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俗話說,兵馬不動,糧草先行。向來打仗,糧草是重中之重。
以往糧草要從中原甚至南方等地調遣,一路長途跋涉,運輸十分艱難,耗費大量人力物力。
今年,北疆豐收了,產出不錯。大家扒拉扒拉算盤,哎喲,居然自己就可以負擔大部分糧草,剩下的,朝堂的負擔就會減少許多。
然而他們當然不會耿直的就問朝廷要剛剛夠的糧草。
萬一呢?
誰都知道,這時候是要漫天要價就地還錢。
還好北疆作物豐收的情況只有皇帝陛下一人知道,所以就地還錢的過程十分容易。一干武將只要梗著脖子吵就成,反正心裡沒負擔。最後商議來商議去,朝廷答應的糧草數量是上報的七成。
邊疆將士其實很滿意,但表面上還是要鬧鬧,最後在皇帝的調停之下,才心滿意足的表示接受。
往年大概也是這麼個水準,誰也沒有懷疑什麼。
不過大家也都知道,這糧草就算再怎麼安排是,最後到達邊疆的,有上報的五成算是正常,有上報的六成就是監管給力。鑒於這次帶兵打仗的是德王,能平安到達邊疆的應該有六成。
其他的空缺,邊疆屯田補一點,以戰養戰補一點。
每次打仗后都有人彈劾將領殘暴,搶劫屠殺平民,但誰都知道,這是對韃靼戰爭不可避免的事。
就像是韃靼打暉朝,也會這樣做。
因為對於這種戰爭,與對內戰爭完全不同。雙方都對對方仇恨很深,說是全民皆兵都不為過。
說白了,戰爭就是悲哀。
以前韃靼是製造悲哀的人,現在終於換到大暉主動出擊了。
因戰爭降臨,朝中因太子遇襲的爭吵終於消停了些,朝中一切大事都以對韃靼戰爭為重。
反對戰爭的人也不少,求和之聲更是此起彼伏。但在皇帝鐵了心要打仗的前提下,這些聲音都是不需理會。
他們也不敢蹦躂的太歡。剛出了太子遇襲之事,所有人都在聲討私通韃靼之人,現在求和聲音喊的太高,被人誤會了怎麼辦?
不過還真的有不怕死的人在那裡瞎逼逼,說太子前腳遇襲,後腳德王就要出兵。誰知道這是不是德王自導自演,為的就是想帶兵去草原打仗,好又立軍功呢。
這人說話也不走心,以為在酒樓包個雅間就傳不出去,一喝醉就胡言亂語。
金刀衛是擺設嗎?
第二天摺子就呈到了皇帝陛下面前。
封庭根本懶得和這些人在朝堂上吵,直接把人抓進金刀衛,其罪名就是散布謠言動搖軍心。
反正不但有金刀衛的證詞,他也不是一個人喝酒,被抓妥妥的。
在上朝之時,眾臣聽到這消息都有點懵。
誰這麼能幹,這時候說這種不走心的話呢?
沒看之前皇帝陛下氣的吐血,文輔輔臣都頻繁進宮,半月一次的大朝都罷了一次。
再說了,德王此舉明顯是奉了皇帝陛下命令,說德王演戲,還不如說是皇帝陛下命令太子演戲,拿太子當餌呢?不摁你摁誰?
被抓之人酒醒之後也十分懊悔。其實他沒想陰謀論,就是酒喝多了嘴上不把門而已。
所以說,喝酒誤事啊。
……
京城因為要出征的事氣氛緊張,余柏林這裡就更不用說。
余柏林替金刀衛傳話之後,封蔚不出所料,果然大怒。
他立刻派人圍了那將領的宅子,並且親自率領親兵將還在軍營中的將領關了起來,然後直接將人扔給了金刀衛,並帶話道,如果你連這點事情都要瞻前顧後,就趁早辭了金刀衛指揮同知的官職,去當個普通武官吧。
那指揮同知心中叫苦不迭。
若遇上其他人,他自然不用瞻前顧後。但金刀衛又不是莽漢,他也要顧及一下官場關係啊。
誰都知道德王在皇帝陛下心目中的地位,作為金刀衛指揮同知的他更加明白這對兄弟之情有多麼厚,所以他不敢擅自拿人也可以想象。
但封蔚才不會理會這些事。說白了,金刀衛是必須要體會上意。這指揮同知明顯揣測錯了封蔚的脾性。作為金刀衛的官,他已經不合格了。
再來,他也沒搞清楚事情輕重緩急。
太子遇襲之事如此之大,他這麼拖拖拉拉實在不像話。這話傳來傳去就容易走漏風聲,若是不小心被要抓之人得知,急急將證據銷毀了,甚至狗急跳牆做出一些蠢事,那這責任誰擔?
若不是封蔚當機立斷,立刻將人抓了,將那人家中圍了,之後還不知道會出什麼事。
特別是現在是備戰之時,那人若是給韃靼傳個消息,這仗還要不要打了?
正因為是在備戰,此等有嫌疑之人,才更應該當機立斷抓獲。至於得罪不得罪人,都是之後的事。
作為金刀衛,連這點血性和決斷都沒有,完完全全一個官場老油子的態度,瞻前顧後,一點擔當都無,難怪封蔚會生氣。
或許那指揮同知在京城的時候沒遇到這種事,所以沒有暴露出來他性格中的優柔寡斷和沒有擔當。現在暴露出來,之後他的仕途就是到頭了。
至少金刀衛,是不可能再待下去了。
要知道,封蔚不但會當面罵人,他還是個會打小報告的人。這邊罵了人,轉頭小報告就讓人送到了他哥御案上。
若此人之後做事得力,還能彌補一些。不然等他回京的時候,就等著調任吧。
顯然這指揮同知也知道這次事情辦砸了,卯足了勁兒想要彌補。
那將領口中挖不出什麼,但他家屬和下人很快就都招了。雖然只是些蛛絲馬跡,但串聯起來,那將領與襲擊太子之人有聯繫這一點,是洗不掉了。
有這一點,就足夠了。
那將領名叫尤為,是從草根一路殺上來,被許多士兵當做楷模之人。
既然是實打實的軍功晉陞,自然其在士兵中的威望也挺高。
如果不是封蔚也是用軍功站穩了腳,兵營之中可不會這麼平靜。
當尤為的家人和下人招供之後,尤為雖然仍舊沉默不語,但已經無力挽回。
封蔚將人從金刀衛提了出來。為了穩定軍心,這種事肯定要當著眾將領的面說清楚。
襲擊太子,私通韃靼,對於北疆將士而言,后一條甚至比前一條更讓他們難以接受。
尤為和他的屬下,都應該和韃靼有血海深仇。尤為居然會私通韃靼,這讓這群和尤為有過命交情的漢子們實在難以接受。
若不是和封蔚相處了這麼多年,他們知道封蔚不是亂冤枉人的人,這次肯定會鬧騰。
大概金刀衛知道這些從戰場上廝殺下來的人,對刑罰的抗性很高,所以尤為身上並無刑罰痕迹。
對於金刀衛而言,用刑並非逼供的唯一手段。他們有的是其他方法,瓦解提審之人的心理防線。
尤為又不是面對敵人,他本來心裡就有鬼,本來就知道自己是錯誤的,本來就知道自己差點造成了如何嚴重後果。雖然他一言不發,但他心理防線已經垮的差不多了。
當回到軍營,當看到那些和他生死與共的兄弟們的時候,尤為的心理防線徹底垮掉了。
封蔚看著尤為的樣子,就知道這個人已經廢了。
可惜了這麼好的苗子。他之前是頗為看重這個人,才會破格提拔他。
封蔚在上面坐著,即使底下之人如何心情焦急,也不能越過封蔚去提問。
雖然他們看著尤為的模樣,心中已經明白的差不多了。
然而他們怎麼也想不明白。韃靼於尤為有血海深仇,德王於尤為有提拔之恩,尤為到底是中了什麼邪,才會私通韃靼,襲擊太子,陷德王於不義?
「本王現在仍舊不信你會私通韃子。」良久之後,封蔚才沉聲道,「據本王查到,你曾經因人陷害差點沒命,有人救了你一家,讓你有機會從軍為官。以本王對你了解,你知恩圖報,大概是為了報恩吧。」
尤為眼光閃了閃,低頭不語。
「尤有為!到現在你還要包庇那人嗎?!那人於你有恩,那戰場上護著你的那些弟兄們,他們是不是對你也有救命之恩?你私通韃子,對得起那些在韃子手中喪命的兄弟嗎?!」終於一位和尤為兄弟感情十分深厚的將領忍不住道。
尤為低聲嘶吼道:「我沒有私通韃子!我沒有!」
「本王明白,你大概只是得了那人消息之後,在太子私自出營時,擅自調整巡邏的路線,讓他們恰好錯過太子。並且在此事之後,讓人立刻將消息送達了京城。」封蔚冷冷的看著尤為,「你只是聽那人指示,協助太子離開營地並且不被本王發現,你並不知道太子出去幹什麼,也不知道有韃子等著擄走太子要挾大暉。你只是聽那人指示,將此事發生后立刻傳遞消息,你並不知道消息傳出去要幹什麼,也不知道那消息是用來對我不利。」
「但是,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嗎?」封蔚怒喝道,「在得知太子會被引誘,私自出營的時候,你真的什麼都沒猜到?!此事最終會有什麼後果,你真的什麼都沒猜到?!」
「本王實話跟你說,以本王身份地位,就算太子出事,也動不了本王根基!可你想過和你相處的這些弟兄們沒有?你想過被你私自調開的巡邏兵沒有?!你想過因為信任你,而聽了你的話改變巡邏路線的岑千戶沒有?」
「太子若是出事,未能攔下太子的岑千戶會有什麼下場,你到底想過沒有?!還是說你想過,但是都被你滿腦子的報恩給壓下去了?!」
封蔚右手一拍,居然把扶手處直接拍斷。在場鴉雀無聲,只眾人瞪著尤為的目光越來越憤怒。
「你很聰明,只是開玩笑似的跟岑千戶隨口提了一句。你認定了他對你的信任,你說那裡有些動靜,岑千戶一定會派人去看。如果追究起來,若你沒有暴露,就連岑千戶自己都覺得是自己的問題,不會聯想到你。」封蔚道,「可惜,紙包不住火。你再怎麼小心翼翼,京城中那人卻太過急躁,早早暴露了軍營中有人與他暗通款曲。能在當日就得知事情結果的人,除了王府下人,就只有軍營中人。可惜了,本王如此看重你的才幹,卻看錯了你的品德。」
剛才出聲那人淚流滿面,他忍不住上前抓住尤為的領子道:「王爺說的是真的嗎?尤有為,你真的是陷害我?」
尤為嘴皮子動了動,垂下了頭。
岑千戶一拳給尤為臉上揍了上去,旁邊人連忙把兩人拉開。雖然他們理解岑千戶的心情,但是在王爺面前,實屬不敬。
「你最好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能減低多少罪名就減低多少罪名吧。不要讓人把屎盆子都扣你頭上。」封蔚看著仍舊一言不發的尤為,道,「我想,和韃子拚死搏殺的你,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希望自己背上私通韃子的污名的。只是傳遞消息,你家人還有活命的機會。私通韃子,那就是誅九族了。你要為了報救命之恩,搭上你的九族嗎?」
尤為不言不語,跪在地上對著封蔚磕了幾個頭。這個在戰場上都流血不流淚的漢子,此刻淚流滿面。
封蔚揮揮手,讓人把尤為帶了下去。
岑千戶跪在地上,身體崩的挺直:「末將雖是受人懵逼,但差點釀成大錯毋庸辯解。末將領罪!」
「撤職,打一百軍棍。」封蔚冷漠道,「若想要將功贖罪,就在此次出征中,多砍幾個韃子吧。」
「謝王爺。」岑千戶泣不成聲。
這懲罰看似重,實際上是將此事揭過不提,不再追究岑千戶責任。
若要追究起來,岑千戶不但性命難保,連家人也難逃罪責。
「王爺……」張珊作為封蔚副將,在事情結束之後,只有他有資格站出來勸說,「王爺息怒。出征將至,王爺以大事為重。」
「本王知道。」封蔚環視一圈在場將領,道,「太子出事,朝中那些看不慣咱們武將的文人們,又有理由對咱們指手畫腳了。看看這糧草!即使有本王在這裡杵著,他們也敢砍了三分之一下來。若沒有長青要回了屯田,早早的種上了高產的新糧食,又恰好遇上豐收。這點糧草,夠糊口嗎?!」
「別說追著那群韃子,把他們王帳徹底端了。恐怕我們剛深入草地腹地,就得斷糧了吧?」封蔚看著那群明顯被調動起來不滿之意的將領,繼續道,「本王就不明白了,剿滅韃子,再也不用擔心北疆安危。這種一勞永逸的事,為什麼朝中那些文臣總是要跳著腳反對,總是要拼了命給咱們拖後腿。好像我們武將立了功勞,就會要了他們的命似的。」
「可韃子不平,北疆就要年年死人。咱們手下的兵,老面孔又沒了多少?那些不是咱們大暉的黎民百姓嗎?大概沒死在他們眼前,沒死在他們頭上,所以壓制武將,不讓咱們立功勞,比大暉的邊疆安穩,比大暉邊關將士和黎民的性命,都要重要了。」封蔚冷哼道,「這次居然敢私通韃子,加害太子。這事要是成功,他們趁機發難,我們難得的好日子立刻就沒了。只要他們樂意,我們兵營里的將領就得換大半。」
「太子出事,整個兵營中所有將領全有責任。」封蔚站起來,走到大帳中間,道,「將領都換走了,糧草糧餉再砍一半,說不定還會來個什麼文官當督軍。大家就又回到先帝時候,勒緊褲腰帶,赤手空拳去打韃子吧。對了,打完韃子回來還不一定有獎賞領呢。」
張珊等將領低下頭,雙目赤紅。
他們這群人都是經歷了文宗那十幾年北疆最黑暗的時期。沒吃沒喝沒衣服穿,韃子一年比一年兇猛。他們一邊拿命去填去拼,一邊還要被布政使等文官冷嘲熱諷。
那段時間,黑暗的伸手不見五指,讓人一日比一日絕望,甚至不知道自己這麼拚命,到底為了什麼。
為了國家?為了君王?可國家和君王可曾為他們想過一絲半點?
直到新君登基,他們才有了盼頭。等德王來兵營,他們漸漸有了好日子過。待布政使換成了余柏林,北疆就成了駐邊將士中最羨慕的一個地。
不說底層士兵心中如何想,他們這群將領的日子都好過了不少。
本來太子之事,他們還想著是朝中有人跟德王博弈,大概就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姿態。
這朝中大臣們傾軋之事,當然要躲得遠遠的,誰沒事往上湊啊。
但聽封蔚這麼一說,他們心中黑暗的記憶瞬間被挑起來了。
德王說的沒錯啊。以他的身份,就算太子出事,他最多被擼了職位當幾年閑王,反正皇帝陛下對他信任的很,過幾年照樣起用。就算當閑王那幾年,除了閑了點,也半點不會虧待他。
而他們呢?
太子出事,肯定是軍營上上下下都會被怪責。所有人都會被皇帝震怒所波及。
到時候將士換人,糧餉被砍,那是既有可能發生的事。
而且余布政使聽說也被人彈劾。這事跟余布政使有什麼關係?他既不是軍營的人,對此事沒有責任,還立了功勞救了太子。這樣都被被彈劾,明擺著是朝中那些老文臣對余布政使對武將太好不滿了,這是針對他們呢!
將領們這麼一想,心裡十分窩火。
我在邊疆拼死拼活保家衛國,你在京城吃香喝辣還要拖我後腿甚至陷害我。
走著瞧,跟你沒完!待我們出征大勝得歸,就是算總賬的時候!
封蔚十分了解這些將士們的心情,也知道文武之間天然的隔閡。作為王爺,帝王那一套挑撥文臣武將關係的手段,封蔚信手拈來,輕而易舉的就把針對自己和皇帝的事推到了文臣武將大衝突身上。並且,他在尤為被抓,軍心浮動的時候,很順利的用此事鼓舞了士氣。
大帳外面守著許多士兵,他又沒有特意保密。很快這一席話就傳遍了軍營。
所有將士都知道了尤為之事,也誤解了這次太子被襲擊,是朝中那些一直看邊疆將士不順眼的蛀蟲們,想出來的新折騰方式。
若是得逞,他們又得回到文宗時那段黑暗時光。
這能忍?果斷不能忍!
軍中將士士氣空前高漲,一個個急吼吼的要出征,立下大功勞然後找人算賬。而封蔚和余柏林在軍中人氣,更是節節攀升。
特別是余柏林。作為難得一見與軍中將士相處如此融洽的文官,誰也捨不得他離開。
將領們認為余柏林好說話,且又有真學問,讓人佩服,還能讓子弟去請教一番。
對於底層士兵而言,能親自下田為他們種吃的,能張羅人教他們識字算賬,讓他們將來打不動仗吃不了軍糧了,也有一技之長謀生,父母官之名,余柏林當之無愧。
當然,考試什麼的,還是很討厭啊。
……
封蔚此舉,回來就告訴了余柏林。
余柏林還好,大寶聽得一愣一愣的,覺得腦袋有些轉不過彎來。
雖然他已經成長很多,做事也越發得心應手,但是如此厚黑學,他還沒開始學。
皇帝陛下還是把大寶教導的太好了,看著大寶這麼善良,就不忍心教導他這些手段。
不過待大寶回京,這些厚黑學,皇帝陛下大概也該教給他了。
封蔚提前給大寶上了一課。
「這……這是挑撥?」大寶疑惑道,「為什麼?」
「你看看結果就知道為什麼了啊。」封蔚道,「為的就是得到這種結果。」
大寶想了想,半迷糊的點了點頭。
「此事怎麼說都是動搖軍心。」余柏林解釋道,「出征在即,軍中卻有人涉及到私通韃子和暗害你之事。若有人不相信尤為私通韃子之事,那麼他們會認為澈之陷害將領,心生不滿;若他們相信,也會因將領都私通韃子,而心生疑慮。」
「無論哪種都會動搖軍心?」大寶問道。
「是的。」余柏林點頭,「所以澈之此舉,首先是讓軍中之人了解,尤為的確有罪。然後讓尤為說出他並未私通韃子之事。雖然可能難以接受,但是對於軍中將士而言,私通韃子比加害於你更加動搖軍心。」
大寶靦腆笑道:「這個我知道,林不用顧忌我。」
余柏林笑道:「大寶有如此胸襟,很不錯。」
封蔚湊過來道:「我呢我呢?」
余柏林敷衍道:「嗯嗯,澈之自然也很不錯。」
封蔚得意道:「那當然。大寶啊,你看叔多厲害,尤為的確沒有私通韃子,這樣軍心不會渙散。而尤為的確知道此事對你不利,又陷害兄弟,那麼他名聲臭了,就不會有人因我處理他而不滿。再加上我對同樣有罪的岑千戶高高舉起輕輕放下,他們反而認為我仁慈。」
「之後再把這事後果推到全軍身上,他們自然就同仇敵愾了。」封蔚彈了一下大寶額頭,看著大寶對他怒目而視,大笑道,「你還嫩著呢。」
大寶吶吶道:「王叔人前人後完全不一樣。看王叔在家裡的樣子,完全不能相信在軍營的王叔和在家裡的王叔是同一個人。」
余柏林不由笑道:「這大概是人格分裂吧。」
封蔚問道:「什麼是人格分裂?」
余柏林認真道:「就是鬼上身。」
封蔚:「……」這絕對不是好話!
大寶捧著肚子大笑:「我要把這個講給父皇聽!」
封蔚:「……看我的撓痒痒無影手!」
「哈哈哈哈林救命啊!!!」大寶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叫吧叫吧,叫破嗓子都沒人救你!」封蔚怪笑道。
余柏林扶額。對不起,這話會讓他有不好聯想……
……
封庭接到書信后,心中陰霾終於全部散去。他大笑道:「澈之真是越發成長了。」
成皇后雖然不會主動問朝政之事,但封庭講給她聽時,她也不故作迴避,只是絕不會主動發表意見而已。封庭把書信遞給他,成皇后就很自然的接過看了。
她看之後,也笑道:「這下陛下總該放心了。」
封庭點頭道:「交給澈之,還有長青在,我一直很放行。」
他唏噓道:「大寶也成長很多啊。」
成皇后嬌嗔道:「這還要怪陛下。若不是陛下太寵著大寶,不忍心他太早接觸到人心不好的一面,大寶哪會這麼容易上當受騙?」
封庭摸摸鼻子道:「就我一個人的錯嗎?說的好像琪芳你忍心似的。大寶小時候心思太重,現在好不容易找回了小孩的心性,作為父親,我哪忍心讓他沒享受幾年無憂無慮的生活,就早早長大。」
成皇后心有戚戚焉道:「陛下說的是。但大寶總是要長大的。」
封庭嘆氣,他用手比了比,道:「在我記憶中,大寶還這麼……嗯,這麼一小點。怎麼一瞬間就長大了呢?」
「對了,澈之也是這麼一小點,現在已經是大人了啊。」封庭悵然道。
成皇后也不由感傷了:「是啊,那時候小叔也就和現在小寶差不多大。小叔從小就懂事,一點都不讓我們操心。」
封庭想起往事,只覺時光飛逝,心中無限感傷。
於是這帝後夫妻兩又開始追憶孩子們的幼年生活,特別是已經長大的封蔚的幼年,被這一對溺愛孩子的夫妻,加了厚厚的濾鏡,簡直是比大寶還乖巧懂事體貼可愛的超級小天使。
封蔚在北疆打了好幾個噴嚏,被灌下了一大碗薑湯,叫苦不迭。
帝后二人在交流過對書信的感想之後,兩人又加班加點的處理太子被襲擊之事。
封庭要在朝中繼續追查,而成皇后也忙得腳不沾地,將宮中之人再次梳理了一遍。
一想到有居心不良的人居然在大寶身邊潛伏了這麼多年,成皇后就驚起一身冷汗,連夜晚都睡不安穩,時常被噩夢驚醒。
這段時間,成皇后只得將小寶抱著一起睡。若小寶不和她睡同一間屋子,成皇後半夜驚醒之時,就會忍不住跑到小寶睡的地方,看看小寶是否安全。
封庭表示對此事十分理解。甚至他感同身受。
於是夫妻兩一起帶著孩子睡覺。
小寶久違的享受到了和父母一起睡。然而,他一點也不高興。
說實話,封庭睡相實在是有點差。他睡過去后,就完全忘記還有個小孩子在他床上,總是忍不住往成皇後身邊擠。
小寶要麼被他擠到一角,要麼被他差點踢下去,有時候埋在被子里被悶醒。
總之,習慣兩個人睡覺的皇帝陛下,讓小寶睡的十分辛苦。
不過小寶是個好孩子,他知道父母現在心裡不安穩,所以每次被踢醒被悶醒被擠醒后,小寶都會不聲不響自己換個位置繼續睡,不會吵醒父母。
所以封庭從來不知道小寶睡的有多不好,他見小寶換了位置,還覺得小寶睡相不好。
小寶委屈,小寶已經學會寫很多字了,小寶要和林訴苦。
小寶十分想念林,想念哥哥,嗯,王叔……偶爾想一下。
余柏林接到小寶訴苦的書信時,十分無語。他轉頭問道:「小寶寫的信陛下不會拆開檢查嗎?」
他不信陛下真的不知道!
封蔚想了想,也不確定。畢竟他之前不會給別人寫信,後來他哥看他長大了,也不會拆他的信了。
就算拆了,也沒什麼不可以看的。最多寫點對余柏林的思念,他哥若是樂意看,不覺得心裡梗塞,就看唄。
大寶想了想,道:「我想,應該是會看的。」
畢竟這個時代的父親是大家長,特別是未成家的孩子的信拆開看挺正常。這和現代社會完全不同。
不過現代社會也有父母會翻開孩子的書信日記就是了。
「那陛下看了還這麼做?」余柏林扶額,「小寶睡不好覺,對身體不好。小寶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陛下真是太不靠譜了!哪有怎麼當父親的!
他說不定還瞞著皇後娘娘。若是皇後知道此事,肯定不會繼續讓陛下挨著小寶睡!
「對,嫂子肯定讓哥單獨睡。」封蔚點頭同意。
余柏林:「……」所以陛下是為了不單獨睡?
大寶乾笑道:「我還是給父皇寫信,就說小寶長大了單獨睡比較好,不能養成和父母睡的習慣,給父皇一個台階下吧。」
「或許陛下就是這個意思。」余柏林嘆氣。
每當這種時候,他就越發感慨,陛下和封蔚,不愧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這內在的性子,真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
待大寶書信寄出去時,大軍也終於出征了。
余柏林已經能杵著拐杖行走,開始復健。他特意杵著拐杖去送行,讓一幹將士十分感動。
余柏林對將士們做的許多事,都是文臣們從來不肯做甚至不會想的事。
曾毓嘆氣。若不是有餘柏林以身作則,就算是他,也不會和武將融洽到這種地步。
雖然他並不是看不起武將,甚至很佩服他們。但畢竟大家行事上都已經習慣之前井水不犯河水的相處模式,沒有人帶頭,是不會有人輕易嘗試改變。
何況他們也有顧慮。文臣武將太過親密,總會被一些別有用心的人閑言閑語針對。
「保重。」余柏林並非第一次目送身穿盔甲的封蔚遠去。但這次他心中尤其沉重。
畢竟上次送封蔚遠去,封蔚只是去北疆。
這次送封蔚遠去,封蔚是奔赴戰場。
封蔚對著余柏林點點頭:「放心。」
說罷,他拉起韁繩,率領將士們,大軍從邊關關口魚貫而出。
余柏林看著將士們馬蹄揚起的塵土也漸漸全部消散之後,才杵著拐杖離開。
「林,王叔會沒事吧?」大寶想起曾經襲擊過他的韃子們兇悍嗜血的模樣,心中深藏已久的恐懼再次冒了出來。
「肯定沒事。」余柏林安慰道,「我們大暉的將士可厲害了。所以,我們也要努力。他們有他們的戰場,我們,也有我們的戰場。」
他不能隨封蔚出征,但他至少要保證封蔚的大後方,穩如磐石,固若金湯。