
皇帝陛下嘆氣:「是啊,聽聞長青腿恢復的不錯,不過也趕不上去運糧了。」
張岳在心中給自家弟子叫屈。雖然知道陛下你信任自己弟子,但我徒弟是磚嗎?哪裡需要哪裡搬嗎?連武將的工作都要做嗎?
「陛下信任的將領還有不少,讓人帶著太子也不是不可。」張岳道。
總不能老是讓我徒弟忙吧?我徒弟忙的連相看妻子的時間都沒有了!
皇帝陛下想了想,轉頭問道:「漁樵,你去?」
鄭牧嘴角抽了抽,道:「陛下,金刀衛除審案,不可參與軍隊之事。」
他們是監督,但不能直接插手。這會亂套的。
皇帝陛下繼續嘆氣。那找誰呢?
哦,對了!
「雨潤,你去?」皇帝陛下問道。
敦郡王忙道:「臣倒是沒問題,那麼陛下,京中軍務交給誰?」
皇帝陛下想了想,又對鄭牧道:「交給你?」
「陛下三思!」若不是在朝臣面前,鄭牧覺得自己就要大逆不道,開口諷刺了!
金刀衛其實算是內臣,不能管外臣之事。護衛京師,那也是軍隊之事!
皇帝陛下繼續嘆氣。
為什麼值得信任的人那麼少呢?
好吧,其實是不少,之事武力值強的都在各地戍守著,輕易調動不得。北疆值得信任度的人都在前線打仗呢。
「陛下,雖然金刀衛不能插手軍政之事,但金刀衛護衛太子,乃是分內之事。」鄭牧見皇帝陛下愁的不成,嘆了口氣,道,「雖然太子年紀稍輕,但太子若是提前承擔要務,也並非不可。以太子主導,金刀衛護衛太子即可。陛下雖不能派微臣前往,但北疆劉千戶也是可用之人。」
言下之意,雖然劉溥不能當運糧官,但他可以借護衛名義陪伴太子。名義上,只是太子運糧而已。
皇帝陛下一拍大腿:「是啊,怎麼把劉溥那小子忘記了呢。」
「陛下,余弟恐難擔重責。」劉淳忙道。
劉淳任江南布政使幾年之後,如今已經調回中央,任刑部侍郎。明擺著,待刑部尚書退下來之後,就輪到他接班。
「保護太子乃是金刀衛分內之事。」鄭牧道,「劉侍郎要信任劉千戶。」
劉淳似笑非笑的看了鄭牧一眼。
這和信任不信任有關係?他只是不想讓他弟弟承擔這麼大的責任。誰也不知道出了關之後會遇上什麼,若是太子有什麼閃失,他弟弟怎麼辦?
雖然劉淳自己是心黑手狠不怕死,但不代表劉淳想讓自己弟弟也這樣。家中有他一個人搏就成了,他弟弟,還是安穩點好。
雖然劉淳從小到大就以把自己親弟弟欺負哭為樂趣,但實際上他是個(自認為)好哥哥,對弟弟很關心。
「那此事就這麼定了。」皇帝陛下一錘定音,其餘大臣無異議。
其實他們討論這麼久,也知道太子鍍金並且洗刷之前不好評價的機會難得,總要去搏一搏,只是擔憂太子安危。
邊疆運糧的兵力一直很重,誰都知道糧草需要保護,運糧的自然都是精銳。太子被護在其中,危險已經降到最低。
如果身邊再有金刀衛隨身保護,逃脫肯定沒問題。
他們可是聽說,北疆已經做出了火|槍。雖然數量有限,但護衛太子的金刀衛一人配備一把還是沒問題吧?
德王派人送過一些回京,皇帝陛下親自派人演示,那威力啊,真是讓不玩刀弄槍的文臣們都想弄一把,武將們更是天天流口水。
可惜朝中只有寥寥幾人有資格。比如幾位武輔大臣,比如皇帝身邊的金刀衛指揮使。
鄭牧默默的把腰間火|槍往後面移了移。
對了,武輔大臣平日是不能佩戴武器的,只能在家自己摩挲著觀賞。鄭牧是唯一一位可以隨時佩戴火|槍和金刀到處亂走的人,真是羨慕嫉妒恨。
小朝散了之後,劉淳走到鄭牧面前拱手道:「多謝鄭指揮使提攜吾弟。」
看著劉淳散發著黑氣的笑容,鄭牧拱手回禮道:「劉侍郎多禮了,作為劉千戶上官,劉千戶的努力和能力在下看在眼裡,自然要秉公舉薦。」
劉淳笑而不語。要是我弟弟出了什麼事情,就算你是金刀衛指揮使,陛下發小,我也要摁死你。
鄭牧微笑點頭。死弟控,有本事來啊,誰怕誰。
兩人微笑道別。留下一干人一頭霧水,還真以為兩人關係有多好似的。
……
皇帝陛下拿定主意之後,就直接下旨了。
劉溥接旨之後有點懵。他還正在繼續追查太子遇襲之事,怎麼就把事情全部交出來了,去運糧去了?雖然追查之事只需要收尾了,皇帝陛下是想等出徵結束后在一一收拾,但是總要有人做事吧?
指揮同知也有些懵,難道他不監督,自己直接做了?沒這先例啊。
宣旨的太監微笑道:「陛下有口諭給余布政使,追查之事,請余布政使便宜行事,金刀衛上下,聽余布政使指揮。」
劉溥和指揮同知對視一眼,更懵了。
這金刀衛是監督官員的。德王主管地方金刀衛之事,好歹德王是王爺,是皇帝的親弟弟,代表皇帝可以任意調用金刀衛也不算什麼大事。
但是讓一地地方官直接可以調動金刀衛,這前所未聞。
金刀衛明擺著是獨立在地方政權之外,這樣才能起監督之意。
現在皇帝陛下的意思是,金刀衛你別監督了,全聽人家余布政使的?
這像話嗎?
余柏林也覺得很無語。雖然知道皇帝陛下平時都很隨心所欲,但這也太隨心所欲了吧?但口諭都下來了,他也只能領了。
又不是在京城,他還能去進宮讓皇帝陛下三思。
天高皇帝遠,不僅代表著余柏林有很多自由性,也代表著,在皇帝陛下抽風的時候,余柏林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指揮同知在領旨之後,突然想起京中傳聞。如果按照京中傳聞,那余柏林能調遣金刀衛,也不是什麼難以理解的事了。
為了給劉家賣個好,指揮同知提點了劉溥。
劉溥一拍腦門。他還忘記這件事了。是啊,余柏林雖然不是王爺,實際上和王爺一樣啊,所以能調遣金刀衛算什麼?
於是劉溥專門告訴底下兄弟,一定要好好聽余布政使的話,絕對不能陽奉陰違,要像尊敬德王一樣尊敬余布政使。
其餘金刀衛只當余柏林聖眷隆厚,不做他想。但傳到京城之後,余柏林的身份就在一些人心中,再無懷疑了。
指揮同知之前辦砸了事,如今在余柏林面前卯足了勁兒表現,希望余柏林能幫他說句好話。所以他對余柏林態度之好,好的簡直不像隨時讓人背後生冷汗的金刀衛了。
余柏林知道他們又誤會了。但他又不能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到處嚷嚷「不是你們所想的那樣」,只能捏著鼻子默認了。
陛下都不操心,他操什麼心?
大寶在劉溥的陪伴下,在余柏林的擔憂下,出發了。
這是他第一次出關。在出關前一日,大寶夜不能寐,久違的又跟著余柏林睡了一晚,和余柏林說了半宿的話,第二日,他是帶著黑眼圈出發的。
余柏林又杵著拐杖,送走了大寶,心中越發擔憂。
這下子擔憂就是兩倍了。
這戰場上消息又沒有來的那麼快,余柏林沒看到一封戰報,就安心一會兒,然後繼續焦急的等戰報。
因為太過擔憂,余柏林心情都差了不少,處理政事上的效率越發的快,讓下屬們為了趕上他的速度,只得連軸轉,半點偷懶的心思都沒有。
曾毓看在眼中,心中十分好笑。
真不愧是血脈至親,德王和太子在前線,余柏林心情能好才怪。
為了解救可憐的下屬,曾毓只得又經常去余柏林家串門,順便監督余柏林復健。
不過即使他不監督,余柏林在復健上絲毫不會放鬆。對他而言,復健的痛苦只是小事一樁,這點意志力他還是有的。
不過在旁人看來,就敬佩的很了。
車軍醫隨軍出征了,席御醫則留下來,專門負責余柏林的傷勢。
席御醫以自己行醫多年的經驗來看,手術用藥什麼的都是第一步,最重要的,還是之後復健最為重要,也最為痛苦。
在腿折之後重新走路,每一步,傷腿就跟再次被人打折一樣痛苦。而且復健過程及其枯燥,這枯燥痛苦的過程,會讓傷者心中負面的情緒不斷積累,因此自暴自棄的傷者不在少數。
而如果復健堅持不下去,即使還能走路,大概也是個跛子了。對於朝臣而言,這是十分致命的缺陷。
即使余柏林已經在朝為官,不會因為走路有些瘸,就沒官可做。但其他人的嘲笑是少不了的。朝中大臣各個都是天之驕子,心高氣傲,哪裡受得住這種日積月累的嘲諷?
席御醫為了鼓勵余柏林復健,那心靈雞湯都熬了好幾大鍋,就等著余柏林放棄或沮喪時,一碗一碗端上來給余柏林喝。
但余柏林完全沒給他機會。
甚至余柏林完全沒有專門抽時間復健的意思。
余柏林在府衙和王府中行走的時候,都是杵著拐杖走。出去巡視的時候,也是杵著拐杖走。只有當走了過長距離,身邊小吏提醒的時候,他才坐回輪椅上。
最終席御醫只得對余柏林說,讓他少走點路,別讓腿太累,要循序漸進。
余柏林不好意思的笑道:「御醫所言極是,是本官忽視了。」
他只是不習慣坐輪椅而已。反正能走路怎麼不走?雖然腿有點疼,但疼一疼就習慣了。
席御醫表示,這種病人很少見,余大人意志力真強。
看見病人如此省心,席御醫也拿出渾身本事,力求將余柏林的腿調理到最佳狀態。這可是顯示他醫術的絕佳的機會啊。
於是余柏林時不時就要換上席御醫新製作的葯。他覺得,自己快成席御醫用來試藥的「志願者」了。
烽火連三月,余柏林勉強能放下拐杖自己行走的時候,終於傳來大的捷報。
封蔚已經和西邊邊軍成功會師,將韃靼和叛亂回部的聯合軍隊打的潰不成軍,現在正在追擊殘部。
這基本上代表著,其勝利已經奠定了。只是這勝利成果的大小還未確定而已。
若是捉到了韃靼可汗和回部和卓,那就是大勝利。若是叛亂首領逃跑成功,就是勝利成果有瑕疵。
無論怎麼樣,余柏林心中鬆了口氣。
戰爭最激烈的時候已經過去,封蔚和大寶的安危不需要太過擔心了。
大寶運糧,雖然有返回北疆,但清點糧草之後又立刻匆匆離去,和余柏林最多只見得了一面。
看著大寶越來越深的膚色、越來越修長的身形、越來越堅毅的神色,余柏林有一種,「吾家有兒初長成」的複雜感覺。
既自豪,又不舍。
大寶的任務完成的很好,途中遇到了幾次襲擊,大寶的表現都不錯,沒有被自己心理陰影擊倒。他在軍中的風評,又重新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大概即使是運糧,對他們而言,也都是戰友。而戰友的感情,才是最值得認可的。
因此當尤為背叛他們的時候,也越發的讓人難以接受。
劉溥在護送太子途中,經歷了大大小小不少襲擊,其氣勢越發和邊疆將士靠攏,等回到京城,估計他哥都要認不出來了。
大寶又一次回到北疆時,對余柏林道:「這大概是最後一次了,我再回來的時候,肯定和王叔一起回來。」
余柏林點頭道:「到那時,我會在關口接你們回家。」
大寶笑道:「王叔看著林能站起來自如行走,肯定很高興。」
余柏林微笑。
希望封蔚安全回來吧。
然後,余柏林大失所望。
封蔚他又,雙,叒,出幺蛾子了。
和卓抓到了,韃靼可汗逃走了。封蔚他不服氣啊,他打了這麼久,怎麼能不抓到首領呢?不抓到首領,這不圓滿啊!
從壞了想,這首領還在,等他偷偷回來振臂一呼,歸順的韃靼會不會又叛亂啊。
好吧,即使他不回來,若是大暉勢頹,這群韃靼還是會反叛的。但封蔚他就是不服氣,抓不到可汗他不舒服,打了這麼久的仗沒個圓滿結局他不舒服。
沒抓到可汗,回去跟余柏林和皇帝陛下炫耀都會少了一大堆可吹的!
於是封蔚他任性的拉著他的軍隊,跑出國境線,跑到別的國家去了。
東歐眾國n臉懵逼。
什麼?大暉打過來了?!
封蔚說,不不不,我不是來打你們的。我要抓個人,他跑到你們這來了。快交出來,不交出來,打!
東歐眾國:「……」
搞毛線啊!你們暉朝打仗,不要牽涉到我們啊!你這會搞出大事你知道不?!
封蔚表示,就是任性,就是干,反正抓不到韃靼可汗我不高興,你們要阻攔,你們都是我的敵人。反正現在兵強馬壯糧草充足,大不了打到你們首都抓了你們的皇帝逼你們交人!
東歐眾國表示,我們要反抗!
封蔚……就一路碾壓過去了。
連被華夏趕走的匈奴都能一統中歐東歐很多年,封蔚他怕個毛線?
余柏林氣的快暈厥了。
你倒是打的高興,知不知道朝中快掀了天了?!你怎麼打到別人地盤上去了?朝中大臣紛紛彈劾你自作主張準備擁兵自立你知不知道?!
而且東歐那麼遠,補給線路拉這麼長,你知不知道會耗費多少人力財力?這中間用掉的錢誰來填補?!你當銀子是大風刮來的嗎?!
更讓余柏林崩潰的是,皇帝陛下居然沒有!下旨!讓封蔚!回來!
余柏林只得一封加急摺子勸說皇帝陛下別被開疆擴土的大功績迷了眼咱們要從長計議,另一封書信直接沖著封蔚怒吼,你給我滾回來!不然我親自去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